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祖想想也觉有理,便也跟着两人回了家中。 当晚注定是众人的一个不眠之夜。第二日清晨,病已和彭祖去了京兆府,平君则带着欧侯家的长辈前往长安狱。 凶犯果然被渭城令捉拿归案,田安听说了昨日胡建带兵对挑公主府府兵的壮举,口中称赞他勇猛之余心里也得为他哀叹几句,胡建这人的仕途算是到头了。 两人心里石头落地,彭祖就说要去长安狱接应平君。 病已想了想,决定去觐见皇帝。 …… 病已到温室殿的时候,鄂邑公主正从里面出来,她步履仍旧端庄,但神态之上不免露出几分狠意。 病已忙俯身让路,待到公主走远了些,才请秦内侍入内通传。 刘弗陵召病已入殿。又是一年冬日,他命人备好了铜火锅,温室殿内香气四溢,只可惜原本与他一同入宴的人搞砸了他的兴致。 病已看见他,只觉他的眼神讳莫如深,却又突然换了副心思似的,对病已笑着道:“昌邑王送来的食材,味道不错。” 病已想,刘贺真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人,没什么野心,还总对皇帝表着忠心。 “陛下,病已过来的路上瞧见长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她……是否为了京兆尹身亡一事而来?”病已入座后直言。 刘弗陵横眉一挑:“是也,非也。京兆尹的事不过是个由头,她是来弹劾大将军的,病已,你认为呢,大将军是否擅权?” “臣一向未涉朝堂之事,实在不知。”刘弗陵的目光敏锐,而病已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臣昨日听闻京兆尹之事大为震惊,今晨又听说昨日有县令带兵在公主府抓人,心中更是大骇,方才看见公主愤然离去,故有此一问,是臣问多了。” “无妨,你来找朕是为何事?” “前几日臣曾向陛下禀告过东市集会上出现过一个妖媚男子,不知陛下可有此人线索?” 刘弗陵的目光转而看向桌上的铜锅,透过热气,病已甚至看到了他眼中些许意味不明的怒意:“朕正想同你说此事,你不是说记得那人的长相吗,朕已经命人找了一名画师,此画师名毛三秋,最善人物画,你让秦内侍带你去寻他,先将此人的画像画好,回头再布置缉拿之事。” 病已恭敬应下,刘弗陵的回答虽没否认,但也绝口不提鄂邑公主与张千秋,而他脸上那丝一闪而过的怒意着实让病已在意。 待病已找到毛三秋画成了画像,他再去了一趟鄂邑公主府,公主府外有府兵戒严,他没寻到张千秋的踪影。 病已想,张千秋今日没有回公主府周边值守,想是已与皇帝汇报过的,而既然今日公主从温室殿得到的结果并不满意,说明皇帝与霍光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共识,只是这共识达成的前因他并不清楚,但这样一来,霍光与鄂邑公主势必形同水火。 皇帝呢,他是否乐意见到这样一个结果,有人在明处成为他的掩护,开始与鄂邑公主的势力周旋? 病已曾听张贺说过先帝与卫太子的一些往事。先帝是一个雄韬伟略的君主,在他的统治下大汉终于摆脱了自高祖起对匈奴的畏惧,他开疆扩土,任用酷吏,废除丞相,加强中央集权,独尊儒术。 但这样的君主,却有一个事事讲求仁义礼信的太子,这曾是许多依附先帝嫔妃李夫人及外戚李广利将军的大臣攻击卫太子的点,但先帝却总说,他与太子性格互补,太子正适合守住他打下来的江山。 病已是相信先帝这些想法的,他相信先帝曾认真地将卫太子*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他们因为行事风格的不同反而十分合拍,默契配合着处理朝堂上的纷争。 但是,人心和朝中局势都是会变的,当先帝真正有了对自己年老死亡的恐惧,而太子的气势却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就会变,他会想要剥夺太子的权力,会想要一个温顺而服从的接班人,但那时的太子没有意识到自己父亲心态的变化,才最终承担了巫蛊之祸的恶果。 今日的刘弗陵,或许也具有这样一种君主的心态,他需要霍光帮他稳定朝堂,甚至去除鄂邑公主的势力,所以他会与霍光在一定场合下达成共识,但事实是,霍光不会是他永远的伙伴。 而作为一步步在先帝手下成长起来的辅政大臣,霍光更应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病已不知道刘弗陵知晓多少事,又有多少目的,但他今日隔着那冬日铜锅上的氤氲,分明看到了皇帝温和外表之下的另一面。 【作者有话说】 刘弗陵在皇位上这么多年是有自己的思考的,后来的病已也会逐渐体会上位者的心态。
第21章 再提婚事 ◎如果生在掖庭自保已是不易◎ 病已回宫时,正巧遇到了行色匆匆往外边去的平君。 平君的神色有些憔悴,手上还拿着一些布料,上面的纹样他见过,有茱萸草,也有衔尾锦鲤…… “平君。”他先打了招呼:“云青还好么?” 平君这才看见他,便朝他靠近几步,轻轻叹一口气:“吃了药睡下了。” 欧侯云青被他们从长安狱接出来的时候正是高烧,他外伤未愈又有内毒,回到家中也是好一番折腾,张贺请了数名医者前来为他诊治,开了药,又将伤口都敷药包扎了,众人才有所消停。 平君也折腾了许久,欧侯夫人看事情忙的差不多,便让她回去休息。 可她哪里有休息的时间,回去后就赶忙将昨晚没绣完的绣样赶出来,需得今日送给霍成君过目。 这倒没什么,只是她见病已在身旁,却又红了眼:“医者说……云青的腿恐怕要留下些瑕疵。” 其实她挺不想红眼睛,但往往看见病已的时候,她才好将心中的苦痛委屈说出来。 “你别担心,我会请陛下帮忙,看能否多叫些医者来诊治。”病已柔声安慰:“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平君听言自觉失态,吸了吸鼻子,说:“就是霍家小姐在西市的布坊。” “我同你一起去。”病已说着,伸手接过平君手上的布料。 平君跟着他,他们已经很习惯这样一起走在集市上,平君见病已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便问:“没碍着你事吧,有事忙不用管我。” “我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病已反笑。 “那彭祖说你今日去见陛下了?是不是京兆府那边还需多方善后?” 病已便道:“善后是需善后,但应当与我们无关了。” “那就好。” 病已侧目看着平君,她的头上插着那支自己送的青玉簪,这簪子小巧精致,很是称平君碧玉一般的气质。 “这簪子很适合你,你戴着挺好看。”病已说。 平君却脸一红:“这么精巧的簪子,谁戴都合适。” 病已没再说话,两人一路到了西市的云裳坊,阿菊已经等在那里。 见两人来了,阿菊领着两人进坊,再左拐右拐好几间房,终于见到了霍成君。 霍成君倒是没想到病已也来了,有些吃惊,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平君吸引:平君将病已手上捧的布料拿下,一一铺在霍成君面前讲述图样设计与衣襟改动。 霍成君被说得动了点心思,让阿菊同她去换衣试试,两人随即离开。 平君讲得口渴,也趁着这空隙倒上一杯水给了自己。 病已看着她,便道:“你缝制的衣服这么好,应该先给自己穿上。” 平君听言忙去门口看了看,见确实没有其他人,才说:“霍小姐与我身形相差不多,方才这身衣服啊,我还就是在自己身上量的,否则可做不出最好的效果,我觉得衣服挺好看的,她一定满意,但你可别同她说我穿过,否则,她要生气的。”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多想法和功夫。” “这些都是我的看家本事,不轻易外说的。”平君道:“还有男子服饰,其实也可以有一些新意,改天我给你做一身试试。” 这话一说出口,两人倒是一同脸红了。 平君连忙解释:“不只是你啊,还有彭祖、云青,若是这布坊开起来,我也送你们一身衣服。” 病已笑着点头,这两日难得看到平君充满活力的样子,如今见她心情转好,他也是彻底放心了。 这时霍成君推门而入,她笑意盈盈,身上的紫色曲裾裙在经过肩与腰的改制之后变得十分贴合她的气质,不失灵动的同时也有端庄大气之感,叫人眼前一亮。 病已注意到衣服上缝制的同心结样式花纹,这是他与平君在沧池边用枯枝在泥上绘制而成的图样,灵感来自于沧池里并肩戏水的水鸭,平君居然一直记得,还将它缝在了服饰之上。他不禁想,若是平君穿上这身衣服,必是比霍成君要好看数倍不止。 “好个皇曾孙,怎么这样盯着姑娘看!”霍成君微嗔,对着病已的语气急起来。 病已被她这话点醒,红着脸连忙道歉。 霍成君也不扭捏,转而对平君道:“平君,你真不错,我多请几个绣工,加上经商西域的商人,除了制作大汉的服饰,还可以制作胡人的服饰,到那时,我们这云裳坊,定可以声名远播!” 她神采奕奕,好像笃信自己能有番作为,却丝毫不考虑这事若是被霍光知道会做何反应。 平君跟着她一块儿兴奋,病已不忍心扫兴,只是提醒道:“上次想谋害霍小姐的男子仍在缉拿中,霍小姐既然有长远的谋划,其实也不必急于一时,是不是先等那人落网之后再有所动作?” 霍成君并不在乎:“瞧你说的,难道那人不落网,本小姐的铺子就不开啦?上次是我大意,等我这铺子开张他要是还敢来,我就直接将他捉了押去京兆府,为民除个害,再让京兆府的人也汗汗颜。” 平君在一旁给霍成君鼓劲,病已蹙眉看了她一眼,她却做了个鬼脸回给他。病已无奈,心想她是丝毫不记得上次的教训,霍成君有人保护,她若是被波及可又如何是好? 好在他已经知道那人的来历,按现在公主府与霍光明争的情况,那人或公主府有些什么异动,一定会先被霍光发现。 霍成君说着就要请人就近算个黄道吉日,这间云裳坊要很快开张。 回宫的路上平君依旧难掩兴奋,病已看她高兴,心情也变得极好:“你今夜可要好好休息,别累着自己。” 平君点头,她的脑袋左张右望,好像西市这条他们走过很多次的街永远对她具有新鲜的吸引力,她的活泼与锋芒在掖庭被小心地收敛,却在集市里尽情绽放。 “平君,你要是来云裳坊,记得叫上我。”病已道:“那个男人很危险,我可不想你陷入什么麻烦。” 平君这才突然想起来,凑近病已问:“我都快忘了,那人不就是公主府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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