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九听幺叔爷这么说,就知道何奎是个舍得动脑筋的人,再回想那日在小食肆跟在秦娘子身边,身上穿得干干净净的两个孩子。 隔天便让裴元出面,跟何奎说了她想要请秦娘子来云客来干活的打算。 现在他们夫妻两个一个帮着潘掌柜,在云客来里做事,一个在南城门外做个小工头接些活计,连带把云客来后厨要用力工的活儿也做了。 裴元见何奎留下来就放心了,朝他拱拱手便转身往新房去。 裴元酒量不小,被灌了不少酒神思都还清明着。只往回走上台阶的时候脚下直发飘,被反坐在椅子里整个人都趴在椅背上的谢文济看见了,还痴痴的笑。 沈霁越缓越醉,本来才半醉的 人这会儿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嘴里念叨着该要闹洞房,人却跟着三舅黄河往外走。 醉成这个样子可不敢放他一个人回村上,带回家去睡一晚,明天给雇辆驴车送回鹿鸣村就行了。 热闹过后的残局有人收拾,今夜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用不着新婚的夫妻来操心。 裴元站在新房门口,扯了扯衣袍有些褶皱的地方,又抬手正了正方巾簪花,确定没什么不好看的地方才推门而入。 屋里还有浅淡没有散尽的饭菜香,是谢九九带着谢芝娘和春儿一起吃的。方才外面客人多热闹得很,春儿端了饭菜进来压根不打眼。 芝娘已经跟着春儿一起往后院去了,就剩谢九九一个人嘴巴一抹补了口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新房里红烛摇曳,窗户上到处贴着喜字,锦被上绣着鸳鸯交颈,枕头上绣着的并蒂莲花,连架子床上挂着的床幔上都是瓜瓞绵延。 整个新房里一点含蓄都不曾有,连同谢九九收拾好摆在桌上的几个白瓷罐子,罐子里装的都是白天铺在床上的红枣、花生、干桂圆和莲子。 “娘子把这些都收起来了?” “不收起来,晚上睡着会不会硌得慌。” 都是第一回成亲,听娘和田婆子讲了许多规矩和习俗,可还是有好多不明白的。 “外面席面热闹得紧,我又不好出去。就带着芝娘挑拣这个。你放心,这几罐子我谁也没给,就留着我俩慢慢吃,都吃了总该灵验了。” 灵验不灵验的,裴元说不清。他只觉得酒气蒸腾,熏的人眼睛都雾蒙蒙的,脚下更是踩在云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说不清就不说了,洞房花烛夜哪里需要讲什么道理。鸳鸯锦被翻红浪,手腕粗的龙凤烛整夜未灭,这便是世间最坦荡直白的道理。 直到天明时分裴元实在憋得受不住了,起身绕过屏风往捎间里去解决人生大事,回来时才拿银烛剪把垂落到蜡中的烛芯给剪了。 “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辰时,再睡会儿?” “嗯~” 成亲前,黄娟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春宫,硬在谢九九房里挤了一晚上。 夫妻之间心意相通要紧,床帏里相合也要紧。当娘的硬着头皮跟女儿说了许多,听得谢九九心里半懂不懂,只觉得娘说得太玄乎。 真正尝过味儿了,才知道娘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可还是没娘说得那么玄乎,舒服是舒服,也不至于非他不可吧。吃肉还舒服呢,也用不着天天吃肉啊。
第24章 新婚燕尔,两人在前院赖了几天,除了第三天陪裴元回裴家走了个过场算是回门,其余的日子多大都是困了便睡,睡够了再起。 起来了洗把脸,把睡觉前泡好已经凉透的茶,一人半盏喝尽,睡意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然后谢九九往后院去找吃的,裴元往谢文济的书房里去,那闲散的样子看得谢文济直眼红。 “姐夫,你跟我姐这几天是不是过得也太清闲了,也不说找点活儿干干。” “你这小子,你姐还没嫌我,你倒是先挑拣上了?” 裴元顺手把从书房挑选出来的书册递过去,刚才还噘着嘴好似处处看裴元不顺眼的谢文济,嗖一下把书拿过去,翻过两页一下子就高兴了。 “多谢姐夫,这本画谱我只在同学那儿听说过,从来没见过,没想到姐夫这里竟然有。” 县城里的几个书铺都不大,谢文济以前身体不好又要守孝,平时除了去私塾读书出门的时候并不多。 有些书在先生嘴里都是些要扰乱心智的杂书,正经的读书人大可不必把精力放在那上面。 谢文济喜欢,那天在裴元送来的书箱里一眼就贼上这册画谱了。可书箱的书当做姐夫的‘嫁妆’晒过之后,就全被姐姐做主收到前院书房里。 早几天娘就专门把自己和老三叫了过去,耳提面命的叮嘱,等姐夫进了门不许把人当外人,不要觉得人家是入赘就该欠着家里的。 成了亲便是夫妻,别管是娶妻还是入赘,家里让人待得不舒服了,人家就有本事让自家的孩子也不好过。 不要说辖制不辖制的话,夫妻过日子用不着闹得多狠,哪怕不说话,想要人不顺心不如意也多的是法子。 也不能太没有分寸,姐姐是亲的,争了吵了睡一觉起来又什么事都没了。跟姐姐伸手要东西,天经地义。 姐夫是别人家的儿子,嘴上再怎么说是一家人那也不是。真要活成一家子,得多少个日日夜夜一个屋檐下生活才能磨出来,那得看天意。 当时谢文济听得头昏脑涨,心说原以为把姐姐嫁出去不是好事,怎么现在招了个姐夫回来也这么麻烦。这要是以后自己成亲娶妻,也得这样? 黄娟听了儿子的傻话,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是谢文济和谢芝娘都看不懂的复杂。 千百年来女子嫁人,从娘家到婆家谁不是走过这么一遭。嫁出来的女子娘家不再是家,回家也成了做客。婆家是家吗?怕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谢德昌有一颗会做生意的七窍玲珑心,当年黄娟嫁给他,他肯分三分心思在自己身上,新嫁娘在婆家的日子就被街坊四邻说成是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 到底有多好,黄娟现在回头想想倒也说不上。大概就是能让自己心甘情愿替他守寡三年不生外心,却也不至于替他豁出一条命去的好。 这些话不用跟孩子说,黄娟只抬手戳了戳儿子的脑袋,“你以为呢,娶个媳妇回来那么容易?才多大的人就想着娶媳妇了。走走走,赶紧的走,别戳在我跟前晃来晃去。” 还没开窍的谢文济想不明白到底难在哪里,就不想了。画册到手了不急着看,把书册仔细收好,谢文济起身走到临窗的书桌前看裴元写字。 裴元的字是下过苦功夫的,这三年守孝很多事做不成,更是能沉下心来练字,到如今笔势已成,一手馆阁体工整漂亮,谢文济现在用的字帖便是裴元自己写的。 但这会子落在纸上的行草笔力遒劲,铁画银钩,一笔一划间皆是掩藏不住的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看得谢文济眉头紧皱,想问裴元得了我姐姐就这么得意,可又觉得这话不该自己这个当弟弟的问。 说出口的话便成了:“姐夫,前院不是有书房。”怎么非来我这里挥斥方遒,难不成回了前院连进书房的时间都没有。 一幅字收尾,裴元扭头去看自己的小舅子,嘴唇微动却终究没说什么。刚成亲,天天有谢九九陪着,谁有心思往书房里去。 这话要跟小舅子说,就太轻佻了。正好这会儿谢九九站在廊下喊两人吃饭,裴元放下笔走到门口,舀了一勺摆在门口给谢文济醒神用的凉水洗手。 洗完了,裴元状似不经意一甩,正好一串水珠甩在小舅子袍角,又故意朝他弹了一串水珠,“吃饭了,走走走吃饭了,傻站着干嘛呢。” 天气热,中午的饭也做得简单。一碗嫩笋尖炒肉,一大盘酸辣藕尖,配上绿豆磨成粉做的凉粉。 酱油香油陈醋花生碎,再加上大把的芫荽和辣子,一人一个钵子拌均匀,酸酸辣辣一大碗吃饭额间鼻翼都冒汗,却也舒服得不得了。 吃完了凉粉,再舀一碗酸菜豆腐脑汤,清爽解辣,再没有比这吃着舒服的一顿饭了。 “曹勇,凉粉厨房还有,不够再去盛。” “够了够了,吃两碗了。” 谢九九的婚事忙完,家里两个长工里年长些的双喜,带着妻儿住到鹿鸣村的老宅子里去了。 一来私塾那边没个自家人守着不行,二来村上的田产都收回来了,平日里也该有人看着。要是佃户有什么事要找东家,有个双喜在中间传话,有什么事都不用再过族里的耳。 双喜今年二十八,家里老娘跟着他哥过日子,妻子连生了两个小子,一个十岁一个五岁。 养小子花费大啊,不光吃得多,连衣裳都比小妮子更费。好好的衣裳穿在身上,出去滚上一天,回来手肘膝盖处都是破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到底干嘛了。 更别说他家 老大都十岁了,马双喜能出来做长工,那就是家里穷得很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十岁的男孩儿能当半个大人用。 那孩子在外面也不光傻玩儿,也跟着比他更大一些的孩子去找些散活儿干。有时能赚几个铜板,有时能混一顿饭,总之眼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大,就不能当孩子糊弄了。 双喜想要攒钱给家里买田,或是把老大送去学徒。不管是木工还是漆工,只要能熬过前面几年,等把手艺学出来这辈子就不愁没个吃饭的手艺。 学徒没工钱,学艺不好分心。那几年不光要养儿子,师父那里还得时时打点。家里看师父重,师父才能看徒弟重,要不然且有得苦头吃。 这么多事情压在心头,快三十的马双喜一点劲儿都不敢泄。干活练就出的好身板等闲三五个人近不了他的身,早起还要打拳,打完了一套拳才开始干活。 他一直留在谢家的原因除了是老东家,干活稳定从不拖欠工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包吃包住。壮体力的汉子能干更能吃,换个东家,能不能让自己可着肚子吃到饱了为止,就不好说了。 双喜这一走,家里的长工就剩承平一个人。 买菜砍柴担水、家里上下琐事,看着每件事都不难,做起来才知道一天来来回回的总没个闲的时候。谢九九和裴元又住在前院,两个院子的活儿就更多了。 裴元现在是黄海正经的外甥女婿了,县衙户房很多事情都是直接找裴元,事情做完隔不了几天工食银就能发下来。 曹勇和高义跟着住过来,高义机灵,衙门和书铺有什么事都是他来回跑腿。曹勇基本留在家里,家里活计他帮着承平干了不少,黄娟看这小子可喜欢了。 凉粉双喜一个人能吃四大碗,有时候胃口好还要再添半碗,双喜刚去鹿鸣乡不久,家里做饭还是老习惯,实在是做多了。 “多了的镇在井里,晚上我还吃这个。”谢九九一到夏天就喜欢吃这些,凉粉凉面凉皮,怎么吃都吃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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