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妤担心错过见傅清玄的机会,第二日申时初,太阳还未落山,她便乘着轿子来到相府。 她一到,门子立刻进去通禀,没过多久,昨日招待过她的那名婢女出来迎接,又让轿夫直接把轿子抬到了倚雪院。 苏清妤下了轿子,婢女将她引进屋内,她环顾一番屋内环境后,心中有些惊愕,此处似乎是主屋。 她扭头看了眼婢女,“姑娘……可是弄错了地方?” 婢女道:“夫人,奴婢并未弄错地方,这是大人的安排。还有,您可唤奴婢墨竹。” 听闻是傅清玄安排的地方,苏清妤心中更为惊愕,让一个官员的夫人到他的主屋与他见面,这未免太于礼不合。 他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主屋分内外两处,外边是起居休息之所,里边则是寝室,苏清妤被安排在外房等候。 墨竹离去后,苏清妤才开始打量屋内布局摆设,这处和庭院风格一致,高敞明净,素淡简雅,褪尽繁华富贵气象,身处其中,烦躁不安的内心莫名地得到抚平。 苏清妤目光扫过内房的门,很快又挪开,虽然无人,但她并不敢造次,目光转而看向窗外的一丛翠竹,夕阳光辉透过叶隙照射进来,如同碎金,如梦似幻。 苏清妤呆呆地看着窗外,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意识昏昏沉沉间,仿佛回到当时年少。 她仰慕傅清玄已久,那一日,她终于鼓起勇气放下身段,抛下矜持,叫丫鬟将自己精心缝制的香囊送到了他的手上。 她躲在暗处,满怀期待地看着傅清玄的反应,他温雅有礼地收下香囊,让她惊喜不已。 她暗暗尾随着他,直到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她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将香囊丢弃到了肮脏的臭水沟中。 那香囊里装着的是她的真心,他弃之如敝屣,还狠狠地践踏了它,羞耻与难过让苏清妤大哭了起来。 画面一转,傅清玄立于桃花树下,她的妹妹苏迎雪巧笑倩兮地送上自己的香囊,傅清玄不止收下她的香囊,脸上竟然还露出了害羞的神色。 那一刻,愤恨与妒忌蒙蔽苏清妤的双目。 苏清妤手肘靠着椅子扶手,头一沉,蓦然往下栽,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忽而伸来,轻捧住她的额头,惊醒了她。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色锦鞋,边镶银丝滚条,靴面净如白雪,袍摆轻盈如流云。 她怔了一瞬后,惊愕地抬起头,撞进一泓映着春月的深潭之中。 仿佛回到当年那惊鸿一瞥。 但少年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他的面庞变得更加成熟且昳丽,一袭雪色大襟宽袖衫,披于他那健壮优美的身躯上,清雅绝伦,丰神秀逸,一如当年。 苏清妤平静的心湖像是猛地被人投了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傅清玄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往竹榻的方向走去,及腰如缎的墨发半挽,戴了只梅花竹节纹白玉簪。 他上朝时不可能这般装扮,所以他是换了衣服,才来见她。 方才他离她很近,苏清妤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以及水气,他应该还沐浴了。 窗外的晚霞弥漫天际,苏清妤怀疑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令她久等。 他轻撩衣摆,安坐于竹榻上。 榻以斑竹为之,三面围屏,后面又以两座太湖石为屏,旁种有几杆修竹,中间是明窗,晚霞的光辉自窗外透射进来,使他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淡淡光晕,似不染凡尘的高冷神祇。 而她,自然是那个忐忑不安,等待神祇审判的罪人。 苏清妤不觉起身,面容沉肃地朝着他缓步迈去,而后轻提裙子,匍匐在他脚跟之下。 她今日的穿着打扮以干脆利落为主,头上的发饰特地选了没有流苏与坠子的,当她跪下时,并不会显得手忙脚乱,始终维持端庄稳重。 “妾身是来向首相大人谢罪的。” 这是两人隔了十几年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声音铿锵有力,没有畏缩恐惧,亦没有柔弱无助故意博人同情。她如今是罪臣之女,没有千金之躯,她可以折下自己的身骨认错,却不肯失去自己心中的骄傲自尊。 她将额头贴地,双手掌心亦如此,将姿态放得极低,只是藏在底下的脸暗藏着耻辱,她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养尊处优,一呼百应,那曾这般求过人唉。 更让她介意的是,她求的是她曾经恋慕,对她不屑一顾的人。 他居高临下受着她的跪拜,她此刻是多么的狼狈、渺小与卑贱。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在他面前会如此卑贱。 “你,何罪之有?” 头顶传来的声音如二月的风,清冷中又有股穿越时空的缥缈之感。时隔多年,又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苏清妤心神不觉恍惚了下。 “十三年前,妾身年幼无知,伤害过首相大人的尊体。多年过去,妾身自省吾身,常思己过,深悔当年骄纵无礼,然错已铸成,嗟悔无及。”苏清妤顿了下,才犹豫继续: “唯有将此身交由大人处置,以赎当年之罪。” 苏清妤相信他认得自己,否则他这位日理万机的权相又怎会屈尊见一罪臣之女?方才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那熟悉的感觉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他是憎恶她的吧? “抬起头来。” 头顶声音再次传来,语气莫测。 “罪妇貌陋,恐污大人眼目。”苏清妤不敢与他抬眸对视,担心眼中情绪藏不住。 “赎罪之后?”他惜字如金。 苏清妤语气诚恳:“恳请首相大人莫要为难我夫君。” 竹榻方向忽传来轻微响动,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内心紧张忐忑到极致,脑袋里亦一片空白,等了许久,忽然听得一声突兀的温柔低笑,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却让她心弦没由来地一颤。 “原来陆夫人以为,本相对当年那一鞭怀恨在心,才故意为难你夫君?” 从他口中说出“陆夫人”这一称谓,莫名地有股说不出上的感觉。暧昧,突然想到这一词,苏清妤心中又是一颤,意识到自己身为有夫之妇,方才竟说了一句让人遐想的话,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他处置。 她原意是任他打骂,但这句话很容易让人心生误会。 “抬头看本相。”他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这次苏清妤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望向他。 他换了姿势,一腿屈膝,姿态慵懒地靠着围屏,一双洁净不染纤尘的足半遮半露,虽失了庄重,但却仍旧有股与生俱来的优雅之姿。 他拿起几上茶杯,并不饮啜,只是浅笑安然地凝望着苏清妤。 眼眸似月下春湖,温暖得仿佛能够融化千年冰雪,然而他却以如此高雅美好的姿态说了一句极其轻佻的话: “取悦本相,或许本相可以饶了你夫君。”
第4章 取悦?苏清妤茫然一瞬后,错愕不已,她不敢相信如此轻浮的话会从这样一个媲美神祇的男人的口中说出。 陆文旻说得不错,他的确是在耍弄她,从一开始就是。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性子和顺,任人欺凌的清隽少年,他如今权柄在握,说摄政王也不为过,生杀夺予只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怎……怎么取悦?”苏清妤有着大家闺秀的矜持与自尊,心中对以色侍人一事极其抗拒与厌恶,而他显然就是要侮辱她,她越在乎什么,他就越要让她失去什么,就像当年她侮辱他那般。 傅清玄目光紧攫她隐忍着耻辱的洇红眼眸,笑语:“女人该如何取悦男人,陆夫人难道不知晓?” 他的笑容并无嘲讽戏谑,语气甚至算得上轻柔和气,但苏清妤仍旧感到无比的羞耻与怨愤,但她只能咬牙隐忍,“妾身已为他人妇,请恕妾身做不到此事。” “既如此……”傅清玄拖长了语调,目光扫向门外,“送客。” “等等!”苏清妤着急地叫出声来,一抬眸对上傅清玄似笑非笑的眼眸,她心间没由来一颤。 “改变主意了?”傅清玄轻声道。 苏清妤垂下双眸,她知道眼前这男人看似温柔好脾气,实则冷酷无情,对她心怀怨恨,如果她不照做,他一定不会放过陆家,不会放过她。 苏清妤抓着裙子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 “陆夫人,本相很忙。” 他很忙,但他还是抽出一丁点时间给了她,苏清妤被逼得没办法去算计得失后果。 她已无退路,前路纵然是悬崖峭壁,她也只能前行。 她强迫自己忘记千金小姐的矜贵身份,以一个罪臣之女的低微姿态,抬起眼眸,对着他露出一如花笑靥,而后缓缓站起。 傅清玄笑容微不可察地滞了下,语气骤然变得冰冷,“爬过来。” 苏清妤膝盖蓦然跪下去,脸上的笑容再无法维持,想到自己当年那一鞭,以及对他的种种嘲笑讥讽,她紧咬牙关,低眉敛目地缓缓爬着过去。 她想,她体会到了他当年的感受,换做是她,也会恨。 傅清玄身子一侧,手肘倚在右侧围屏,气定神闲地看着苏清妤缓缓爬上了榻,目光扫过她严严实实的衣裙,神色并无狎邪之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苏清妤颤巍巍地伸手解开束腰的绉绸,褪去身上厚重的衣物,露出里面轻薄的内衬长裙。 傅清玄沉默敛目,身子往后靠去,似乎在等她的取悦,他身形沐浴在晚霞余晖之中,给人一股超脱尘世的梦幻神圣感,男欢女爱放在他身上仿佛成了亵渎。 苏清妤恍惚了下,内心始终无法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陆夫人,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若无法取悦本相,你的夫君就没救了。” 苏清妤面色一白,她很庆幸他现在没有睁眼,否则她无法掩饰的难堪大概会让他很愉悦。 苏清妤朝他伸去手,刚触碰到他腰间玉带,她的脸瞬间发烫,仿佛被火烤一般,她努力将面前的男人想象成根木头,屏住呼吸,费了很大的劲才终于解开腰带。 接下来是……苏清妤目光落在他轻抿的唇,那唇泛着红润光泽,陌生又隐隐透着蛊惑,她听到了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声以及紊乱的呼吸声。 面前的男人永远不会知晓,她曾经幻想过这张唇亲吻自己,那是她羞于启齿的少女怀春心思,那是令她无地自容,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唇轻颤着吻向他,就在即将碰上他的唇时,她骤然停止,顷刻间眼泪如雨,纷纷坠下。 她做不到,她生来高贵,要她放弃尊严与骄傲,以及贞操,用身体去取悦一个男人,她做不到。 更可怕,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仍旧对这男人有无法言喻的渴望。 这未了的情愫令她比他羞辱她更为难堪。 眼泪一滴滴落在傅清玄的袍摆上,逐渐晕染开,他缓缓睁开墨深的眼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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