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有老吴叔坐在门房外面守着,一张矮竹椅一把大蒲扇,就这么认认真真的守着,隐约听见两人说话的内容,脸色难看得吓人。 倒是裴元和谢九九站在门外廊下听得认真,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明显的不高兴。甚至耐心等里面说话声停了,才推门而入。 事关娘亲的身世和未来,裴元没有跟两人绕弯子,拱拱手道了一句路上辛苦,便很直接的问两人的来意。 关氏和几个兄弟姊妹长得都很像父亲,而裴元长得又像关氏。 韦管事看着跟府里老爷和大爷都有四五分相似,眉眼舒朗神情冷峻的年轻人。原本还因为裴家生出来的几分怠慢之心,此刻也全藏了起来。 事情不算复杂,就是关家老夫人病重,死之前还想找到当年扔在半道上的女儿。 而不管是自欺欺人还是不敢多想,关家一家子都从来没提过要是关氏流落到脏地界或是做了暗门子该怎么办。 哪怕是庞氏,这些年来也只说害怕女儿日子过得清苦受罪,别的话一句也不敢提。 这次出来找人,两个管事得着吩咐也只有一桩,要是找到了大小姐就赶紧把人带回去。 在关家的设想里,要是关氏是流落在寻常甚至清苦人家,那么不管是给银子还是后面再帮衬着,问题都不大。 要是关氏落到更不堪的境地里去,其实更好解决。什么样的女人拿银子赎不出来。赎出来了带回京城,回了关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有谁还能知道关家大小姐在外面经历过什么。 偏偏关氏的情况是两边不靠,裴家再怎么说祖上也曾在京为官,现在二老爷在高州任通判,那裴三爷还用儿子换了个总旗的武职。 这么一来,想要顺利把人带走,除了关氏自己愿意,裴家这边不能得罪得太狠了,裴元怎么安置也不能马虎,桩桩件件都是头疼的事。 主子不在,管事的就不敢把话说得太死,除了要把关氏带走是斩钉截铁的,其他话多少都有些模棱两可。别说裴元,就是谢九九也听得只冒火。 “来找我,是因为娘不肯跟你们回京城,想要我帮着劝一劝。” 裴元沉着脸看向两人中明显为主的管事,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虞。还是搭在大腿上的手被谢九九紧了紧,难看的脸色才多少收敛了些。 “贵府派你们出来之前,可曾知晓我娘的情况。” “不知,我们到了府城有四处托人打听,前后用了两个月才找着。前天找到姑小姐,当天就已经往京城去信了。” “既去了信,不若等了回信再做决定。” “这如何能行,夫人病重就等着姑小姐回去,小爷这话万万不行。夫人也是您……” 裴元神冷厉,就等着看这管事能说出什么话来。果然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只含混着说什么一定要念在母女亲情上,劝关氏跟他们回京。 裴元本也没打算从他们嘴里逼出什么话来,便是他们做了保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不过是把他们的态度摸清楚,也就够了。 “再急,也不急在这两日。”真要是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这两个管事恐怕连裴家和关氏什么态度都不会管,直接把人带上船一路北上。 至于之后有什么麻烦,不说关家能摆平。那时候把母女亲情搬出来才更有用,母亲临终前就想见失散多年的女儿一面,不过是先把人带走了,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他们既然没选择这么干,裴元心里就把稳得很,要着急也轮不到自己着急。 “我成家了,要去府城自然是要带着妻子一起过去。管事若着急,不如现行替我回去给我娘传个信儿,就说我给她求了个好儿媳妇回来,我们随后就来。” “小爷,这可不成啊……” “时辰不早了,家里还有老小就不陪二位了,等会儿着人把饭菜送来,二位好生歇着吧。” 这就连关家现在在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他也好似半点兴趣都没有。他们两个不主动说,他就一句也不问。 韦管事还真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憋憋屈屈在谢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便告辞回府城去。 另一边的关氏也一样,亲娘病重那就问亲娘的病情,别的一概不问。当天好几次严管事自己想要透露一些关家的情况,也被她用别的话岔过去。 真想要说,进门时就该说。发现自己不是个软柿子又想要拿家世来哄自己跟他们走?晚了。 关氏一口咬定了要把裴元喊回来,儿子回来了再说别的。 裴老三心里急得直跺脚,面上却依旧和颜悦色,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好像关氏就是他的正头娘子一般。 严管事找到关氏门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裴老三还想要把人请回裴家去住。谁知留下来的这个姓严的管事面上客气,脚下却不曾动一下,眼神则一下一下地往关氏身上看。 裴老三一下子就明白了,人家高门大户,女儿流落在外给人做了外室,不管当初有多少苦衷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 这不高兴不能冲着关氏去,不就只能自己受了。 裴老三心里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可脸上依旧半点不露。 “时辰不早了,今儿就不留三爷在妾身这边宿,等他们把元哥儿带回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商量吧。” 都说色衰而爱驰,关氏二十二岁生裴元,裴元今年十九,关氏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再出色卓绝的容貌,四十岁的妇人又如何跟二八年华的女子相比。 早几年关氏就听说裴老三在外面又养了一房,那人好似还是女支院里的红人。 自那以后裴老三来自己这儿就更少了,来了也只吃顿饭并不做什么。她知道他还来,是因为自己给他生了裴元,也是自己动作之间带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裴老三这人文不成武不就,从小比不过上面两个哥哥,要不然也不会只有他留在家中打理二房的庶务,连个不入流的官职都没给他谋来。 偏又是个要脸面的,总觉得两个兄长娶的都是官家女,只有他娶的妻子娘家是富商,这也能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 当年他肯花大价钱从周寡妇手里把关氏买来,就是看中她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直至今日,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是时不时就要往自己这里来,看着自己规规矩矩的伺候他,过这个干瘾。 对此关氏平日不拆他的台,巷子里孩子,还喜欢把沙子泥土凑成堆当山珍海味,你是爹我是娘的过家家。 总之每个月十二两银子准时送到这小院来,就当是陪他闹着玩儿。 但现在不行,裴老三今日若是留下,关家的管事说不定就真要被裴家拿捏。 关氏说话依旧轻声细语,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裴老三心中不快,又说不得什么。一旁的严管事已经极为识趣的起身往外走,他再留着就不像话了。 从关氏的小院出来,严管事带着两个小厮回了客栈。裴老三一路跟着送回去,看着几人进了客栈这才往回走。 关氏不松口,裴家一大家子、关家的管事和关氏,就只能干等着。却不想好不容易等到韦管事回来,没见着裴元,倒得了裴元入赘给谢家当了女婿的消息,可把众人惊了个够呛。
第29章 第二天韦管事一走,谢九九马上开始收拾行李。 给关氏准备好的孝敬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布料和茶叶是本地给长辈送孝敬时必备的,谢九九给关氏准备了两匹绸缎两匹锦缎,两匹杭绸,还有两匹松江细棉布。 茶叶是今春岳州当地的新茶,炒茶的师傅也是经年的老师傅了。是云客来用了好些年的茶师傅,专门给家里留出来的。 以前谢德昌每年都要往亲戚和朋友家里送一些,现在轮到谢九九还是这么个习惯,就连县衙里的几个老爷家都知道,每年春上谢家都要送茶来。 再有就是家里自己做的点心和干货腊货,和一些专门跟铺子里定的一些干海货。岳州不临海,这些东西不提前定下来,买都没地儿买去。 裴元跟在谢九九身后,看着她收拾这些东西,心中泛起一阵酸软涟漪。这人明面上什么都要丁是丁卯是卯的算计清楚,其实做起事来远不是嘴上那般。 就好比秦娘子,说是饭庄比绣坊的事情多,平时还要帮着她这个新掌柜支应客人,一个月工钱比在绣坊能多开二钱,一天三顿都能在店里吃。 四钱银子,听着比起秦娘子之前在绣坊的二钱好像多了许多,但其实云客来几个店小二都是四钱,秦娘子干的活儿却要比他们更细致更杂一些。 定下这么个工钱,是不让店里的其他人眼红,一个女人出来干活儿给得多了,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但饭庄的生意,每天都有剩下的饭菜和食材。店里几个伙计跑堂只有一个成亲了且家就在县城的,剩下几个不是还没成家,就是家在底下镇上乡里。 这些人平时吃住都在店里,除了偶尔回家多少要从后厨拿些当日没用完的菜肉,其余剩下的秦娘子也能多少拿些回去,反正她不带第二天也不能再卖给客人。 这么一来,别说家里两个孩子,就连何奎的饭钱也能省出来。何奎在码头饭庄两头跑,哪里有活儿往哪里奔,一个月一、二两银子总能挣下来。 加上秦娘子的收入,一家四口在县城里过日子,眼看着就宽裕起来了。 谢九九回来跟家里人说起这个,只说是秦娘子能干,背后又有何奎这个在码头混老了的人撑腰,真有什么事吆喝一嗓子,何奎从码头带着兄弟过来也快。 把她放在饭庄里,就算自己有时候不去铺子里也能安心。 这理由找得冠冕堂皇,裴元却知道她只是看着秦娘子带着两个孩子,家里家外的操持不容易,心软罢了。 心软的谢九九,这会儿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忐忑,生怕自己这次去府城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你放心,我娘去不去京城都未可知,她去我也不会走,定不会叫你招一场女婿落得一场空。” “嗯。” 从关家的管事找上门来到现在,谢九九就显得格外沉默。 在后院安抚母亲和弟弟妹妹时,谢九九找的理由是,这毕竟是关家的事,即便是裴元也不好多插嘴什么,咱们又怎么好显得过于在意。 但她心里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担心,自己跟裴元这一场夫妻之间,非要说有多深的感情,没了他自己就活不成,这话不说旁人不信,就是自己也不信。 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自己又凭什么留住人家。两人成亲之前一条一条写在婚书上,自家可以给他的所有东西,关家都能给,自家给不了的身份体面关家肯定也能给。 跟着关氏回京城,做关家的表少爷,还是留在容县做谢家的赘婿,换做是谢九九来选,谢九九还真就不敢把答案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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