说这话时,她的语气既不是羡慕,也不是夸赞,反而是惆怅和叹息。 织玉眼神黯了黯,旁人也许会不理解,她却很明白霍芝茵的意思,容貌对她们这样的身份来说,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这并非我所愿。” 霍芝茵原本只是感慨一句,瞧她毫无喜色的样子和意有所指的话语,立刻明白过来此事背后还有隐情,忙问:“怎么回事?” 织玉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才说:“你还记得一年前我从林城接去月鹿的那位姑娘吗?” 霍芝茵点头,“当然记得,那时你为了接那位姑娘来了林城,我为了北魏的异动也到了林城,却险遇到埋伏险些丧命,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此刻还不能站在这里。” 于她而言,这实在是一个难忘的经历,她从前也是温家的暗卫,然后被温家派给了温贵妃,温贵妃见她沉稳有谋,又派她去保护三皇子。 说是保护,三皇子身边并不缺护卫,最后她反而成了三皇子后院那些个姬妾的护卫,这是外界所能打听到的。 但是织玉很清楚,霍芝茵只是看起来不受重用,实则深受三皇子信任,是三皇子身边这些暗卫的统领,所以才会在一年前先行来到林城。 霍芝茵不解其意,“她怎么了?我自从来了林城,就很少收到月鹿的消息。” 一年前她的差事危险重重不说,织玉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接人的任务也波折不断,最后织玉带着那位姑娘离开林城之际,她曾送过她们一段路,记得那位姑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织玉捏了捏摘下了耳坠的耳垂,回忆道:“我将那位姑娘平安送到月鹿之时,与温夫人撞上了,夫人说……“ 她口中的温夫人是温太尉的夫人,温家的当家主母。 霍芝茵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她按捺住内心的不安,继续听织玉说。 “夫人说,三殿下和老爷虽然是舅甥,近来在政见上却多有不和,贵妃娘娘又偏帮着三殿下,她希望能有一个人在三殿下身边劝一劝她。”织玉抬头看她,霍芝茵从她眼中看到了茫然,“最好是枕边人。” 霍芝茵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发凉,让霍芝茵心里也很不好受。温夫人说得好听,劝一劝,不就是要在三殿下房中安排眼线。依照三殿下的性子,要是被发现了,织玉哪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果然还是没有死心。”霍芝茵叹息一声,其实早在那时之前,她就暗中听到了传言,甚至将传言告知了织玉,但后来温夫人一直没有动作,她们还以为她已经放弃了,“这次她让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霍芝茵知道,就是如此。 果然,织玉点了点头,垂眼看着地上的日影,面色冷淡,“该来的总会来的。” “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打算么?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织玉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按照她的意思行事。” 这么说,并非因为她有多么坚贞不屈,而是知道三皇子没那么好糊弄,再加上藏在心底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打算,迫使她不能屈服。 霍芝茵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相比织玉和薛夫人只见了一面,她对薛夫人更熟悉一些,也许薛夫人样貌不及贵妃那般倾国倾城,却也有她们不能及的风情。 而织玉,她们相识多年,如何能不清楚,织玉性格倔强,外冷内热,既不会奉承讨好,也不懂男女之间的小情趣。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暗卫内部的比武中次次名列前茅,但也因此注定了温夫人吩咐的事情她难以胜任。 霍芝茵左思右想,竟一时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正如先前所说,她们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人身皆依附于温家,最好的归宿便是能被主家放归自由,从此隐于市井,过上平静的生活。 但这样幸运的人何其之少,这许多年来,她一个也没见到过。 “从前我一直以为,我们也会像别的年迈的暗卫一样,与另一个暗卫成亲,有了孩子之后负责训练新来的人,逐渐远离危险的任务。”霍芝茵不禁唏嘘,这样的结局已经算很好了,她一直以为织玉会走上这条路,毕竟曾经在月鹿时,她长得好看武功又高,有许多一起训练的暗卫向她示好过,没想到现在连这样也成了奢望。 “这样,算好吗?”织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霍芝茵眉间一动,凝神看着她的神情,她们在月鹿时从未聊过这件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些示好,她一概视而不见。 “织玉,你难道……”霍芝茵犹豫着开了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织玉接过她的话,此时不管是语气还是神色都十分平静,显然这些话都是思考了许久的,“不用再整天担惊受怕,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可即使这样,我们还是一直受制于人,性命也全在别人的手心。一旦有了孩子,更多了受牵制的筹码,甚至于孩子也要再重复同样的路。芝茵,如果是你的孩子,你忍心让他再经历一遍我们从前的苦吗?”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室内一片寂静。 半晌,霍芝茵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逃又逃不掉。” 温家并不会用毒药控制手下的暗卫,但是有专门的处理叛徒的一群人,霍芝茵曾跟他们打过交道,那是一群残忍偏执的疯子,惹上他们只会生不如死。 她们的选择从来都很少,霍芝茵忍不住想,“如果……” 如果什么?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织玉没有等到她的下文,也没有问,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话音一转,说起另一件事来,“不说这个了。芝茵,你在林城待得比较久,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个人?” 她难得找自己帮忙,霍芝茵不由得好奇起来,“谁?” 织玉的脸色依然一份冷静,但这份冷静又与刚才有些许不同,像是强撑出来的冷静,其实内里已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她为难地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只听到有人叫他———二公子。” “二公子?”霍芝茵喃喃道,神情突然变得古怪,她瞧着织玉清丽的脸,抱着最后的希望打趣道,“你说的莫非是温二公子?” 温二公子温如禅,温太尉的独子,是她们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若是他,织玉大可不必来拜托自己,她对他的了解更胜过自己千倍万倍,霍芝茵明白这一点,这么问,不过是更不希望听到另一个答案罢了。 不过事情总是会往着自己不愿意的方向而去,织玉摇了摇头,杏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弯月一般的细眉微微蹙起,“他应该是……齐人?曾经住在南越?” 她的语气并不坚定,显然这些信息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说完,又略带歉意地看着霍芝茵:“抱歉,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如果觉得为难的话,不打听也无妨。” “没有的事,怎么会为难。”霍芝茵连忙否认,收起古怪的神情,转而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打听这位‘二公子’是要做什么?” 织玉咬了咬下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有一些账要找他算清。”
第2章 蛊虫 一个女人,说要找一个男人算账,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但听闻了此言的霍芝茵却半点绮念也生不出来。 她告诉织玉,她会帮她打听这位“二公子”的身份和踪迹,但是当两人一分开,她的脸色就变得出奇的沉重。 因为仅从织玉的只言片语之中,她已经猜到了这人是谁,而他……霍芝茵大步走出碧花院,早已等候在外的探子走上前来,向她禀告着近些日子以来探听到的南齐和北魏的动向。 “十日前,魏皇秘密会见了北狄的使者,自从去年停战之后,两边暗中来往不断,外面都传言说魏皇是想联合北狄共同对付我大彦。” 如今魏彦局势愈发紧张,三皇子在林城驻扎,自然少不了为他探听消息之人,霍芝茵便掌管着这些人,亦负责从这些庞杂的消息中筛选出真正有用的讯息。 以往,有关北魏的消息她总是格外关注,恨不得能刨根问底,近日却一反常态,只是点头示意,转而问道:“南边呢?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探子愣了一下,“南齐么,南齐康王一个月前告病之后,再没有上过朝,晋王世子近日在襄郡巡视,倒是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霍芝茵轻笑了一声,像是讽刺,“南齐那个地方,怎么可能风平浪静,秦曜呢?他在何处?” 探子不明所以,回忆了一阵,方有些犹豫地开口道:“秦曜?应是老老实实待在晋王府中吧,未曾听闻他有什么动作。”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能确定的答案,一向在霍芝茵这里是不能过关的,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霍芝茵的斥责,没想到霍芝茵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行至前院,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管家正站在花园之中,指挥着婢女们将几盆花搬到碧花院去,见到两人,招呼道:“霍统领,您见到织玉姑娘了吗?” 霍芝茵对他回以微笑,视线落在花盆上。 管家解释道:“前些天薛夫人在花园中散步,见这几株茶花开的很好,便让搬到碧花院去,只是府中这几日诸事繁多,我给忘了,这不,刚想起来,正要搬过去,免得薛夫人责怪。” 茶花开得红艳,早春的傍晚尚且有些许寒冷,它却丝毫不受影响,娇嫩的花瓣向外招展,让霍芝茵不禁想到了碧花院的主人。 二者的确相宜。 她没再多问,正要离开,管家却叫住了她,又叫那几个婢女先抬着花盆离开,在只留了他们三人的花园之中,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依我看,她并不知情。”先开口的是霍芝茵。 管家叹息道:“殿下那边,总要有个交代。” 霍芝茵道:“我会去向殿下禀明此事。” 三日之后。 玉壶光转,星罗棋布,晚上碧花院比白天还要热闹些,戏班的伶人刚演出完,又换上乐坊的乐师。 悠扬的乐声响至子时,仍没有等到想等的人,主座上的薛夫人才美目半闭,带着浓浓的倦意说:“行了,我要休息了。” 于是众伶人和乐师鱼贯而出,丫鬟们收拾着屋子,一下子又安静起来。 织玉的目光一直在伶人和乐师中逡巡。 她来到薛夫人身边,主要就是为了防范有刺客混进将军府中,那么这些外头来的人,便成了她最需要关注的对象。 直到所有伶人和乐师都出了府,织玉方放下心来,今日她的职责算是完毕。 这时薛夫人已换上了轻薄的寝衣,斜倚在榻上,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见到织玉勉强笑了一下,“你今天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2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