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岩不解:“那……” 赵玉挪开视线,有些不自然道:“我是问你,你知不知道严暮自的庭院在什么方位。” 风岩没多加思索:“要查也容易……”刚一开口,马上意会到赵玉的意思,嘴巴张开得能塞下鸡蛋。 殿下这是着了什么魔?这是要去夜闯女子闺阁? * 西院门口挂着的两个亮着豆大烛火的油皮灯笼被夜雪压得东倒西歪,在黑魆魆的夜里寂然亮着。 院中,严暮自披着厚厚的氅衣,翠圆朱果站在两侧,身边还有几个壮实些拿着长竹竿的仆妇,众人皆是抿着嘴看着院墙,严阵以待。 柳夏跨骑在墙头,脸被灯火幽幽映出一道明暗分隔,俯视西院众人,笑得志得意满:“三妹妹,今日-你叫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书呆子叫得这么热络,如今正头表兄来了,还不快快开门,扫榻以待?这般模样,岂不失了礼数?” 他心下因为严暮自的美貌而生出的怜惜感早在白日里头被消磨没了。 柳夏本来碍着柳氏的面子在,越不过去也就发作不了。 谁知真是瞌睡掉落软枕头。柳氏因为在席上被羞辱了一番,也是来气,傍晚的时候就遣人叫他过府。 严暮自院中虽然都是卫氏留下的忠心老仆,然而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人。柳氏说阖府上下已经打点好了,夜半无人,孤院孤女任人摆布是常事。 进一步说今晚就能一亲芳泽,就算退一步说闹了开来,这世上女人名节是最容易泼污水,世人只喜欢听猎奇的,谁管你真假? 到时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纵使严暮自就是再有反骨,谁又会要一个夜半私会男人的娘子做正妻? 柳夏思及此,舔舔嘴唇,打量严暮自的眼神更是赤-裸裸像是冒着火。 严暮自睫毛颤颤,抖下浮雪,朱红的唇美-艳欲滴,唇角扯起弧度,冷笑出声。 朱果早就怒火中烧,看这个下流十分不顺眼,只是还等着看她家娘子是个什么态度罢了。眼下,她见严暮自冷笑,立时拿过仆妇手上的竹竿子,一个横扫戳向墙头。 “我们家娘子外家是河东卫氏,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头嘴脸也敢妄称是娘子表兄?不若叫东院那位来辩上一辩,她可敢与我们娘子外家攀亲?”朱果年纪小,性格像个炮仗一般,说话间呛了口雪气,更是气恼,使出浑身气力想要将柳夏扫下去。 柳夏刚才仗着严暮自的仆妇只是拿着竹竿威吓,又想着严暮自是万万不敢闹将起来的,这才能稳稳坐在墙头调-戏。 他纵-情纵欲,早就身体中空,竟然真的经不住小小朱果的一竹竿,眼看着就要倒栽葱下去。 正当柳夏即将要倾倒的时候,一双虬结有力的手顶上了他的后腰,将他撑起复又坐回去。 柳夏还未出声,那个在梯子上给柳夏撑腰的络腮胡男人在后头先开口了:“大娘子有句话也让我转告三娘子:三娘子的外家是河东卫氏不假,可卫氏与我们家多年不曾来往,想是已经忘了还有三娘子的存在了。好教三娘子知晓,如今这府上仍旧姓严,仍旧要听东院的管教,不好太逾越了才是。” 翠圆听出他是柳氏身边的护卫,咬唇驳道:“我们这边呼喊闹将起来,即便是主君有心维护,怕是左邻右舍听见也有话要说!” 络腮胡哼笑一声:“主君今夜什么也不会听到,深宅内院,这里的声音也不会传出去一声。” 严暮自闻弦知意,一下明白过来柳氏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否则也不敢笃定行事。 她嗤笑出声:“泥人还有三分性,大娘子逼迫至此,看来以往是我低估了东院的毒辣。只是万万不可让这畜生污了我,朱果,去灶下拿火油来,这西院若是烧起来,屋瓦相连,椽檩相接,我倒要看看东院能不能独善其身。” 作者有话说: 凌官救老婆去咯~
第7章 七场梦 朱果二话不说,丢了竹竿就往厨房跑去。 严暮自捡起地上的竹竿,手心被竹刺扎破,沁出血迹斑斑,她恍若未觉,亲自拿着竹竿往墙头扫去。 柳夏刚才差些被扫落,看她又拿起来,心惊肉跳。 他下意识缩了缩脑袋,赶紧软了声音劝道:“表妹何必这般,今日是指定跑不掉了。表妹若是愿意认个软,明日不去那什么劳什子道观斋醮,与我将婚事定了,我从中替表妹与姑母做个调和也未尝不可。” 严暮自闻言,反而笑得坦然起来:“你算得上我哪门子的表兄?今日既然是跑不掉了,我是愿意死也不愿意嫁与你这个腌臜货的。” 她奋力一挥手中的竹竿,本只打算再不济也要给他几下皮肉伤受受,谁知这一竿下去,墙头上刚才还耀武扬威骑着的柳夏像出了弦的箭般,弹着倒射下去,摔下了墙头。 院门外,络腮胡根本没想到严暮自一个小娘子的力气会这般大,连自己都撑不住,赶紧跳下梯子,去翻看柳夏的伤势。 他还没上手,柳夏就发出杀猪般的叫声:“腰断了,腰断了……哎哟,轻点!” 院外柳夏被人抬走,络腮胡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去将这事禀报给柳氏。 翠圆听得院外吵嚷声渐渐远了,上前一步,看了一眼严暮自手中的竹竿:“娘子……” 严暮自丢掉竹竿:“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我还没用多大力气。” * 风岩站在绿瓦之上,远远眺着严府院中的闹剧,咋舌道:“这个柳氏看上去一团和气,没想到居然这么狠毒。幸亏殿下来得及时,不然看这架势,就算是严娘子这般果决,也要鱼死网破。那个下流腰上中了殿下一石,就算未使出十成十的里,怕是也要在床上瘫个半月了。” 赵玉轻哼一声,掸掸自己指-尖不存在的灰,眼睛冷冷睨着那个往东院区的背影:“你去跟着那个络腮胡,看看他主子说些什么。” 风岩得令正要动身,他又眯起眼睛,补充一句,“我很不喜欢他邋邋遢遢的络腮胡,等下你听完了,修理一顿再回来。” 风岩手里抱着黑铁剑,笑得牙不见眼:“是是是,属下一定做得干干净净,把他修理一顿。” 风岩脑子简单,倒也没去想为什么他家殿下大半夜隔着这么远能知道这边有情况,只觉得殿下是终于铁树开花了。 什么看不惯? 这大半夜的要往人家姑娘家闺阁院中跑,原来是害怕严娘子半夜受上一分委屈了。 赵玉看他笑得牙不见眼,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眼风冷冷扫过去,风岩马上合起嘴,一个纵身跳上了严府的假山之上。 赵玉站在屋瓦上须臾,抬眼看到严暮自房中的灯火亮起,暖融融的光从她半开的窗牗射出,照得雪意也带上几分暖意。 烛火光亮跃上赵玉晶黑如玉的眸子,星火跃然与幽深眼底。倏然间,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好像有点太冷了,踟蹰片刻,三步并作两步纵跃上了严暮自闺房边的一棵梧桐树上。 房内三人一阵骂柳夏和东院,好半晌才吹烛歇下了。 赵玉幽深的黑眸盯着变得黑魆魆的窗,站了好一会,待听见屋内的人呼吸声终于变得绵长,明显是又睡过去之后,他长臂一伸,骨节修长如竹的食指抵上半开的窗子的抹头,稍一用力,窗牗悄无声息地合上,隔绝了外头的风雪。 “开着窗,吵死了。”他喃喃自语。 赵玉突然看向关上的窗子,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既然在他做了那个诡异的春-梦之后,这边真的情况有变,那是不是可以说明…… 他喉头一动,不,或许只是巧合,还需要再验证一遍。 他不再停留,往下榻的温府方向疾行而去。 * “人呢?殿下,揍完啦……殿下……”风岩回来,看见空无一人的屋顶,小声呼唤,反正太子殿下耳力好,会听见的。 谁知逡巡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也只好先往回撤了。 待回到温府,风岩甫一打开门就发现太子殿下早就盖衾而眠,他愣了一瞬,停住继续推门的动作,改向后退,很快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走了老远,还是觉得想不通。 风岩小声嘀咕道:“殿下这么急着赶回来,就为了睡觉?” 他是实在想不通,索性摇摇头,不想了,也回屋补眠去了。 * 赵玉甫一入梦,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处突然多出了一截柔软。 他垂眸,如镜的黑沉眸中映入一截皙白的脖颈。 赵玉手背隆起两叉青色的筋,指骨长直。他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的纤细脖颈,喉头微动,觉得掌心很烫,下意识就想松开手。 无措间她的长发被拨开,露出大片细白的颈背。 他眼眸像是被烫灼到了,不动声色把目光从光裸的颈背处挪开,不期然又被她光滑的右肩上刺眼的朱砂痣刺了眼,清冷的眸光越陷越沉。 因为他突然间松手,敞着衣衫的严暮自踉跄一下,眼看就要倒栽葱下床榻。 他眼眸黑沉,只好扯住纤薄的衣衫往她肩头上盖,隔着衣衫抓住她的肩将她稳住。 女人肩处细细的锁骨硌在他的掌中,他身形又僵硬住,手上的力气不自觉重了几分。 赵玉正不知所措之际,只听见他怀里的玉人咕哝:“开始玩强制的了?” 严暮自兀自大喇喇将腹诽说出来后,又没事人一样仰起头来,闭着眼,乌黑的睫毛轻颤着。 按照她做梦多时的经验,只要不反抗,嘀咕几句而不影响床笫上的走向是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往日这时候,早就已经是进展到如火如荼的地步了,今日这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平白多出几分欲擒故纵的挑-逗感。 这样卡壳的情况她之前也有遇上过,梦中男人来回在房中踱步,口中念念叨叨她的小名。 本来她还以为那一晚上的梦是不用折腾了,于是在梦里就放松了自己,在梦中的床榻上进入了深眠。 谁知半夜之后,那男人才开始进入正轨,那一晚上的梦折腾到她差点起不来。 第二日顶着个黑黝黝的眼圈起床,而且那日还要待客。 害得她只好将脂粉涂得重些,扮成病弱西子。 虽然幸好有美貌撑着,也在小范围之内掀起了西子捧心妆容的风潮,但她还是对于梦无力掌控的感觉十分抵触。 她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 就像是刚刚她在梦中被朱果摇醒,虽然是醒了,但是精神头还是大打折扣,刚才在柳夏面前都是硬撑着的强硬,实则头都要疼裂了。 今晚绝对不能又重蹈覆辙了。 严暮自怕这个梦牵牵扯扯做得太累,贴近男人的面前,提醒他该进入正轨。 她细嫩的小脸上因为熏香泛出通透的红晕。 谁知半晌男人也没有动静,她奇怪地歪了一下头,黑睫投下阴影,看上去像是个初入凡尘的神鸟,白日里那团团温柔的面-具之下的狡黠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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