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平静,然而听在卫夫人耳中,却像是平地一声雷。 她不顾仪态瞪圆了眼睛,嘴巴几张几合,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二郎,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为了一纸婚约委屈自己。我知道解除婚约麻烦,但是……” 贺庭州抬眸,再次打断母亲的话:“这婚约很好,不用解除。” “好?好什么?”卫夫人睫羽不停地颤抖,她感觉不是她疯了,就是儿子疯了。 多少名门贵女入不得他眼,偏看上乡下来的穷丫头? 见四下并无旁人,贺庭州直截了当说明:“陛下有意让我尚主,我不愿意。” “啊?”卫夫人呆愣了一下,一脸震惊,“尚,尚主?哪个?” “南康公主。” “南,南康公主?那不是……” “对。”贺庭州知道,母亲出身大家,近些年虽行事全凭己意,但这其中的利害还是清楚的。 因此,他也不多解释,见母亲已经明白,就起身告辞离去。 长顺一直在外面候着,看到世子出来,忙跟上去一道前往西院。 想到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情,长顺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世子,今天这个人真是秦家姑娘吗?” 贺庭州只回答一句:“信物是真的。” “啊?”长顺挠了挠头,自说自话,“那就是真的了吧。” 贺庭州没有说话。 其实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他需要她是真的。 何况这个姑娘既有信物,实力又不足以构成威胁。
第5章 儿子走后许久,卫夫人依然坐在桌边,耳畔不断回响着他说过的话。 尚主,还是南康公主。 且不说公主尊贵,需要小心侍奉,定国公府不需要这样的“锦上添花”,单说南康公主是三皇子的胞妹,就不适合与贺家结亲。 卫夫人虽久居内宅,可是对于诸皇子局势,也了解一二。 当今陛下子嗣颇丰。其中大皇子是元后嫡出,最得先帝喜爱,早早被立为太子。可偏偏陛下近些年似乎有易储的心思,不但扶了费氏为继后,对于费皇后所出的三皇子也格外偏宠。 在陛下的允许下,三皇子权势越大,在朝中已能与太子相抗衡。 但是那又怎样呢? 贺家是世袭罔替的公爵,本身已足够显赫,无需再去蹚这浑水。 这种时候,认下早前定的婚约、婉拒陛下美意是最好的选择。 这其中的道理,卫夫人都懂得。可一想到,二郎要娶那么个女子,她就替他心疼。 晚间,卫夫人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眠。 脑海中一个又一个念头闪过。 突然,卫夫人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 今夜定国公府难以入眠的,除了卫夫人,还有雁翎。 老夫人怜惜她,特意命人将松鹤堂旁边一个小院子收拾出来,让她暂住。 连被褥等一应事物都是全新的。 雁翎躺在床上,只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可比她进京途中住的客栈、桥洞强多了。 但她并不急着入睡,而是细细回忆今天的种种细节,认真分析自己的不足。 直到将近三更,她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雁翎刚一起身,就有两个丫鬟进来侍奉她梳洗。 雁翎怔了一瞬,这和昨晚老夫人临时指派给她的人好像不太一样。 换人了? “是老夫人派你们来的吗?” 两人摇头:“不,我们是世子派来的。” “贺庭州啊……”雁翎睫羽低垂,遮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昨晚在松鹤堂,贺庭州几次试探,现在又指派丫鬟过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用意。 反正不管怎样,她继续小心行事就是了。 雁翎迅速调整了心情,问起两个丫鬟的名字。得知二人一个叫锦书,一个叫绣屏,她暗暗记在心里。 用过早膳不久,便有人请她去松鹤堂叙话。 雁翎很清楚,在定国公府,老夫人可以说是她最大的靠山。因此,她不敢怠慢,即刻动身前往。 此时,松鹤堂里或站或立,已有七八个人,连昨天没有露面的定国公贺峥也在。 不过,并没有见到贺庭州的身影。 定国公贺峥和雁翎想象中很不一样。他还不到五十岁,却已两鬓斑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愁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身形倒是格外高大,仅仅坐在那里,就比众人高出一大截。 雁翎听说过他十年前率军平定边疆叛乱之事,对他着实好奇,却不好多看。行礼过后,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老夫人含笑介绍:“这就是泱泱,你秦姨的孙女。” “嗯。”定国公冲雁翎点一点头,“挺好。婚约是父亲在世时定下的,母亲很支持。二郎和夫人也不反对,那就请人看个吉日把婚事办了吧。” ——自从十年前,长子在平定叛乱中牺牲后,定国公就不大管事了。这也是昨天雁翎没能见到他的主要原因。今日出现,是他作为家主,想要正式表个态。 “是这么个道理。”老夫人看一眼儿媳。却见卫夫人只低头饮茶,什么话也没说。 看来是不再反对了。 定国公并没有久待,表态之后就起身离去。其余人仍留在此地。 老夫人兴致勃勃,为雁翎介绍在场诸人。 ——昨日事情繁多,情况未明,没能顾得上。今天身份已定,婚约也即将提上日程,自然与之前不同。 贺家人多,老定国公贺宝山膝下有二子一女。除了女儿远嫁江南,长子贺峥、次子贺峮以及他们的妻小,都住在定国公府。大房人少,可二老爷贺峮却是有三子二女。除了贺家人,府上还住了几个表亲…… 也亏得雁翎记性好,才不至于记混。 “现在记不住也没关系,先拣要紧的记,反正将来还要再认一回的。”老夫人笑呵呵道。 雁翎知道她指的是成婚后第二天的正式认亲。尽管不确定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但她仍是低下头,佯做害羞状。 “哎呦呦,老夫人快别说了,都把人说害羞了呢。”二老爷贺峮的妻子李夫人在一旁凑趣。 众人纷纷笑出声。 在一片轻松和睦的氛围中,唯独卫夫人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仿佛一切和她无关。 …… 少时,众人散去,只有卫夫人单独留了下来。 “怎么了?”老夫人按了按眉心。 卫夫人缓缓说道:“二郎的亲事,儿媳不反对。不过婚期,能不能让我们夫妇决定?” “你们是二郎的父母,由你们决定,原是情理之中。”老夫人略一沉吟,委婉道,“只是二郎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婚期不能拖得太久。” “这我省得。不会拖很久的,我还想早些抱孙子呢。”卫夫人笑了笑。 ——也不必拖很久,只需要拖到南康公主婚事定下就行。 卫夫人昨夜思前想后,最终打算使用“拖”字诀。认下亲事,但不立刻让他们完婚。 若是届时能让那位秦姑娘主动退婚,那就更妙了。 卫夫人不想做的太过明显,又道:“儿媳是想着,秦姑娘从小在乡下长大,规矩礼仪上难免生疏一些。不如先学一学,等学好之后,再成婚也不迟。省得以后闹笑话。” 老夫人阖了阖眼眸,半晌才说:“依我说,与其学规矩礼仪,还不如让她跟着咱们家里的几个女孩去女学……规矩都是糊弄外人的。” “老夫人说的是。”卫夫人并不反驳。 ——学什么不要紧,主要是想名正言顺地把婚期稍稍拖一拖。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儿媳一眼,没有作声。 对于这个儿媳,老夫人的感情比较复杂。卫如因出身名门,容貌昳丽,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人物。婚后她孝敬公婆,友爱小姑,相夫教子,打理内务,任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惜十年前,大郎阵亡,自此贺峥夫妻失和。卫如因的性情也变了不少,不再是以前温柔敦厚的样子,变得多疑尖刻。原本看重长子的她,更是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次子身上,简直视若珍宝。 所以似乎不难理解她对泱泱的挑剔。 因为大郎的缘故,对于卫夫人的一 些行为,只要不太过火,老夫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见老夫人点头应下,卫夫人此行目的已达成,便起身告辞。 此刻,回到小院的雁翎还不知道卫夫人对她的安排,正在向绣屏打听:“你们世子很忙吗?” “世子在大理寺,当然很忙了。” “那他每天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雁翎又问。 绣屏想了想:“这可说不准。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 “这样啊。”雁翎眨一眨眼,又问,“我能去找他吗?” “这……”绣屏有些犯难,求救般地看了锦书一眼。 锦书个子高,容长脸,不笑的时候颇为严肃。接收到绣屏的求救信号,她一边继续擦拭花瓶,一边问道:“秦姑娘找世子有事?” 雁翎摇头,睁着清透的双眸,振振有词:“一定要有事吗?就不能是我想见我未婚夫了吗?” 绣屏和锦书对视一眼,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京中贵女大多端庄典雅,感情含蓄。很少见到这般把“想未婚夫”之类的话语直接说出口的。 好一会儿,锦书才道:“这得看世子的意思。” “哦。”雁翎幽幽地叹一口气,着实有点犯难:怎么才能绕过贺庭州进入他的书房呢?
第6章 午后,雁翎突然被告知:从明日起,她需要去贺家女学读书。 “我吗?”雁翎的眼睛因为讶异而微微睁大。 要知道,十五岁之后,她就没再正经上过学了。 向她通知这一消息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如意。如意点一点头:“对,这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意思。” 见秦姑娘黛眉微蹙,似是在思索什么。如意忙柔声安慰:“说是女学,其实算不上严苛,就是府里姑娘们一起学习、打发时间的。秦姑娘不用太紧张。” “嗯,我知道了,多谢如意姐姐。”雁翎抬眸,眼中盛满了笑意。 读书好啊,读书不就更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出入书房等地了吗? 她一点都不紧张,反而还很期待呢。 次日清晨,刚交辰时,雁翎就用过早膳,在锦书的陪伴下,来到贺家女学。 她是第一个到的。学堂里安安静静,负责整理内务的仆妇将她带到新添的书案前。 半刻钟后,几个姑娘才陆陆续续赶来。 雁翎看了一圈,除了自己和一个叫温萦的表小姐,其余四个姑娘都还未及笄。 年纪最小的是二房的二小姐贺庭芳,才十二三岁,圆圆的脸,一脸稚气。坐下之后,回头偷偷打量了雁翎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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