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有几个丫鬟端来脸盆、毛巾、胰子等物,伺候她洗手。继而又有人端来几样精致小菜和糕点。 雁翎昨日抵达京城,今天一大早就从客栈出发直奔定国公府,折腾许久,这会儿早就腹中饥饿。 她挑新鲜的用了几样后,便安安静静闭目养神。 ——她需要养足力气和精神,等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忽然声音大作。很快,动静渐小,终于恢复安静。 雁翎寻思,多半是寿宴结束了。 正想着,一个老成一些的丫鬟快步进来,环顾四周后,在雁翎面前站定:“是秦姑娘吗?老夫人请你到松鹤堂叙话。” “老夫人要见我?”雁翎站起身,很是意外。 她还以为是贺庭州呢。 不过也好,听说老夫人和秦家的交情更深一些,或许对她更有利。 思及此,雁翎心下稍定,含笑道:“劳烦姐姐带路。” 从暖阁到松鹤堂大约有数百步的距离,雁翎利用这间隙,向带路的丫鬟打听:“姐姐怎么称呼呀?” “奴婢微贱之人,怎敢在姑娘面前以姐姐自居?叫我如意就好。” “原来是如意姐姐。”雁翎点头,一双杏眼里满是好奇,“老夫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世子呢?” 如意笑笑,府里还没有正式确认这位秦姑娘的身份,她不敢透露太多。但是面前的少女容貌姣好,言语可亲,如意不由对其心生好感,含糊回答:“老夫人一直挂念着秦姑娘。” 其余的,再不肯多言。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行至松鹤堂外。 还没进去,就听见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怎么就秦姑娘了?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阿萦,休得胡言!”出言制止的女声略显苍老,一听便知上了年纪。 对话清晰地传到堂外。 如意脚步一顿,面露尴尬之色,匆忙高声提醒:“老夫人,秦姑娘来了。” 她转头冲秦姑娘尴尬地笑了笑,却见对方神色如常,不觉微微一怔,心想:这姑娘可真是好性子。 雁翎并不在意这些,事实上,她更担心贺家当家人的态度。可千万别把她直接赶出去才好。 是以,这会儿临到门口,她又陡然紧张起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缓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看见或老或幼、或站或坐的数个女子,并不见贺庭州的身影。 其中居于主位的是位鬓髪皆白神情慈祥的老妇人。 雁翎心下明了,这大概就是贺庭州的祖母——临清郡主。 她不敢大意,认真行了一礼,脆声道:“泱泱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到这里,雁翎脸上露出赧然之色,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来得匆忙,不知道是老夫人寿辰,忘了带寿礼,还请老夫人莫要怪罪。” 松鹤堂内有短暂的安静,在场众人神情各异。 还是老夫人先开口:“不用多礼,不知者不怪。” “谢老夫人。”雁翎从容站定,落落大方。 老夫人笑了笑,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乌发如墨,肌肤胜雪,一双杏眸清亮有神。不同于京中时下流行的柳叶眉,她长眉浓丽,宛若翠羽,一看就知道不曾修饰。衣着虽不华贵,但她身量高挑,纤浓有度,一身绿罗裙穿在身上,当真是清丽无双。 旁的先不论,至少模样不错。尽管打扮有些过时,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过来些。”老夫人含笑招一招手,示意她近前,“你说你是秦家的姑娘?” “是的,老夫人。”雁翎依言上前,呈上玉佩。 老夫人上了年纪,眼力不比从前,把玉佩拿在手里,稍稍远离了一些,才看清楚。 这一看,老夫人立刻直起了身子,神情难掩激动:“没错,是这块玉佩。” 雁翎垂眸,悄悄松一口气。贺家肯认就好。 老夫人摩挲片刻,又拿给周围人看:“老大媳妇瞧瞧,是不是和二郎的那块一样?” 她口中的“老大媳妇”是现任定国公贺峥的夫人,贺庭州的生身母亲卫如因。 卫夫人生的极美,看上去才三十多岁的样子。她兴致不高,勉强凑过去看了一眼:“乍一看,是有些像。” “什么叫有些像?分明就是。这玉佩是当年老国公出征带回来的,全天下只有这么两块,合在一起恰好是一首一尾,双鱼相连。十八年前赠给了秦家一块做订亲的信物,你都不记得了吗?”老夫人皱眉,有些不满。 卫夫人垂下眼帘,没有作声。 其实她记得,只是她以为秦家失去音信十多年,这婚事已然作罢。哪想 到秦家人还会再次出现? 老夫人再次转向雁翎:“你爹娘呢?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我爹娘……”雁翎才说得三个字,就红了眼眶,“我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怎么回事?”老夫人一惊。 雁翎语带哽咽:“十五年前,我爹娘带着我回乡途中,遇到山匪,我爹爹被他们杀害了。我娘,我娘后来也不在了……” 老夫人又是惊愕,又是怜惜:“可怜的孩子,那你这些年……” “我跟着奶娘一直住在乡下。”雁翎抬眸,明澈清丽的眼眸中水雾氤氲,“去年奶娘过世,临终前要我进京,我……”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我,我就进京问一问,当年两家的婚约,还作不作数?”
第3章 贺家和秦家的交情,要从四十八年前说起。 当时永昌帝年幼,宦官专政,还是靖王的先帝打着“清君侧”的旗子,从辽东起兵,一路打到京城。留在京中的靖王家眷因转移及时,没有受到牵连。 只有贺老夫人,那会儿还是齐家的少夫人,二十多岁的年纪,因为是靖王的堂妹,被夫家厌弃。齐家为了表明对朝廷的忠义,不顾她已生下女儿,要除掉她。幸得女医秦钰相助,才死里逃生,后又在秦家躲藏了半年。 及至先帝登基,封堂妹做了临清郡主,又亲自为其指婚定国公贺宝山。 两家就此结下深厚情谊。 十八年前,老国公贺宝山还在世,闲来无事带着孙子贺庭州到城郊游玩,途经秦家,恰逢秦家产女。他心念一起,就定下了这桩亲事。 如今秦姑娘问起,老夫人立刻正色回答:“作数,当然作数。” 雁翎轻“嗯”了一声,似是放下心来。 “老夫人!”一旁的卫夫人却突然出声,极不赞成,“当年老国公定下婚约时,二郎是次子,二郎的媳妇也不是宗妇。两家交情好,订婚约也就罢了。可如今二郎早已请封世子,将来要继承国公府。他的妻子人选是不是该再慎重考虑?” 现场安静极了,仿佛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老夫人慢慢变了脸色,沉声问道:“什么意思?你想背信弃义?” 她出身尊贵,积威甚重,威严的目光扫过,卫夫人脸色立时白了一白,却仍强硬道:“儿媳不敢,只是涉及二郎亲事,儿媳不敢大意。” 说话间,卫夫人视线扫过雁翎,意有所指:“何况,仅凭一块玉佩,怎么就能认定她是秦家姑娘了?谁知道这块玉佩是怎么来的?” 听她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怀疑面前少女的来历。 霎时间众人各色目光纷纷落在雁翎身上。 不知是谁还小声附和了一句:“就是嘛。” 雁翎眼皮微动,并不惊慌。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正要开口,老夫人已重重冷哼了一声。 “怎么来的?当然是老国公给的。难不成还是偷来的?抢来的?”老夫人显然动了怒气,“国公夫人想背弃旧约,大可以直说,没必要含沙射影,往人身上泼脏水。” 这话说得有些重。 卫夫人连忙惶恐起身,垂首请罪:“老夫人息怒,儿媳并无此意。” 老夫人面色沉沉,怒气未消,但理智尚存,不想在众人面前让儿媳太过难堪,便稍稍缓和了神色:“我知道你谨慎,凡事总爱多想。可我瞧她眉毛眼睛和阿钰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不会有假。” 语气笃定,不容辩驳。 在场诸人皆屏息敛声。 雁翎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心绪复杂,真没想到老夫人才见她第一面,就对她这般维护。 不过,眉毛和眼睛么? 她平时也照过镜子,并不记得自己眉眼有何特殊之处。 老夫人瞥她一眼,见她神情有异,只当是被吓坏了,便温声安抚:“好孩子,到了这里,你就当是到家了。婚约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我替你做主,一定让你和二郎早日完婚。” 雁翎心想: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她正欲表态,耳边听得卫夫人已再度出声:“老夫人!” 声音短促急切,大有反对之意。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多谢老夫人好意。”雁翎突然开口,缓缓说道,“不过我觉得,婚约之事,也可以从长计议。” 此言一出,满室愕然。 “什么?”不只老夫人,连卫夫人都露出了惊异之色,疑心自己听错了。 卫夫人更是皱了皱眉:“你,你是来退婚的?” “当然不是。”雁翎摇头,从容坦荡,“若是退婚,我又何必费尽千辛万苦跑这一趟?只是婚姻结两姓之好。要是因为我的到来,让贵府失和,那岂不辜负了两家多年的情意?” 卫夫人哂笑。 老夫人斜了儿媳一眼,没有作声。 雁翎只当不曾瞧见这点暗潮涌动,继续说道:“婚约是两家长辈定的,已经过去十八年了。成也好,不成也罢,端看贵府的意思,我绝无怨言。” 少女目光澄澈,言辞恳切,看上去真诚极了。 “只希望看在两家多年的情分上,能暂时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泱泱感激不尽。” 言毕,雁翎冲着老夫人和卫夫人郑重施了一礼。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婚约成不成,她真没多在意。 “你……”卫夫人唇线紧抿,心道,这是以退为进吧? 老夫人则爱怜地道:“你这孩子,净说傻话。罢了,先安心住下,婚事以后再议。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委屈了你。” 随后,她借口乏了,令众人先行退下。 雁翎也要跟着众人出去,然而刚走几步,就被老夫人叫住:“泱泱留下,我还有话问你。” “是。”雁翎心头一跳,停下脚步。 也不知道老夫人会问什么,这可得好好应对。 丫鬟重新换了热茶,点上香,又拿了个靠枕给老夫人垫在身后。 香气氤氲开来。 雁翎乖巧坐在老夫人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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