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钰儿脆生生地道:“想。” 男子蹲下身,朝孩子张开双臂。陆钰朝着他飞奔而去,顺溜地爬上男子的肩膀。被爹爹举在肩头的的感觉太好,他用手拍着楚洵的背,口中“驾驾”地喊着,显然玩得很是尽兴,全然没有注意母亲黑着脸离开,也没有注意到父亲因母亲的离开而落寞黯然。 说起来,陆钰见楚洵也不过几回,竟然就这般喜欢他,这叫阮蓁十分震,毕竟谢卿山用了整整四年,也没有叫小钰儿对他如此依赖。 难道这就是斩不断的血脉亲情? 有那么一刻,阮蓁甚至在想,既然他们父子如此要好,她是不是把钰儿给他,就像楚洵说的,这个孩子在大梁,顶天就做个郡王,可是回到北魏,只要不出意外,他便是下一任帝王。 她阻拦钰儿认祖归宗,阻拦他的锦绣前程,也不知他将来会不会恨她? 更何况,钰儿回北魏,若是大梁能够活到他登基,想必又能够至少延续几十年,他总不能去打自己的舅舅? 但只要一想到即将失去小钰儿,阮蓁就只觉得无法呼吸、几要窒息,且让她自私一回,而至于钰儿往后何去何从,且等他懂事了,让他自己选择。 这一天过后,阮蓁没有再出现在碧汀院,也没有住在翠英院,而是去到了公主府最偏僻的院落。当然,楚洵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又闹出了不少幺蛾子。比如说,他借口钰儿想娘亲了,想请她一起过去用膳,阮蓁也只是叫人将小钰儿接过去,并不肯再见那人。又比如说, 那人装病想要博取同情,让她前去见一见,她也只是转头请了太医。结果那人一听要请太医,一下子就生龙活虎,再也不曾装病。诸如此类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可阮蓁却心如铁石,再也没有心软过。 她向来就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从来只做对自己最好的选择,而不是最想要的选择。 不过,偏有不长眼的,还来帮楚洵说情,说的便是玲珑。 大概她以为得到了楚洵的认可,将来迟早能嫁给昌平,如今却是连装都不装了。 思及从前在大青山的那些年,阮蓁到底没有将玲珑发卖,反倒是还给了一笔不菲的银子作为遣散费。 玲珑千恩万谢地离开,说往后带着昌平来同她磕头,阮蓁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被她蠢哭了。 她也不想想,没了她大丫鬟的身份,昌平如何会娶她。也正是这个原因,她考虑过成全她的,让她嫁给昌平,也算全了多年的主仆之情,毕竟她还算没酿成大祸,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还在她跟前当差呢,却全然偏帮楚洵,既然她做到这个份上,她也的确没必要再袒护。 果不其然,几日后莲清跟她求情,说玲珑想继续回来当差,却原来昌平只想要纳她做妾,阮蓁断然拒绝了。对于玲珑,她可谓是仁至义尽,从她出公主府的那一刻起,今后她是生是死,是好是歹,都与她无关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赏花宴的前一日,也是她和楚洵约定的最后一天,按照约定,今日傍晚楚洵便该离开公主府,自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用过午膳后,阮蓁正打算午歇,莲清来报说楚洵求见。 以为他是来辞行,阮蓁在明间接见了他。 楚洵进屋时,阮蓁正在用杯盖撇杯中的浮沫,透过杯盖和杯盏的空隙,悄悄睇他一眼,却不由得心惊。 暌违一月,他怎么瘦了?她好饭好菜地招待他,旁的事也不让他做,只让他陪着钰儿,整日里享受天伦之乐,他怎么还瘦了? 不过,且看他神色郁郁,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倒是叫阮蓁想到一种可能,她这个表哥只怕是为情所困。 虽明知不该多思,阮蓁心中还是不免一沉,面上却是大方地笑了笑。“表哥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好叫人给你备车。” 楚洵是带着小钰儿来的。 闻言,他没有回答,而是将小钰儿推至阮蓁面前。 阮蓁闭了闭眼,这人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又打算拿钰儿做筏子。她下定决心不再上当,却不想还是低估了这人的手段。 只见小钰儿,满怀希冀地看着她,“娘亲,我们去湖边好不好?爹爹要给我们作画。” “作画?”阮蓁视线扫向楚洵,后者委屈地看着她,“你不是要赶我走了,我此次回去北魏,还不知何时能再见小钰儿,我想给他留下一些画像,将来见不到他时,也好睹物思人。” 阮蓁撇撇嘴,“你要给他画像,我没有拦着你啊,何苦要劳动我一起?” “更何况,你和小钰儿吃住在一起月余,难道没有替他画像?非得到要离开的时候才作画?” 这话无异于讽刺他的居心,然而楚洵养气功夫显然极佳,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有自然是有的,不过却没有和你一起的。” 阮蓁乜他一眼,没好气道:“给我作画?没有那个必要罢。” 但楚洵显然是有备而来,“可是我想,母亲一定会高兴看到你和钰儿的画像。” 一提起姨母,阮蓁就怂了,却也不忘挖苦他,“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心眼子如此多啊?” 楚洵却并不恼,还笑笑打趣道,“表妹谦虚了,说起心眼子,谁比得过你啊,当初你为了嫁给我,可是环环相扣,连兵法都用上了……” 阮蓁最怕这人揭她老底,当即就投降了,“不是说要作画?赶紧走吧。” 原本以为以这厮的德性,只怕作画是假,算计她是真。但等她跟着楚洵去到湖边,楚洵却当真是一本正经替他们母子作画,画案上画纸、画笔、颜料一应俱全。 先是让她和小钰儿各自坐在凳子上,后来他回去画案前比划一阵,又过来将小钰儿的凳子拿走,让小钰儿坐在她的怀里,这以后他几次提笔却终是难以下笔,他站在原地,托着腮凝视了许久,终于找到关节所在。 “你往湖面看,别看我。还有钰儿,别抱着,让他站你左边,靠近湖的方向。” 嘴上嫌弃这人多事,阮蓁还是听话照做,楚洵再次确认一番,这才开始落笔。 楚洵于书画一道造诣颇高,可即便如此,这幅画也用了整整一个时辰,阮蓁这是坐得腰酸背疼,等到楚洵宣告完毕,阮蓁立马招来莲清替她捏肩捶腿。 而楚洵则带着小钰儿在湖边玩。 等阮蓁觉得舒服些,便走到还未收起的画案边,想要看看状元郎作的画是个什么样,可比得上宫廷画师? 只他堪堪靠近,待看清画纸上的景象,不由得讽笑出声。 却是因为这幅画上,并非只有他们母子两个,在她和钰儿的左边,赫然站立的那个如松如柏的紫袍男子,不是楚洵又是谁?她坐在凳子上,楚洵站在她左边,一手搭在她肩头,另一手自然垂下,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小钰儿则是笑靥如花,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是说这人怎地今日这般老实,却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不过想到分别在即,这人想留点念想也不过分,阮蓁也没打算同他计较,正打算安排莲清去前头套车,将人送走完事,却这时,耳畔传来小钰儿撕心裂肺的呼喊,“爹爹,爹爹,你快回来。” “爹爹,你快回来啊,钰儿不要鱼儿了,钰儿要爹爹。” 阮蓁转过身,就看着小钰儿正对着的方向是湖面,而他眼里倒影着的湖水此刻却似惊涛骇浪一般可怖。 阮蓁有些站不稳,“莲清,怎么回事,表哥他怎么了?” 小钰儿的奶母躬身道:“小郡王想要湖里的锦鲤,楚公子便脱了鞋子下湖去了。” 阮蓁连声音也开始发抖,“他下湖多久了?” 奶母不敢相瞒:“一刻钟了。” “一刻钟。”阮蓁喃喃自语道,“一刻钟,一刻钟。” 便是海边长大的人,便是水性最好的水手,也不可能在水下憋气一刻钟,意识到楚洵出了什么事,阮蓁当即身子一软,若非莲清搀扶得及时,她只怕是要摔在地上。 “公主,你别急,我这就去叫侍卫来救表公子。” 可她怎么能不急呢? 那是她孩子的爹,虽然他做了很多错事,对她的心却是真的,一个矜傲自持的世家公子为她几度发疯,患上了心疾,白了头。 那是拿命爱她的人啊,她怎么能不急呢? 阮蓁拍开莲清的手,连绣花鞋也不及脱去,便这般仓皇失措地往湖中跑,她今日的衣裙是深碧色,裙摆在水面上浮起来,宛若一张巨大的荷叶,美丽而妖异。 随着她向湖中深入,那荷叶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她的声音也因为无望而越发地嘶哑, “表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表哥,你回来,我不要你死。” “表哥,只要你活下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第96章 她分明喊得声嘶力竭,连湖边的雀鸟也都扑翅飞走,公主府外围的护卫亦被引来,天地万物皆为之惊醒,却为何独独没有他的回音? 事实是如此明显。 莲清也劝她,“表公子恐怕已遭不测,公主莫要再寻了,小郡王已然没了爹,公主又不会凫水,这万一有个好歹,小郡王岂非也要没了娘?” 然阮蓁却并不死心,依旧倔强地坚称:“不,不可能,表哥向来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淹死?” “对,战场的厮杀尚且奈何不得他分毫,他又怎会轻易死在这湖中。” 也不知想到什么,女子晦暗的眸子重新有了亮光,“他一定是在诈我。” 他不想离开公主府,不想离开她,也不想离开钰儿,但又明白她是个铁石心肠的,等闲的手段动摇不得她的决心,所以才会使这苦肉计。 是了,一定是这样,倏然,阮蓁将手拢在嘴边,弯着腰、对着四下放声大喊: “表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其实,你就在水下,等着我投降对不对?” 说罢,阮蓁举起双手,“表哥,我认输了,你出来吧,你想要我跟你回去,我依你就是。” 良久,还是没 有回应,女子捂着心口,两行清泪簌簌流下,“你不要吓唬我了好吗?我经不起你这般吓唬。” “钰儿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不要再躲了。” “……” 可她好话说了一箩筐,依旧没有等来想要的回答,她崩溃大哭,“楚文仲,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若是再不出来,等本宫发现你骗我,你就惨了。” “本宫一定会把你……”对他,恶毒的话,终归是说不出口,即便那人可能已经死了。 是啊,他恐怕已经死了。 她喊了这么久,嗓子都哑了,公主府所有人都被惊动,岸边围上乌压压的一圈人头,侍卫们也都开始搜寻,有坐在船上搜的,有直接下水搜的,小钰儿虽然被带走了,然而那哭声,即便隔着园子,隔着多重院墙,也还是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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