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芝一愣,旋即朝他龇了龇牙,呸了声,“想得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她朝他挥一挥拳头,拉着自己婢女一步跨出门槛。 “行。”屋子里传出陆宜洲独有的腔调,“事成之后别忘记给爷磕头。” 虞兰芝已经跑得没了影儿。 陆宜洲含笑抿一口茶。 这事儿吧越想越觉亏,虞兰芝自认在陆老夫人跟前多少有几分眼熟,大可以央求祖母出面,又何必欠陆宜洲人情。 可心念一动,祖母的情面哪舍得浪费在她身上,陆宜洲确实比祖母稳妥。 未初,陆宜洲准时返回署衙。 似他这般能文能武的年轻郎君,简直是为军机营量身打造的人才,圣上对他颇为期许,下面的莽夫则不然,素来瞧不上读书的小白脸儿,一直想寻个机会杀杀陆宜洲的性子。 直到领头的副千户被他按在泥地里打得个鬼哭狼嚎。 众人才傻了眼。 这日,那名挨过揍的副千户往署衙送公牍,正倚着廨所的廊柱吹牛,对过的衙役突然频频朝他使眼色。 扭头一看,劈面走来了一人,挺拔秀丽,凝白的肌肤仿佛会发光似的,除了陆宜洲不做他想。 副千户慢慢站直身子,不敢懈怠,揖礼道:“陆佥事。” 陆宜洲心情不错,扫了他一眼,颔首大步流星而过。 待他走远了,副千户才小声问:“他不是崇邺六年的探花吗,怎地还懂拳脚,耍得正宗戚家刀和谢家枪法?” 衙役像看憨子似的瞅着他,“陆佥事祖母姓戚,母亲姓谢,你说呢?” 副千户瞠目结舌。 那边厢,虞兰芝等人已来到了花厅,陆老夫人居然也在。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围上前问安。 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各有各的姿态,鲜活动人。 老人家左看看右瞧瞧,似乎每一朵都喜欢,当下赏了一人一副玉镯,工艺各有千秋,却无一不是时下盛行的雕花缠金丝。 唯独虞兰芝的例外,素面的透明镯身,裹着一段缥缈淡紫烟雾,还挺好看。 虞兰芝同其他小姐妹一齐磕头谢赏,祝老夫人康健金安。 “都是好孩子。”陆老夫人点评一句,甚为慈和。 陆大夫人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几近哀求地望向婆母。 ——虞五娘娇生惯养,哪里像会伺候夫君的,断不能相配七郎啊! 陆老夫人眼帘一抬,淡淡目光无波无澜,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向了惴惴不安的大夫人。 一场早有预谋的游园完满落幕。 小娘子们各自归家,静候佳音。 虞兰芝还未进家门便将玉镯戴上,爱不释手。 淡紫的烟雾,紫气东来,是个好兆头。 说不准明儿太常寺又转圜过来重新录取她,授她册书牒引,成为站在皇后身边侍奉神明的斋娘。 不曾想次日没等到太常寺的官吏,竟等来了户部下属机构婚户署的官媒。
第4章 第4章他立在翠竹山石旁,犹若玉…… 官媒道着恭喜,双手执陆老夫人名刺前来纳彩,并奉上一车国公府的厚礼,民间俗称提亲。 芝娘雀屏中选了!! 虞府上下登时就炸开了锅。 这桩亲事非同小可,虞相不放心二房的儿子儿媳,便交由发妻虞老夫人全权处理。 突如其来的“喜讯”将正在吃吃喝喝的二房砸个措手不及。 彼时虞二夫人正捧着牛乳燕窝,怀疑自己听岔了。 虞兰芝嚼着马蹄糕半晌才咽下,嘴角抽了抽。 “说好就是走个过场,你怎被选上了?”虞二夫人满眼难以置信。 虞兰芝比窦娥还冤,“这,这谁说得清,我亲耳听陆宜洲说要娶璃娘的。” 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肯定是搞错了! 虞二夫人急得团团转,虞兰芝比她还急,母女二人忙不迭前去元香堂求见虞老夫人,心存侥幸,澄清“误会”,未料连大门也没能进。 虞老夫人最不耐烦老二家的媳妇,整天盘算把芝娘说给娘家侄儿,也不瞧瞧自己娘家配不配!至于芝娘,也不是啥好东西,早被她娘亲教坏,于是直接命人将母女俩轰走。 次早虞陆两家长辈坐下详谈孙辈的终身大事。 好事多磨但不磨更好,虞府希望婚期定在明年初。 无奈陆老夫人生性慈悯,当场否决了。 她老人家念及虞兰芝单薄,身量仅比陆宜洲肩膀高出一点儿。 陆宜洲只是外表像读书人,实则孔武有力,骨子里藏着谢家的野/性,将来洞房花烛难免折煞了人家小娘子。 同为女子,陆老夫人了解那等苦楚,现今士族盛行晚嫁,唯有庶民亦或不心疼女儿的人家才及笄做新妇,因此她有心将婚期延后。 等虞兰芝再大一些。 反正陆家子嗣昌盛,不急。 虞老夫人却很怕夜长梦多,忙不迭劝道:“我们倒也并非不心疼女郎的人家,可明年四月芝娘就满十八,放在哪一家都不算小的。” 说的也还在理,十八算不上早嫁。 可虞兰芝和陆宜洲的身型相差略大。 原来是担忧芝娘瘦小不好生养。那就再好好养养,虞老夫人意会,便不再勉强。 五月二十宜合婚订婚,仁安坊陆氏颂国公府的纳征彩礼浩浩荡荡搬进了永兴坊虞府,金银珠宝、丝绸布帛、瓷器古玩,不胜枚举。 外加八石玉田碧粳米。 大瑭能吃上玉田碧粳米的屈指可数,除了皇室宗亲也就三大世家,是以就连已入阁拜相的虞相这等身份也极难享用到。 托孙女虞兰芝的福,以后每年都能吃上了。 婚期定在崇邺十年六月,也就是两年后。 从头至尾无人过问虞兰芝的意愿。 等长辈有空闲听听二房的想法,二房已不敢有想法了。 时下有官媒为证,女方收了男方通婚书,并回了答婚书基本就是板上钉钉儿,在官府记上档。 更要命的是虞府已收下人家巨额彩礼,其中一半还填进虞老夫人的口袋。 光退彩礼怕是得虞侍郎一家倾家荡产。 再翻翻新版的《户婚律》,男方悔婚要遭受道德的谴责外加赔些儿钱,丢面子但不伤筋动骨;女方悔婚则不仅仅是道德层面的问题,钱财、板子、牢狱一样都不能省。 所以二房噎住了。 经过五天六夜的消化,虞兰芝才走出最初的震惊,只觉得周身都麻了。 虞二夫人坐在罗汉床垂泪,锤一把虞侍郎,“没用的老东西,你就不能再想想法子?” 这还真怪不得虞侍郎,一边是高堂,一边是顶头上官亲家,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 关键他不知有多中意陆宜洲,现下正偷乐呢。 大房和三房则要被气笑,但凡自家闺女能替代,这种好事哪轮得 到虞兰芝,真不知老二家的到底在矫情什么! 整个洛京,去哪儿找比仁安坊陆氏更显赫的门第? 虽说也不是没有,可人家能看上芝娘? 自从宗亲迁居兴宁坊,仁安坊几乎就姓陆,其中以颂国公府居首。左相颂国公,位列正一品太师兼尚书省正二品尚书令,嫡长子则是赫赫有名的吏部尚书。 世代官宦,名臣辈出,光是门第,陆宜洲配虞兰芝已是绰绰有余。 尤其他还以科举入仕,曾由圣上钦点就读崇文馆。谁都清楚,能进崇文馆的不仅得是权贵中的贵,才智更是远超常人。而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九,本身就是从四品的职事官,实权在握。 如此优秀的一个年轻小郎君,虞二夫人凭啥没看中! 倒也并非虞二夫人矫情,实在是陆家门第过高,令人望之生畏。 旁人只知锦绣富贵,哪有她想的那么长远。 知女莫若母,虞兰芝从性格到才貌无一与陆宜洲相配。 然而一生那么长,从一开始就格格不入的两个人怎可能恩爱到白头。 倘若嫁给舅家表哥,情况则完全不同。 上至公婆下至小姑子,无人敢撂半分脸色! 虞侍郎沉吟片刻,委婉地劝解,“夫人,那仁安坊固然大,可陆七郎又不是嫡长子,没那么多规矩要守,陆尚书还是咱们芝娘四姨父,念在她亲表哥的份儿上也不会亏待她的。” “关键陆家男子四旬前不纳妾,不豢养家姬,陆老夫人亲口作的保,将来后院只芝娘一人,不比其他人家强百倍!” 他揽着虞二夫人肩膀,轻声软语的,“你以为这世道还有多少男子像我,一辈子只守一人,嗯?” 便是她最先中意的梁家,梁元序敢保证后宅只有一个女人? 世间万物过犹不及,情也好爱也罢,哪能全部圆满,二房若还不知足,落在旁人眼底不亚于没苦硬吃,徒惹嫌隙。 作为芝娘的亲爹,虞侍郎放眼洛京,确实没有比陆宜洲更好的人选。 嫁给他,芝娘不会吃亏的,不管有没有爱,至少会有钱有势。 虞二夫人泪如雨下。 “不纳妾不豢养家姬这种鬼话糊弄谁呢,七郎若是洁身自好即便豢养家姬也不会发生什么,反之婢女、年轻媳妇哪个不是女人,他想要谁还能阻拦?”虞二夫人冷笑,“反正我舍不得芝娘。” 自己肚子蹦出的孩儿自己最疼。 “那等宗族,我儿进去便是砧板上的肉,”说至伤心处益发泣不成声,虞二夫人含泪道,“我只想芝娘嫁给我娘家的侄儿,一辈子衣食无忧,恩爱和睦。有你在,谁也不敢负了她。” 爹娘一递一声传进了虞兰芝耳中,她捧着脸儿凝视窗外如火如荼的石榴花,发呆,在心里轻轻道梁元序也不会纳妾的。 这个人是世上最赤诚的郎君。 虞兰芝爱极了他的一往情深。 也为他情深之人不是自己而深深苦恼着。 要说虞兰芝这人吧,也算小有姿色,可惜要嫁的是美人如云的陆府,未婚夫陆宜洲本身又是一等一的美少年。 两个人在外貌上有着显著的差距,才情更不可能共鸣,将来莫说吟诗作对、品画下棋了,让虞兰芝弹首像样的曲子都困难。 虞府的老夫人对此心中有数,从定亲就在考量这一切。 雀屏中选纯属虞兰芝命好,深受陆老夫人青睐,但不代表能受陆宜洲青睐,可日子却是要两个人来过的,那就不得不防她将来笼络不住陆宜洲的心。 一旦失宠,虞府的利益将大打折扣。 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儿,但何时偷,偷哪个都由虞兰芝说了算,那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时下最稳妥的做法是自带陪嫁美婢。 陪嫁美婢对主子有着百分百的忠心。 全家老小的命都捏在虞府手心,能不忠心么。 五月底,虞府又将虞兰芝的嫁妆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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