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嗓音微扬,带着几分勾人的调子,在他凑近之时,衣衫晃动下,便带起藏匿于衣襟之下的微热气息一蹿而上。 面上被扑鼻而来的气息撞了个正着,沈南枝下意识吸气,便嗅到一股熟悉的清甜气息,勾缠着鼻腔,丝滑柔顺地划过了嗅觉,那似是柔软的感觉,与陆闻显得有些违和,却又没由来的贴合了他的气质,叫人心头一荡,一时间有些晃了神。 沈南枝迅速回过神来,余光瞥见正搬运着箱子随之入院的下人,瞳孔一缩,连忙一把推开了陆闻:“这、这是在外面……” 陆闻被推了个踉跄,右脚后退半步又稳住了身形,幽深的眼眸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在瞧见沈南枝脸上的红晕越发浓艳之时,方才便未曾落下的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 沈南枝被陆闻这视线盯得心里直打鼓,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慌乱间说了什么。 她也不知自己怎就下意识说了这般话,好似她仅是因着在外头叫人瞧见了羞恼,若是到了屋中无人之处…… 不敢想! 沈南枝忙不迭将心头的思绪压下,面上红热更甚,慌不择言便胡乱道:“你、你若还需那皂角,就得付钱,我卖给你。” 说完,沈南枝就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如今她吃的住的皆是陆闻所有,竟还说要收皂角的钱,都是因着陆闻的触碰令她慌了心神,陆闻的气息扰乱了她的思绪。 沈南枝顿时抿紧了双唇,唯恐自己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来。 陆闻朗笑出声,笑眼看着沈南枝,意有所指道:“行,我付钱,那说好的那顿饭,可还会请我吃?”
第53章 两人在屋中已是沉默了有一段时间了。 桌前丰盛的晚饭未动几筷, 下人已被挥退出了屋。 沈南枝微垂着眼帘,视线没有聚焦地落在前方, 心里思绪繁多, 想要开口却找不到从何说起。 原来陆闻他都知道,一直以来他什么都知道。 沈南枝自是不会觉得自己的小把戏能够瞒得了陆闻多久,亦或是真的能斗得过他, 但她却没曾想,他从一开始, 便一直知晓她的意图。 她没想过留在他身边, 虽是不敢逃也不知如何逃,但一直也未曾放弃这个念头, 即使他一退再退, 即使如今她不用再回到国公府也不用为陆衡守寡。 可他们之间, 怎能有结果。 沉默的气氛叫人分外煎熬,沈南枝有些不敢去想, 如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又要如何收场。 陆闻神色逐渐变得沉重, 不再如之前那般云淡风轻,好似有话要说,却又隐忍着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又像是在等待他的审判。 沈南枝被这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终是耐不下心头的压抑,动唇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我这般,是不对的, 你何需将目光放到我这般人身上呢?” 沈南枝的话语透着几分干涩的无奈, 陆闻闻声, 忽的抬了头:“何为对, 何为错?” 沈南枝心底压抑着的心绪逐渐翻涌而上,实则她为此事已是积压了许久,待到此时,像是再难压抑,一股脑便想都说了出来:“你我是叔嫂关系,这般就是错,如今你已是国公府世子,未来光明一片,再与我这般身份牵扯不清,就是错。” 陆闻眸光一沉:“谁告诉你的?” 沈南枝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本是不该知晓陆闻已为国公府世子一事的,但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今日在山下我碰见了陆莹,陆莹告知于我的,即使未曾从她那得知这些消息,我也自能看得出,如今你已不再是那个被放置在偏僻小院的模样,你自有你想要做的事,也有你该走的路,你我,并非同道。” 陆闻的眼神越发暗沉,喉结在颈间微微滚动,压下的嗓音带着几分冷漠的寒意:“我想做的事,便是和你一起,我正是在做,我想做之事。” 可沈南枝想做之事,却是远离于他,所以,他们并不同道。 被陆闻冷厉的视线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换了任何人都难以持续面上的冷静,沈南枝更是乱了心绪,强忍着怯意与他对视,却是生生憋红了自己的眼眶,总觉怎么也无法与他说通,他也根本听不进去她所说的话。 当绝望的泪意涌上之时,沈南枝根本没办法压抑分毫,泪水顺势流下,湿了她的脸颊,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般倒叫眼前陆闻的面容不再清晰,看不清他的目光,心里那股子压抑太久的情绪便再次蔓延开来,嗓音带上了哭腔,她却仍是执意道:“你就放过我,别缠着我了不行吗?” 沈南枝看不见此时陆闻眸底翻涌的疯狂又炙热的执念,她只看见在她说完这话后,本坐在几步之远的陆闻忽的起了身,沉闷的步伐逼近她身边,高站在她跟前,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般,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脸颊触及一片微凉,陆闻掌心落在她面上,指尖轻缓抹去她眼眶中的泪,他要她清晰地看到他,要她在她的瞳孔之中映照出他的模样。 陆闻俯身贴近她的身,温热的鼻息扑洒在她面上,直至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他才阖眼一瞬,掩去了眼底的汹涌,仅留下偏执沉哑的嗓音:“不行,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沈南枝身子不禁发颤,刚抹去的泪水再次涌出,滴落在她无措的手背上,身体却没法向后退去,只能开口低喃着:“不……我不想,不想再回到陆家……你和我不能……” “你心里,并非是全然无我的,对吗?”陆闻抬手拥住了她,感觉到她身子止不住的微颤,却并未感受到她强烈的挣扎退缩,像是在自欺欺人,又像是窥视了她的内心,再度睁眼之时,眼底暗沉一片,“那如果,没有陆家了,你便会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吗?” 沈南枝一怔,泛着泪光的瞳眸霎时缩紧了一瞬:“你想干什么?” 惊愣之下,沈南枝不禁想起此前陆闻所做的那些疯事来,他此时这话便叫人不由得在心底攀上不祥的预感,好似他如这般说来,便当真会这般去做。 可那可是国公府,陆闻再怎么也没可能直接扳倒整个国公府吧,更甚他说的这话,像是要将整个陆家抹杀了一般。 抹杀…… “不……陆闻,你别胡来。”沈南枝猛然回神,不待陆闻开口,紧张地下意识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臂膀。 陆闻微张的唇在沈南枝的动作下又缓缓闭上,唇角勾起些许弧度,身体退开到可以将她此时因他而生出的担忧神色尽收眼底,默了一瞬,才缓声开口道:“你是在担心陆家的下场,还是在担心我?” 沈南枝喉头一噎,还想说出口的劝阻的话被霎时憋回了嗓子眼里。 她想反驳,却丝毫找不到反驳的话语,那一瞬间她似乎当真未曾去想过陆家的任何人,她所想的仅有陆闻,陆闻若是失败了将会万劫不复,陆闻若是成功了也将背负莫大的罪名。 陆闻陆闻陆闻。 她为何仅是想到了陆闻。 看着沈南枝欲言又止心绪繁多的模样,陆闻眸底的暗色逐渐泛起了柔意,他喜得看她眼里满是他的模样,也喜得她因他而不断在面上露出各种各样的神情。 所以:“你心里,并非是全然无我的,对吗?”他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不同于方才,此时的语气中已是多了几分笃定和坚持,不允她反驳,不允她退缩,像是要将她的心思剥开来,坦诚面对。 “不是的……” 沈南枝刚张嘴要否定,陆闻却很快打断了她:“若是没有陆家,你我不过是普通男女,我倾心于你,你对我动情,都实属正常,别抗拒我,南枝,试着接纳我,不行吗?” 沈南枝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猛烈撞击着胸腔,被打断了的话语想要再度提起,却怎么也开不了那个口了。 她真的,也对陆闻有了别样的心思吗? 没有的,她想说,应当是没有的,陆闻于她本只是被迫嫁给的丈夫的弟弟,可这般心绪仅是在心头微微转了一瞬,她便不由得想到了更多。 想到了万分艰难之时,她在心底默念过的名字,是陆闻。 想到她一次次对陆闻生出的那股没有缘由的信任,想到在面对困难时总是不断想起陆闻曾对她说过的话语。 从小到大,从无一人夸赞过她的好,她好似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她懦弱自卑,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旁人所言非虚,像她这样的人,又怎可能被谁人认可呢。 可陆闻不是的,他教她抬起头来,笑一笑,他告诉她,她那日很美,他认可她,以她的手艺若是开办餐馆定是生意红火,就连她那点天真可笑的赚钱之法,他也未曾说过她的半句不是。 这样的陆闻,怎能不激起她心底的涟漪。 可是…… “你我可以离开长安这个地方,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一个没有人知晓我们过往身份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你摒弃心中顾虑的地方,待到那时,你仅是你,我也仅是我,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之事,我就伴在你身边,不行吗?” 沈南枝心头一震,刚生出的那一丁点退缩霎时被重重击退了回去。 她实难忽视陆闻所说的话语在心中绽开的景象,那是她一直向往的生活,一直向往着却又无法达成的愿景,只是与往前不同,这样的愿景中多了一道高挺的身影,多了一个伴在她身侧,嘴角含着笑,对她说:“做得不错。”的身影。 是陆闻。 如此景象出现在沈南枝脑海中,她那仅存的一丝顾虑几乎就要消失殆尽了:“那陆家……” “我会处理的,别担心,你只要能够敞开心扉试着接纳我,一切我都会解决好的。” 沈南枝彻底动摇了。 她不知自己心底对陆闻的这种情绪是否便是喜欢,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处吸引了这样的陆闻,可她没办法不去憧憬那样的生活,更甚想到那样的生活中,还有陆闻的身影出没着,心里便酸胀得几乎要化开了。 沈南枝的身子在这一刻放软了下来,即使没有正面的回答,身体自然的反应便已经像是给出了答案。 这一瞬,她听到陆闻近在咫尺的心跳声逐渐乱了节拍,强烈地发出砰砰声撞入她的耳中,听得她心里慌乱一瞬,抬眸对上陆闻那带着热烫的深黑眼眸,连忙便出声道:“不要胡来,并非只此一个办法的。” 那心跳声在这番话语下非但没有平息下来,反倒更加热烈了一般,每一下声响就着陆闻唇角逐渐变深的笑意都叫人忍不住面红耳赤,好似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语一般。 “嫂嫂的意思是,如今就算是还有陆家,也已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一声“嫂嫂”叫沈南枝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她都不知晓自己分明什么也没说,陆闻怎就次次都能戳破她的心绪,她方才当真有一瞬一退再退,在思及陆闻若是真为了他们之间的事去覆灭陆家所要遭到的危险和后果,她便生出几分,倒也不必如此的想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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