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君这回脸上也有了怒意,她撅起嘴:“她当然是做得不对,一开始就心怀歹意才会有这把仿制钥匙存在,后面又贪图渔翁小利,直接把钥匙卖给他人,完全陷老东家于不义,行事既不聪明也没道义,没什么值得维护的。” 平君顿了顿:“事情既然查清楚了,明日我得需将这些告诉成君了,请她定夺吧。” “那你还苦恼什么?” 平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 病已不语,等她继续说。 “张丽人目光短浅,本是不值得同情的,但按成君的风格,必将她送官查办不可,张丽人被官府一查办,说不定就被说成是那贼人的同伙直接连坐了,你不知道,我今日去随便吓吓她,她可什么都认了,回头去了狱里,以那些狱卒的本事,能活命都算她烧了高香了。” “还有何掌柜,何掌柜这个疏忽之责我倒是有私心帮帮她的,她为布坊殚精竭虑甚多,经此教训,更加会小心谨慎。病已,古语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掌柜是值得再用的。” 病已听了还是不说话,只是神色之中多了层淡淡的笑意。 “怎么还知道笑话我了?”平君不满地捶了捶他。 “苍天可鉴,我这可不是笑话你,欣赏你还来不及呢。”病已揉了揉自己被捶的胸口,一脸委屈地说:“知人善任,因人制宜,你不是都想得十分清楚了么,我很赞同。” “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个张丽人……听你的描述,不如叫她自己去投案,她主动投案,官府在判的时候自会酌情考虑,而何掌柜的事情,你就顺道给个人情给她,说是她发现并劝服张丽人的,帮她向霍小姐说几句话好话,霍小姐应当会考虑你的意见?” 平君这回才总算眉头舒展开,连连点头称善。 “我还要谢你。”病已正色道。 “为何?” “你今日将云裳坊的事说给我听,也算给官府提供了条重要线索,我会告知隽大人往这方面调查,若是有贼人故意破坏大汉与西域的商贸,便是破坏国政,其心可诛。”病已得意道:“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已经备了甜水以示谢意。” “哪来的甜水?”平君也高兴,脸上更增了几分俏丽。 “霍小姐常去的那家铺子,我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带了一碗来给你,已经放在你家中了。” 平君笑意更甜,她的脸映着霞光余晖,似乎闪着金光。 “那我得赶紧回去尝尝……” 平君趁着病已这一恍神,飞快地将自己的手从病已手中抽出,然后转身跑走,她边跑边回过头来看着病已无奈的模样,嬉笑出声,那声音如同银铃,轻快活泼。 而这串动如银铃的声音将病已纷扰的思绪抚平,他想,如今朝中已经没有足以反对霍光的力量,那这伙心怀不轨的贼人是来自何方? …… 第二日正好是刘弗陵定下月祭的时间,一大早皇帝的轿辇从未央宫出发前往陵庙,病已也跟在队伍之中。 刘弗陵的身体大不如前,太常那边制定的祭祀礼节已经简约了许多,饶是如此,毕竟是皇家例行祭祀先祖,总是要安排妥当些的,太牢祭品都是认真选取过的,先祖衣冠也已用专车提前送至了陵庙。 病已虚担个宗室身份,倒没什么人特别关注他在祭祀仪式中的行为举止,那些大臣首先注意着刘弗陵的身体,然后注意着霍光的态度,剩下的遵循太常寺制的流程,差不多就足够了。 病已跟在浩浩汤汤的队伍后面,看见了郁闷不语的萧望之。他对萧望之是有印象的,那时萧望之带着邴吉游览长安,是一个儒雅得体的书生模样。 萧望之身为太常寺郎官肯定随行月祭,但看他如今落寞的样子,在太常寺必是十分不受待见。 “萧先生。”病已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萧望之甚少被人唤做“先生”,听到这个称呼,心里竟下意识起了敬意,再看来人,却是那日邴吉口中的皇曾孙殿下。 他也作了一揖。 病已道:“初识先生时还不知,先生竟然师从夏侯胜大师,写得一手好赋,先生那篇《税政赋》我读过,皆是慷慨之言,字字珠玑。” 萧望之一介文人,在官场人微言轻,此时得到小殿下一片赞许,心里十分高兴,客气道:“殿下谬赞了。” 要说那篇《税政赋》,他算是成也此赋,败也此赋。当初他因为此赋在长安有了点名气,邴吉还特意向霍光推荐他,可他就是瞧不惯霍光那副高高在上的气势,硬是没能对他使出言听计从那套,当下就被霍光撇下,自那以后,太常寺的同僚全当他不存在,更没有再来夸他赋写得好了。 刘病已这时出现,对他这个文人来讲,算是火中送炭。 “我还想与先生说说论语?”病已很有兴趣。 “论语是圣人之言,着道德、节义,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说,殿下想说哪条道?” “为人处世之道。” 萧望之笑了笑,儒学虽为入世之学,自先帝罢黜百家之后地位愈发尊崇,可他自己却受此所累,以至于仍未参透所谓为人处世的道理,又怎能与尚是少年的刘病已说道。 病已倒也不咄咄逼人,只道:“论语是我在鲁地史家的时候就读过的,是我最熟练的书卷,才想拿出来向先生献丑罢了。” 萧望之答过病已,再看他与周边郎官都一一见过,聊起田间民生,市井琐事,又能高谈阔论,说起祭祀之神圣,历代先祖的威名,方觉这位殿下见多识广,眼光高远之时又懂隐藏锋芒之理,比他可是会为人处世得多。 …… 平君这边倒没有她原以为的那样顺利,她与霍成君在小阁楼里把话说开后,霍成君脸色沉得不像话,抿着嘴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怪我昨日没同你说?”平君有一些心理准备,她决心一定要哄着这位霍大小姐。 她觉得霍成君不过是有些自视过高罢了,实则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我只是想着,就是给何掌柜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事情办成了告诉你,也免得你生气。” 霍成君看着平君温和灵动的眉眼,觉得自己马上要被她说服。 可是凭什么?她凭什么就要听许平君的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望有过一次侥幸,还难免以后不会更放肆,这集市上得力的掌柜不少她一个,我可以另请高明。”霍成君终于开口。 平君大失所望:“可她是最熟悉咱们布坊的人,现在正是需要用人趁手的时候,换个掌柜没多少好处。病已也说,这长安城被坑的商铺可不止我们一家,时事动荡,不宜换将,成君你这么聪明,一定考虑得周到。” 霍成君心里却在想,何望亲近平君,病已喜欢平君,那她霍成君的位置该置于哪里? “说得对,这既然是我的铺子,就需听我的,何望必须走,我会再找一个更好的掌柜,你不要担心。” “成君……” “你出去吧,我心意已决,谁说都没用。”霍成君撅着嘴背过身去,表明了不想再和平君纠缠:“你去同她说清楚,三日后我自会给她结双倍工钱,她就另谋出路吧。” 平君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分明看见了霍成君眼底的不耐烦。那种不耐烦与以往她生气时候不同,那种不耐烦之中藏着隐忍的怒意,那是……对自己的怒意。 平君厌厌地出了门找到何望,何望反而来安慰她。 “霍小姐那种人,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了沙子,我早知道结果的。”何望拍拍她的肩:“还是多谢你平君,你帮着布坊减少了些损失,若是京兆府大案告破,有你一份功劳。” 平君始终觉得对不起何望,这件事挑明后,何望成了受害者。 “是我管理不善所致,该罚。”何望拉着她到一旁:“在云裳坊待过,说出去挺有面的,你无需担心我,只是日后这坊里赶工,可得辛苦你了。” 平君心里觉得何望是个圆滑却不世故的大姐姐,有何望在布坊,她总是觉得时间特别好过,她不想显得自己扭捏小气徒增何望的担忧,便应着她,两人又一块儿忙了一阵,大约到了申时,街道上又热闹起来。 有人呼喊:“看,是骆驼商队!” 长安时而会有从西域来的骆驼商队,这些高大的骆驼总是显得格外憨厚,平君尤其喜欢听它们身上驼铃的响声,那响声带着些异域风情,混杂在长安市场之中别具一格。 不少人为骆驼商队驻足欢呼,平君也跟着何望来到路边,她看见骆驼身上驮着的身穿奇装异服的胡人还有那些兽皮、香料甚至宝珠,琳琅满目的货品。 “我好像去了一个西域集市……”她感慨。 “那不是,我们扜弥国的集市商品多得多,还有许多小商品,耳饰,鼻饰,都是妖娆精致的东西。” 一股浓郁的异域香味传进平君鼻间,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平君身边响起,她寻声看去,见是一个身穿胡服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这男人双目炯炯有神,饶有兴致地看着骆驼商队。 【作者有话说】 丝绸之路的商贸其实还真是经历过许多波折的,小说里只是小小的瞎想。 萧望之日后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我觉得麒麟阁十一功臣确实是文治武功,个个都顶,繁盛的年代不仅有英明的君主,也有能干的贤臣。
第34章 赤子之心 ◎月光如泻洒落在他们身上,照得人格外光洁。◎ “赖丹,你来啦?快请进。”何望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那个叫做赖丹的人则微笑着问:“何掌柜,我夫人那两件胡袍可做好了?” “做好了呀,你今日不来,我就差人送去给你了。”何望一面说着,一面对平君介绍道:“这位是扜弥国的太子赖丹,可是我们店的老主顾了,我若走了,你得记着这些熟客,好介绍给新掌柜呀。” 平君却若有所思地问:“太子……?” “就是一个西域小国,多年前我曾在邻国做质子,是那时出征大宛的李广利将军将我带回长安的,这一晃快二十年,我在长安娶妻生子安顿下来,已经与长安人无异,遇上何掌柜客气的,就还戏称我一声太子。”赖丹道。 何望刚取了货过来,步伐走得轻巧婀娜,笑道:“哪是我客气,你现在可是大将军的座上宾呀,我这么称呼你都算是老朋友之间的调侃了,否则,得施个礼,尊您一声将军才是啊! “何掌柜真抬举我……”赖丹接过服饰:“我夫人就喜欢你们店里的服装,从汉服到胡服,买得可不少,以后还要多来叨扰掌柜。” “是我们店的荣幸才是,不过很快我就不在这里做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和平君说,别看她年纪轻,手艺创意可是一等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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