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藏月眼眸薄冷:“猜不出来?” “能跟沈府结仇之人……”沈子濯喃喃自语:“十年前……十年前……姓姜……姜月……姜藏月!” “十年不晚。”姜藏月神色让人有些看不清:“你记得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么?沈子濯,欠了人总是要还的。” “就算不是我沈氏动手,长安侯府又能撑到几时?别看长安侯与纪鸿羽称兄道弟,论起翻脸不认人谁能比得过纪鸿羽,我沈氏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与当年又有什么不同!”沈子濯冷声:“你想杀我,有本事来杀啊!” “想拖延时间,”姜藏月并不在意:“指望有人能来救你,沈公子,你真是太好笑了。” 就在此刻,院中四面八方传来簌簌声音,来的人都是沈府的死侍。 “杀!快杀了这个女人!”沈子濯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冲着来人嘶声大喊。 浓雾渐起,雨又落了下来。 姜藏月静静注视着眼前人,弯刀出了鞘。 “全部一起上,今日我要这个女人死无全尸!”瞧着姜藏月的神情,他真的怕了,想要借着死侍的掩护带着沈傅离开。 雨水如流滚过弯刀,滴落青石板。 死侍得了令,如鹰一般,以极快速度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姜姑娘,”庭芜伸个脑袋:“要不要帮忙?” “不必。” 就在其中一个死侍要碰到她的时候,她一刀削断死侍头颅,血溅三尺。 死侍头颅骨碌碌滚到想要逃跑的沈子濯面前。 他的脚再迈不出一步,那血浸透了他的靴子。 “……” 她会杀人,甚至比沈府圈养的死侍更可怕。 姜藏月略侧首避开砍过来的长剑,抬手又狠戾掐断一人喉咙,手握着弯刀,踹开挡路的尸体。 雨还在下,血迹混在雨水里蜿蜒流下,她目光落在沈子濯那双腿上。 沈子濯即便扶着沈傅都觉得汗毛直立,需要冷静再冷静才能压制住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不再动了。 血珠顺着她的手滚落刀锋,就在这一瞬间,周围死侍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而她手中的刀眨眼就挑断了沈子濯的手筋脚筋。沈子濯倒飞出去,软塌的手脚再抬不起来。 沈傅同样被弯刀刺穿了手脚。 姜藏月翻转弯刀,只差一寸就狠狠捅进沈子濯的侧颈。 沈子濯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印着女子清冷面容,那双眼里是还未消退的戾气。 “不要杀我……”他只能求饶。 沈子濯在今日家破人亡,命悬一线之际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他流连过花楼也曾打马长街,可直到现在他明白了自己没有真本事,离开了沈府和爹,什么都不是。 他突然后悔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做那些事。 “我想活着……活着……”他喃喃自语。 很久以后青衣少女声线落入风中。 “那我姐姐就该死么?”
第209章 朝野将倾 姜藏月收了弯刀,目光含笑,终缓慢地说:“你们总不该死得太轻松。” 汴京风雨未停。 姜藏月让人划破二人的脸,将二人丢到贫民窟西街之上。 纪宴霄陪在她身侧瞧着,说:“想让他们怎么死?” “以命抵命。”姜藏月眼里一片清明:“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最绝望。” 纪宴霄含笑并未多说。 沈子濯和沈傅就这样被丢在街上没人能再认出来。他们在街上待了三日,被折磨得神情恍惚,被人吐唾沫,被人扒光衣裳去换银两,甚至连头冠都不放过。他最初护着父亲还会跟疯狗一样去咬每个靠近的人,可到后来,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这人鞋子好像还值些钱。”有蓬头垢面之人嘀咕两声,突然扒了沈子濯的鞋子就跑:“快走快走!” 这些人是贫民窟的街溜子,偷了抢了东西就跑,没人能抓得住。他怀里的馒头也在拉扯中被拽了出来,刚要伸手去捡,路过的人一脚踩了过去,只留下黑乎乎的脚印。 “滚远点儿,死叫花子还躺在路中间,找死啊!”路过之人骂骂咧咧这才走开。 沈子濯手颤抖去捡那个黑漆漆的馒头,馒头放了一日早就发硬发馊,可他还是不舍得丢,这是他好不容易求人施舍来的。他给沈傅喂了一些,自己又边哭边吃。 他妹妹是皇后,可皇后又能如何呢。 沈府的消息再也传不进崇明宫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他可是丞相之子,风流倜傥,如何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子濯捂着脸,只剩肩膀耸动,却也不会再有人多看他一眼。 “让开!让开!”有家丁态度不好的呵斥,若不是沈子濯扶着沈傅让得快,只怕会被马匹踏在马蹄下,就是这样,他避得太匆忙还撞翻了绸布摊子。 “什么玩意儿!”家丁吐了口唾沫,行驶马车疾驰而去。 沈子濯享受了二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如何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他终于崩溃了,声嘶力竭哭喊:“我是丞相之子!我是丞相之子!不是叫花子!” 姜藏月就这样看着他的下场。 看着他说出这些话,平人百姓反而向他丢烂菜叶子,个个一副出了气的模样。 “就是你抢了我家的地!” “你还强行烧了我家果园!” “丞相都被废了,哪里来的什么丞相之子……”众人议论纷纷。 沈子濯失魂落魄,又看向身后那神志不清的沈傅,又哭又笑:“爹你当什么丞相啊!啊?你这是当的什么丞相啊?我问你呢?我问你怎么就落到这种地步了!” “你连算计纪宴霄都算计不明白!你无能!你没用你连累我还连累妹妹,沈府没了!彻底没了!纪鸿羽那是卸磨杀驴!” 他在 大街上发疯,狼狈又可笑,秋日的风很凉,吹得他双眼猩红,若非靠着墙他都站不起来。世家子弟的骄傲被击溃得片甲不留,最终一口血呕了出来。 一口接一口,呕得面如金纸。 他推开糊涂却仍旧想来扶他的沈傅,忽而想起自己欺负的那个女子。 她是无辜的。 他只是为了逞能,为了闯祸,为了心中的欲念,只是想让沈傅多看他一眼,他想要父亲的疼爱。 若是出生的时候有人对他说,他将来会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他绝对不会信。 可锦衣玉食的他不仅流落街头还成为一个废人。 外头雨还在下,姜藏月撑着伞也不免沾湿裙袂,她站在那里,人太清瘦,完全没有实感:“纪宴霄。” “嗯?”他目光落在她身上。 “还剩最后一个了。” 他含笑:“你想要他什么时候死?” “半月。”姜藏月手握伞柄,看了会儿伞柄花纹:“半月就足够了。” 他一笑:“好。” 姜藏月抬眸看向远处,看沈子濯作势要将沈傅推进汴河中,后者拼命抱着汴河桥头瑞兽不松手。 倒真是狗咬狗。 又过了一阵,雨停了,乌云还未散去,汴河桥头只剩下沈子濯一人,失魂落魄。 水面涟漪逐渐平静。 他嘴角挂着血迹,衣着脏污破烂,手脚无力垂着,靠着栏杆才能站稳,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沈氏亡了!亡了啊!” 汴河两侧人群逐渐汇聚,不知是在看笑话还是在看热闹,亦或者是在看那个将自己亲爹推下河淹死的疯子。 沈子濯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在桥头又哭又笑起来。 姜藏月就站在樊楼虹桥之上,一如当年情形互换。 “为君熏衣裳,君闻兰麝不馨香。” “为君盛容饰,君看金翠无颜色。” 行路难,难重陈。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行路难,难于山,险于水。 不独人间夫与妻,近代君臣亦如此。 他笑着哭。 “君不见左纳言,右纳史。” “朝承恩,暮赐死……” 他说孤坐高楼沾风雪。 他说空诏揉碎散王臣。 他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落在那桥头瑞兽首之上,等人们再看过去的时候,他环顾所有人。 沈子濯似乎是笑够了,最后看了看汴京,随后高声:“我父亲是三朝丞相沈傅,他的确是奸臣是佞臣,可当今圣上纪鸿羽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当年害怕长安侯功高震主,于是污蔑其谋朝篡位勾结敌国将他杀戮在铜雀台,灭其全家,纪鸿羽才是真正的软骨头!” “明君明臣,博观直谏;君臣亲密,君之视臣为手足,臣则视君如腹心;昏君忠臣,有谏而无讪,有亡而无疾;倘若穷途末路朝野将倾,我拍手而贺!” “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虽玉带乌纱簪缨世胄又有何用!” 这话一落,汴河两侧都安静下来。 姜藏月看着汴河之上波涛滚滚,好似能将过去未来之事都冲刷得一干二净,所谓君臣也不过弹指一瞬间,什么都不剩下。她看着沈子濯一头撞死在子安桥上,头骨撞得生生凹陷一大块,血迹染红桥头。 东宫亡了。 沈氏也死了。 可她却依旧觉得自己被困住了,长长久久被困在长安侯府。 ps:——为君熏衣裳,君闻兰麝不馨香,为君……出自《太行路.借夫妇以讽君臣之不终也》
第210章 凤唳铜雀台 街上一片混乱。 人潮如织里,她转身落入一个怀抱。 姜藏月一顿。 雨声时而淅淅沥沥,淋淋漓漓,这一瞬即便她被困住,也似乎有把伞撑着。 青年下颌抵在她发间,从她的视线看过去侧颜就好像一副色彩秾丽的画,白如莹玉,眉眼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手中伞不自觉落下,他的手护在她后脑,另一只手似哄孩子一样在拍拍她。 风很大,两人发丝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姜藏月僵在原地,任凭相拥。 她不讨厌他。 纪宴霄并未松开她,只是叫她看:“姜藏月,你看。” 姜藏月抬眸。 雨霁时分,夕阳像被浸润过的琥珀,从天际一丝丝浮现而出,那抹橙黄的光晕,不同以往浓烈,像是被人仔细用温水化开过,轻柔落在人身上。 汴河之上泛着粼粼波光,像是铺了一层碎银,将日色彻底揉碎。 “姜藏月。”纪宴霄在这漫长的瞬间里开口。 少女看向他。 纪宴霄笑得很温柔。 汴京皇城静静矗立,新抽嫩芽上水珠晶莹剔透,树荫漏下的光影,在其中织就一副流动的画卷。纪宴霄和姜藏月也被日色染上碎金。 风很凉,姜藏月有种迷茫的错觉。 但这个人这把伞撑在她身后。 ”你大胆往前走。”纪宴霄附在她耳侧,如情人间的呢喃:“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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