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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年二十有五，无论在何地，这个年纪未嫁的女子，早该被人戳脊骨了。 可哪又怎样呢？ 她总不可能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就跑去嫁人吧？ 就像嫂嫂说的，姻缘不是归宿，而是选择。 她也并非抗拒，只是宁缺勿滥罢了。 早些年，她跟着嫂嫂走南闯北，游山玩水，不知道有多快活。 这两年，母亲身子不好，又不愿意去京都，她便留下来敬孝。 闲来无事，就接管了轻食记，当起了厨子。 吃有吃的快乐，做有做的快乐。 总之，她沈怀珏的人生，能自己做主。 “姑姑，今天要做那道炖羊肉吗？” 小元宝咽了口唾沫，“别说，我还挺期待。” 沈怀珏擦了擦额头的汗，“做！去把地窖里那坛三年陈的酸梅汤拿来，姑姑今日就叫你好好尝尝，什么叫极致的鲜美。” 正当小元宝要往后院跑时，食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沈怀珏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风尘仆仆的胡商停在门前，约莫十几人，牵着骆驼和马匹，衣着打扮与中原人大不相同。 领头的男子身材高大，一袭深蓝色胡服，腰间配着一把精致的短刀。 棱角分明的脸上，高鼻深目，眉如刀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店家，可有吃食？” 男子开口，官话带着异域腔调，却意外地流利。 店里的人有些害怕，不敢上前答话。 沈怀珏便放下菜刀走了出去， “有，今日特色是酸梅汤炖羊肉。” 男子眉头微皱：“羊肉？” “怎么，胡人不吃羊肉？”沈怀珏挑眉。 男子身后的同伴哄笑起来，用胡语说了几句什么。 男子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转向沈怀珏：“在下阿史那云，西域商人。我们西域人最喜欢吃羊肉，所以也最是挑剔。” 沈怀珏双手抱胸：“那您大可以不吃。” 阿史那云却迈步进了食肆，径直走到沈怀珏的灶台前，目光落在那块刚切了一半的羊腿肉上：“肉质不错，但刀工不太行。” 沈怀珏眯起眼睛：“那你来做？” 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阿史那云竟真的挽起袖子，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短刀。 那刀出鞘时寒光一闪，刀身细长锋利，刀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 “借案板一用。” 接下来的场景让沈怀珏瞪大了眼睛… 只见男人手腕翻飞，那把短刀在他手中如同活物，羊腿肉在他刀下如雪花般片片分离，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西域人吃羊肉，讲究薄、嫩、鲜。” 阿史那云头也不抬地说，“刀要快，手法要轻，顺着纹理切…” 沈怀珏不由自主凑近了几步，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料味，混合着男子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 像是世外旷野的风。 羊肉切好，男人又用自己带的香料腌制，随后让人烧上滚水。 薄薄的肉片，在开水里荡上四个来回，肉色变淡，男人夹出，递到沈怀环嘴边。 “试试？” 番外 六 终章 沈怀珏张口咬住。 羊肉入口即化，鲜嫩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寻常羊肉的膻味。 她惊讶地抬头，正对上阿史那云含笑的双眼。 “怎么做到的？” “香料。”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袋，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我家祖传的配方，能让肉质变嫩，去除腥味。” 沈怀珏接过香料，轻轻嗅了嗅，一股复杂的气息钻入鼻腔。 有辛辣，有甘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域风情。 “我叫沈怀珏，这家食肆的主人，不知你这香料配方能不能卖？”沈怀珏问道。 阿史那云愣了下，笑了：“香料能卖，配方可不行。” 他的同伴打趣：“配方卖了，那云就赚不到讨媳妇儿的钱啦！” 这日，轻食记格外热闹。 多了一群喧闹的胡商，和一个在灶台前指手画脚的西域男子。 “火太大了！”阿史那云皱眉，“羊肉要文火慢炖…” “你懂什么？”沈怀珏不服，“酸梅汤就是要大火才能入味！” “那你试试这个。”阿史那云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陶罐，打开后香气四溢，“我家特制的另一种香料，可使肉质快速入味软烂。” 沈怀珏凑过去闻了闻，眼睛一亮：“有肉桂…还有…是什么？我从没闻过这种味道。” “西域独有的香料，叫'沙漠之泪'。”阿史那云顿了顿，颇有些认真地说：“传说是一位公主为心爱的人流下的眼泪所化。” 沈怀珏嗤笑一声：“骗小孩的故事。” 阿史那云却不恼，只是微笑着将香料撒入锅中：“故事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香料确实好用。” 两人就这样在灶台前你来我往，时而争执，时而默契配合。 不知不觉间，一锅融合了中原与西域风味的炖羊肉渐渐飘出诱人的香气。 “尝尝？”这次是沈怀珏主动递过勺子。 阿史那云尝了一口，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 沈怀珏得意地笑了：“怎么样，比你西域的烤羊如何？” “各有千秋。”阿史那云诚实地说，“你的酸梅汤化解了羊肉的油腻，我的香料提升了肉质的鲜美…这味道，我在西域从未尝过。” 沈怀珏忽然觉得心头一阵舒畅，这是她开食肆以来，第一次遇到真正懂美食的人。 那些达官贵人只知道说‘好吃’‘不错’‘还行’，却从不懂她费尽心思的调味之道。 “你还会在京都留多久？”她脱口而出。 阿史那云正在擦拭他的短刀，闻言抬头：“商队要停留半月，采购丝绸和瓷器。” 他顿了顿，“怎么，沈姑娘想学更多西域菜式？” 沈怀珏眨巴着大眼睛，说的是：“我是想教你几道正经江南点心，免得你回西域后，以为中原只有酸梅汤炖羊肉这种怪菜。” 阿史那云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浑厚：“那明日我来学艺，沈大师可要不吝赐教。” “明日我要去集市采购，没空。”沈怀珏故意道。 “那我陪你去。”阿史那云不假思索，“正好我也要买些东西。” 沈怀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如此接话。 她抬头看向阿史那云，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灶台的火光，明亮得惊人。 “随便你。”她转身去拿调料，掩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食肆外，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灶台前交织在一起。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二人成天腻在一块儿。 他教她西域的烤羊秘方，她教他江南的点心做法。 他带她骑马射箭，她领他逛遍京都的夜市。 沈允嘉忍无可忍，写信回京都告状。 开头就是一句：爹娘，大事不好，姑姑变心了！ … 半个月后，商队要出发了。 阿史那云目光留恋，沈怀珏倒是潇洒，摆摆手道：“快走快走，别影响我开店！” 这日，沈怀珏罕见地没吃晚饭。 把沈允嘉给愁的，又火速写信往京都递：爹娘，大事不好，姑姑伤心了！ 还好沈怀珏拦的及时。 沈允嘉不解：“姑姑既然喜欢他，为何不留？” 沈怀珏敲了下沈允嘉的脑门，笑道：“傻小子，喜欢就非得拴在身边？” 她望向西域的方向，语气轻快：“他若真属于我，翻山越岭也会回来。若强留，反倒成了彼此的枷锁。” “可姑姑明明舍不得…” “舍不得才更要放手。”沈怀珏转身掀开锅盖，蒸汽模糊了她微红的眼眶，“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他的商道，我的食肆，都值得全力以赴。” 她夹起一筷子新调的辣酱塞进沈允嘉嘴里：“记住了，真正的喜欢，是成全对方活成最自在的模样。” 未了加一句：“哦，这是你娘说的。” “你爹还说，最好的爱情，是并肩同行，谁也不束缚谁，却偏偏谁也离不开谁。” … 一年后。 阿史那云又回来了，风尘仆仆，手里捧着一匣子稀世香料。 “沈怀珏。” 他直呼其名，“西域到南戬国的商路我打通了，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沈怀珏头也不抬地切菜。 阿史那云却笑了：“我是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伙开分店？香料配方你随便用。” 沈怀珏的刀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只是合伙？” 阿史那云从怀里摸出一把镶宝石的短刀，递给她：“西域的规矩，最好的刀，送给最值得的人。” 沈怀珏接过刀，弯眉笑了：“行啊，但账本得归我管。” … 二十五岁不嫁人又如何。 遇到对的人，三十岁也能风风光光。 成亲这日，没有凤冠霞帔，沈怀珏一身利落的骑装，阿史那云也穿着寻常的胡服。 沈家人目送二人离开，沈允嘉感慨道：“姑姑这婚结得真省事。” 姚珍珠笑着弹他脑门：“你姑姑这是不困于世俗，不囿于形式，心自在，情自真。” 沈怀谦揽着她的肩，由衷道：“是你这个嫂嫂给了她底气。” 姚珍珠却是摇头，认真道：“自爱，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底气。” 愿天下所有的姑娘，都有底气，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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