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何,每次看到温琢受伤的模样,她心中都会升腾起一种似是怜惜的情愫。 那日狱中救他如是,今日亦如是。 她放下粥碗,见外袍的袖上沾了擦拭留下的粥渍,自言自语道, “还好现下天还未热,穿了三层。” 她起身解开腰带,打算脱掉脏兮兮的外袍。 还未脱掉,“吱呀”一声,青潜端着药碗,推开房门。 撞见这一幕情景,很是讶异,“啪”地反手将门关上,在门外揶揄道, “无意打搅殿下好事,只是殿下,他还病着呢,须得先吃药!” 云怀月反应过来青潜话中的调侃意味,脸上染了红晕,开门出去,在廊上拽着青潜耳朵。 “你又不是不知老子外袍脏了,老子穿了三层,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揍你!” “公主公主,错了错了!”青潜忙讨饶。 待云怀月放手后,他又道, “你要自称也是自称老娘,老子一般是男子的称呼。” 云怀月作势打他,他忙举起药碗, “叶神医熬的,仅此一碗,碎了可就没了!” 云怀月瞪他一眼,伸手接过药,又想起那日在茶楼,拿回府还未点评的十篇文稿, “你去书房,将我们那日选的文稿给我送来。” 青潜见有脱身之法,忙应下,飞身越过屋顶。 她回到温琢房内,又照之前喂粥之法,将药喂下。 青潜将那些诗文放在书案上,蹑手蹑脚关上门,带走了药碗。 她摸了摸他还烫着的前额,起身给他寻了个冷水浸过的布巾。 敷好后,坐在他的书案前,开始翻阅起那十篇文章。 “不看不知道,如今方能体会太傅之不易啊!” 她握着毛笔,看着这些词赋发愁。 她于诗文上无甚造诣,只能体会“狗屁不通”,“写的不错”和“登峰造极”。 “登峰造极”者寥寥,至于这“写的不错”中的佼佼者,该如何分个高下? 阅着阅着,她只觉这些纸上的字一个个蹦了出来,在她眼前旋转跳跃,拼成了一个“睡”字。 于是她趴在温琢的书案上,进入了梦乡。 清明将至,淅淅沥沥的春雨便在夜里落入人间。 “即便是棋子,也能和别的棋子自成天地。” 温琢似是在梦中听到了她飘渺的声音,混着雨声,逐渐摆脱了梦魇。 他昏沉起身,拿下额上的巾布,用手探了探,仍有些烫。 还未下床,便见书案上趴着只着中衣的云怀月,正在呼呼大睡。 一旁放着她的外袍,袖上沾着些粥渍。 他看向手中的布巾,她这是......亲自照拂他吗? 温琢一向觉得她十分灵动,如今睡着也丝毫未折。 她带着清浅的笑意,不知正做什么美梦,似是感到夜里的几分凉意,她打了个寒颤,缩缩自己的身子,想把自己团起来。 温琢怕寒凉扰她清梦,想把自己那床被子给她披上。 走了两步,觉得自己用过的东西,怕是会沾污了她。 他转身走向橱子,取了床新被,轻轻披在她身上。 随后搬了张椅子,静静地坐在她对面,凝望着她的睡颜。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静谧,如此一辈子,也是好的。 目光扫到她压在身下的纸张,又收回了方才的想法。 她有她的理想,怎能将她囿于这一片天地中。 云怀月朦胧睁眼,见他正坐在自己对面,眉目淡然,青丝随意搭在肩上。 她腾地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 “你怎坐在这里,快回去躺着,叶岚风可没让你下地。” 说完,便想去扶他,却不小心碰到他针刑的伤处。 他猛地一疼,下意识缩回手。 云怀月见状,颇为讶异, “你手指有伤?他们对你用刑了?” 他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没有。公主多虑了。” 她并没当即戳穿他,转身拿起书案上的纸笔, “那好,你来给我写几个字。” 他抿抿唇,忍着痛提笔写字,笔力虚浮,不似从前的锋芒。 他自觉心虚,低头尴尬笑了笑。 云怀月伸出手,“给我看看。” 他只能听话地将手放在她柔软的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根根分明,握笔的指节和掌心处略有薄茧。 只是,云怀月看见指缝中布着细密的针孔,心中也是一揪。 若不是他方才没忍住痛,怕是无人知晓,他受了针刑。 云怀月怕他忆起刑讯时的痛苦情景,不敢细问,开口道,“疼吗?” “不疼。”二人异口同声,“抱歉,殿下。” 她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回答,故意学着他的语气,果真如她猜的一模一样。 云怀月叹了口气,嘱咐道, “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去去就来,不许再碰到伤处。” 他点了点头,眼瞳中只倒出她一人身影,应了声, “好。” 云怀月回到房间,翻箱倒柜,在角落里找到了蒙尘多时的小瓶子。 起身又换了套鹅黄的衣衫,便奔向温琢的房间。 “喵!喵!” 在转角的廊下,见到檐下躲雨的小猫,她一把将它抱起来, “小朝朝,跟我去找他玩!” 她抱着小猫,刚进门,便迎上了他坐在床边的目光。 他竟真如她所言,一直在乖乖地等她回来。 她放下朝朝,小猫一下就跳上了椅子,歪着脑袋看他俩。 她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喏,我给你带了这个。” “这是何物?” “治外伤一绝!你的伤处若是不愿让旁人知晓,我帮你处理就是了。”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执起他的手,双手间的碰触,竟让他觉得,伤痛已好了大半。 她拿棉絮蘸着药,轻柔地涂在他指缝中,再用纱布层层包上。 她神色专注,几绺碎发遮在眼前,也无暇顾及,只摇了摇头,试图将碎发甩开。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碎发轻柔地拨至耳后,整理了一番。 云怀月抬眼,刚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脸上顿时腾起几分热度。 “那个......这药膏是不是颇为凉爽。” 她摸摸鼻尖,试图缓解横溢在她二人之间莫名的情愫。 他收回目光,点点头,温声道, “这药浸在伤口时,颇有舒缓之感,不知叫什么名字。”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答, “云片膏。” “云片糕?不是个点心吗?” 他眼睛弯弯,盈满笑意。 “我幼时贪玩,总有磕碰,叶岚风便制出来这药膏。他拿与我时,还未起名,问我该叫什么。我当时正在吃云片糕,便随口答了,谁知他还真将这名字,写至了他的《药典集》中。” 他突然想起那日,她同叶岚风斗嘴的场景,心下竟有些酸涩。 所有人比起他,都更配与她并肩而立。 他低落回应, “公主似乎同叶公子很是熟稔。” 她并未多想,回答道, “叶岚风是太医令叶瑜之子,老师是他姨母,所以我们自幼玩在一处。” “包好了!” 她端详着她的“作品”,他手指纤长,却被包了十个圆墩墩的纱布,指缝都无法并拢,显得十分滑稽,一时笑出了声。 温琢看见她的笑颜,心中的酸涩瞬时散了几分。 只要她开心就好。 小猫跳到床上翻肚皮,云怀月摸了摸它肚子。 “它这是饿了,向公主讨吃的呢。” 他欲起身,云怀月先一步把他按在床上, “你说在哪儿,我去拿便是。” “橱子最下层,有一个包裹,里面有臣配好的肉干。” 云怀月蹲身找到包裹,里面放着切成小指甲大小,已风干好的肉干。 依稀能辩出有鸡有牛,还有一些零星已剔刺的鱼肉。 小猫见到包裹,忙兴奋地跳下来,在云怀月脚边蹭来蹭去。 “朝朝,来吃好吃的!” 小猫翘着尾巴凑过去,大口大口吃起来。 他坐在床前,看着眼前的画面,是他十几年都未曾有过的温馨景象,也是他今后生命中的可遇不可求。 “小猫听话吃饭,你也该听话睡觉了。” 她蹲在地上,抬头冲着他笑。 他闻言,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云怀月喂完小猫起身,却见他睁着双眼。 “谁睡觉时睁着眼啊?” “鱼。”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 还未等云怀月发作,他便闭上了眼睛。 复又睁开,小心翼翼看着她, “那臣明日醒来,还能见到公主吗?” “你安心睡,明日我定来看你!” 他佯装闭眼,却偷偷漏了个缝,目送那抹鹅黄身影消失,终是合上眼。 这一觉无梦,他却觉得比任何梦境都甜上几分。
第13章 招揽 温琢再次醒来之时,睁眼便见云怀月坐在昨夜替他上药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叠纸张,正锁眉苦思。 “公主在做什么?” 他许久未进水,声音有些喑哑。 “你醒啦?” 她眉眼弯弯,顺手拿起桌上的瓷杯,倒了茶水递给他,又挥了挥手中的纸。 “我本不想扰你,可这点评诗文,着实难为我。” “这些诗文从何而来?” 云怀月把那日茶楼诗会的来龙去脉同他讲了一遍。 他忆起那日在洞烛堂冰室之中,姜后的话—— “她昨日向我引荐了几位人才”, 一股暖意瞬间涌上心头。 她自知道他被带到洞烛堂,便一直在设法救他。 他对她而言,许是特别的吧? 他话语间带起一贯的笑意, “公主此举甚好。可为自己在朝堂中攒些人脉,今后遇事,也无需向上次和亲一般被动。” “只是现下点评文章,怕是臣有心无力。” 他举起她昨日给他包的手指,温声道, “不过,可否请公主代笔?臣来评,公主记。” “好呀!” 她答应的甚是欢快,眼中似落了繁星。 她拿来一块木板当桌面,铺在他的床边,俯身做好执笔的模样。 “公主觉得一首好诗文,当看重什么?” “嗯......遣词造句?意境寄兴?” 他笑着摇摇头, “不全对。要看诗情,诗趣,诗风。不论咏物,写景,叙事,都应寄情自身,诗中无我,当成败笔。诗趣则指此人的遣词造句,是否有灵气文采。诗风是从句中,得以见丰采,见骨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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