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握着竹简的手紧了紧。 四年前她的兄长周晏被人杀害在山鸣别院的地下书库之中,当时书架上的竹简散落了一地,而这一卷竹简便被压在了他的手下。 周晏乃是不世之才,当时满长安城谁不说周家有大福气,怕不是要出“三世廷尉”。 于是当时的廷尉周不害便像今日的周昭一样,将他手中的竹简当成了他们临死前留下来的重要线索。 只可惜,四年过去了,这卷竹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特殊之处,上头除了周晏的血,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线索,它甚至是空白的。 直到今日上面出现了《告亡妻书》…… “闵文书去的时候,我们正在祭祀。” 常左平听到这里,心中有了盘算。 他不甚乐意的扭头询问闵藏枝,果不其然瞧见那厮咧嘴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齿,“可不是,那一大篮子金元宝,烧下去能换的银钱怕不是比常左平您十年的俸禄都多!” 不等常左平动怒,周昭又继续说了起来。 “当然,最有力的证明,不是闵大人,而是常左平你所言的脚印。” 周昭抬起了自己脚,那上头沾着的红色泥土清晰可见,一看便有别于他人。 长阳公主喜好山茶,山鸣别院中到处都是她从旁处收罗来的红色花泥。 今日入暮时分下了一场大雨,是以她的脚上沾了很多泥。 常左平正是将她在凶案现场的庭院之中留下的红泥脚印当做了她出入的证据。 “凶手只要在现场出现过,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现场只有我发现凶案后闯进庭院时留下的一串脚印,却没有旁的红色脚印,这告诉大家什么?” “告诉大家我没有跳墙,走后门,或者飞檐走壁的去过章若清所在的小院。” “不然的话,应该会留下别的脚印痕迹。” 周昭说着,朝着门口走了第二步。 她没有杀人就是没有杀人,现场的一切自然会证明她的清白。 常左平神色并未改变,事实上他去现场查验过了,周昭的话他并没有任何办法来反驳。 不过,他还有最关键的证据。 “那章若清手中刻有你名字的木牌呢?北军可是亲耳听到你自己证明自己是凶手的!” 周昭闻言,朝着那北军络腮胡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却是意外的发现,先前还坐在那里的祝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而络腮胡则是点头如捣蒜,那神情仿佛在说,军爷还在这里,就是等着看这将自己送进大牢的奇葩的。周昭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当时我的话只说了一半。章若清手中握着我的名字,的确是非同一般,我在这个案子里并非是个无关轻重之人。” “但手中的名字,可能是死者指认凶手,同样还可能是死者留下的线索,亦或者是凶手用来嫁祸的手段。” 周昭说到这里,冲着常左平挑了挑眉,“毕竟凶手很有可能像常左平您一样,听信了所谓的传闻。” “噗呲……” 闵藏枝同络腮胡都没有憋住笑,常左平听得脸又黑了几分。 周昭的三步已经走了两步了,只需要再抬抬脚,她就要大摇大摆的离开大牢,走出廷尉寺了。 “仵作应该已经在验尸了,很奇怪是不是,章若清并没有格挡伤。” “她被刺了两次,一次在胸口,一次在脖颈。如果凶手一击没有必杀,且当时她没有处于昏迷的状态,她应该会尖叫,挣扎……。” “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很自然的抬手格挡……我看过了,她的衣袖十分完整,现场也十分干净。” 常左平认真的听着,神情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他的眉头锁得紧紧地,伸手捋了捋自己白色的山羊胡须,“只有晕过去的人,或者是死人才会毫无反应。” 周昭打了个响指,走出了自己的第三步,站在了门口。 门外过道上的风将她的发带吹得飞舞了起来,那“天理昭昭”同“百无禁忌”的怪异搭配,在这一瞬间却是显得那般的合理。 “没错!章若清倘若已经不省人事,那她又怎么能够且有时间在面对凶徒之时,从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木牌中精准的选出我的名字,然后握在手中作为遗言呢?” 周昭说着,看向了那络腮胡。 “先前在现场,我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我想说的是,是有人想要章若清的手中握着我的名字。” 待三点说完,周昭举起手来,冲着常左平挥了挥,然后毫不犹豫的大步离开了。 她怀抱着那卷竹简,心中半分没有洗刷冤屈的轻松,竹简现在冰冰凉的,一点滚烫的感觉都没有了。 究竟是只有烫的时候会显现出字来,还是说除了她旁人都瞧不见那上头的字。 见她走得干脆利落,坐在上座的常左平蹭的一下站了起身。 他小跑了几步想要追上去,身后却是一阵香气袭来,衣袖被闵藏枝牢牢地抓住了。 “常左平愿赌服输,不然我那文书上,可要写您输不起了。廷尉寺的脸……” 常左平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一抬眸就瞧见了闵藏枝发间那粉嫩嫩的花…… 廷尉寺八百年的脸都被丢光了吧! 周昭不知身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她快步出了廷尉寺大门,想要立即回去查看竹简,这里的眼睛太多,实在不是合适的地方。 “阿昭!” 周昭闻声抬眸一看,瞧见门口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娘,你怎么来了?”
第5章 三世廷尉 周昭看着风尘仆仆的母亲徐氏,不由得手心一酸。 她不动声色的将那竹简包得更严实了些,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母亲已经遭受过一次丧子之痛,她如何忍心叫她再瞧见浸有兄长血迹的遗物,再叫她痛上一回。 又如何忍心告诉她,若那凭空出现的祭文是真的,那么一个月之后她就会死在天英城。 母亲要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何时回的长安?事情可还顺利?” 徐氏却是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只死死地盯着周昭的脖颈瞧,“你受伤了?常左平对你用了刑?怎么会被当作凶手抓起来?” 周昭一愣,她倒是忘记这一茬了。 她讪讪地笑了笑,随即又抬起下巴来,自信满满地说道,“这长安城里,除了我自己,哪个又能伤得了我?” “那死者被人刺了喉,我比划着思量凶手刺入的角度,一时之间忘了形。” “不过在廷尉寺中录一份供词罢了,哪里就有北军说的那般邪乎?阿娘瞧我这不是好手好脚的出来了。” 徐氏狐疑的看了周昭一眼,复又想起了她平日里想案情之时疯魔的模样,终于是信了她。 她伸出手来,心疼地摸了摸周昭的发顶。 “我们刚到府门前,遇见了前来递消息的北军小将祝黎,阿娘便立即调转车头过来了。” 周昭心头微暖,将母亲徐氏扶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一跃而上。 “你二姐姐也要跟着来,我没准她。” 徐氏说着,有些惭愧地看了周昭一眼。 “你阿爹的话,你也莫要怪他,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来见这些故人。” “他很担心你。” 周昭垂了垂眸,没有接这个话茬儿。 “阿娘,最后你们选了谁过继?” 马车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徐氏方才开口说道,“选了你三叔家的承安。” “你阿爹考校了其他几房子弟的学识,承安拔得头筹,且他性情敦厚,是个好相处的。我们商议之下,便选了他,已经开了宗祠,上过族谱了。” “他比你年长些,你日后唤他二哥便是。” “你莫要怪你阿爹……他一直想着周家三代都能做廷尉。” 周昭瞥见徐氏担忧的脸色,摇了摇头,安慰道:“我怪他做甚?阿娘不怪他便是。” 周不害同徐氏二人青梅竹马,成亲之后一共生得三女一子。 长女周暄早已出嫁,次女名叫周晚,三女便是周昭;而周晏,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周家已经有两代人都执掌廷尉寺,原本周晏德才兼备,连陛下都对他赞不绝口,假以时日那定会是周家的第三位廷尉。 可不想四年前的山鸣长阳惨案,周晏不幸被害…… 周不害颓唐了许久,直到今年才听从了周老太太的建议,决定从旁支里过继一个来。 只可惜,像周晏那般的天才,周家生出来一个已经是祖坟上起了大火,哪里还有再烧得出第二个?“希望父亲这回没有押错宝,那周承安当真能有大出息。” 周昭说着,挑了挑眉,扭头朝着窗外看去。 夜晚的风吹来,将周昭的发丝吹得凌乱飞舞,她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氏瞧着她胡乱飘起的那根黑色发带,伸出手去压了压,可那上头的百无禁忌四个字,却像是怎么都压不住的反骨,直挺挺地朝着车顶飞去。就像是周昭这个人一般。 “阿昭,阿娘只希望你平安顺遂,一辈子都好好的。” 周昭回过头来,冲着徐氏笑着举起了自己的胳膊,她生得一双好看的凤眼,笑起来的时候,波光流转自带着一股子傲气。 “先前不是同阿娘说了么?这整个长安城,哪里有人伤得了我?” “等我老了,我还要吃阿娘给我炖的莲子羹呢!要剔掉莲心,还要加红豆冰镇的那种……” 徐氏许是想到那场景,有些愁苦的脸一下子舒展了开来。 她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周昭的脑门,“你这孩子,净是胡说!等你老了,阿娘早就不在了,到时候让你夫君……让你二姐姐煮了给你喝,她煮的好。” 周昭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四年前周晏去世之后,黑发人送白发人成了母亲徐氏最奢望的心愿。 周家与廷尉寺同处一坊之中,虽然相隔不算很远,但等马车入府之时,已经是深夜了。 府中的烛火跳跃着,隔得老远周昭便瞧见了撑着头靠在桌案边打着盹的父亲周不害。 连日的舟车劳顿让他的眼下有些发青,下巴上也满是胡茬儿,看上去像是山中的野人。 在他身边,跪坐着一个穿着青衣的青年。 他身形挺拔,手中握着一卷竹简,听到周昭的脚步声,有些局促的站了起身。 他迟疑了片刻,认真的见礼道,“母亲,三妹……” 周昭对周承安并不陌生,从前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她也见过这位三叔家的堂兄。 她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回礼道,“叫父亲同二哥费心了。” 这会儿周不害已经醒了过来,他站起身甩了甩头,明明是文臣出身,他却是生得格外的强壮,像是一拳能够打死一头蛮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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