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年关夜里,他背着她,她靠在他背上,轻声道,“冠之哥哥,我冷……” 也会想起,而后的芙蓉帐暖里,他簇着她,暧昧问起,“还冷吗?” 她指尖剜紧他后背,轻叹声断断续续隐在守岁烟火里。 …… 身后脚步声响起,陈修远没有回头。 来的人是陈壁。 陈壁拱手,“主上,西秦京中开始有人打探你的消息了,还有岑家的消息。” “这么快。”陈修远幽幽叹了一声,手中又慢悠悠洒了一把鱼食到湖中。顿时,湖中的锦鲤都涌到了一处,一池热闹。 陈壁看他。 他眸间黯沉下去,声音却似古井无波,“让他们查,盯住了。” 查他的这些人里,一定有人知晓涟恒的下落。 只要查,就会露出马脚。 他要知晓涟恒去了哪里,又怎么会留涟卿一人在京中? * 翌日晨间,涟卿很早就醒了,撑手坐起时,窗外的晨曦微光照了进来,带着晨间的清新。 睡眼惺忪里,涟卿目光微微滞了滞,忽然想起,她昨晚好像没做噩梦了…… 这还是数月以来,她头一次没从梦魇中惊醒,一身衣裳也没被冷汗湿透,一觉睡到天明。 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 涟卿微微拢了拢衣裳,从床榻上起身。也不知是不是昨晚睡得很好的缘故,推开寝殿中的窗户时,无论是窗外的景致,还是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似焕然一新。 …… 早朝结束后,涟卿去了天子寝殿中,同天子一处。 “昨日见过太傅了?” “见过了。”涟卿明显见天子脸色不怎么好,方才说话时也一直在咳嗽,似是病情更重了些。 涟卿轻抿口杯中的水,轻声问道,“魏相昨日是不是同你说,岑远虽然年轻,但是罗老大人的关门弟子,罗老大人将毕生所学都教授给他,让你跟着他,可以多学东西,也告诉你,要知人善用?” 涟卿颔首,“是,魏相昨日提过。” 涟韵又抬眸看向大监,大监倏然会意。很快,大监就带了内殿中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涟韵又重重咳嗽了几声,涟卿这才看清她眸间的血丝,她声音中明显有沙哑在,应当是昨晚一直咳嗽不见好,眼下才眼窝深陷,也有些怏怏没有精神。 涟卿看她,“姑母?” 涟韵摆手,示意她噤声,涟韵放下杯盏,声音里还有疲惫在,“阿卿,你听好朕给你说的话。岑远是罗逢中的关门弟子不假,但更重要的是,罗逢中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也只生了一个外孙女。岑远是罗逢中的闭门弟子,罗逢中是拿他当亲孙子看待的。所以魏相早前同朕举荐岑远的时候,朕没见过他,但还是答应了,因为朕心中有数,有岑远同罗逢中的这层关系在。罗逢中早前的人脉便是他的人脉,罗逢中早前的学生和旧部,也都会给岑远情面。他来做太傅,再清高,他也能替你扫清不少障碍。这是朕同你说的第一件事——哪怕岑远没有真才实学,他也是太子太傅,你明白了吗?” 涟卿意外,这些,她早前并未听过…… “明白了。”涟卿应声。 涟韵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朕同你说的第二件事,岑远,要抓在手心里。” 涟卿愣住,以为听错。 “朕说的是抓在手里,自己手里。” 涟卿脸色忽然涨红,也有些尴尬。 涟韵知晓她听懂了,也继续道,“朕知道你同逸儿要好,昨日,也是他陪你一道来看朕的。他是平远王府的世子,平远王就他一个儿子,他不是合适的上君人选” 卓逸?涟卿知晓天子误会了,“昨日是正好同卓逸遇到了,他说许久没见姑母了,才一道来的。” 涟韵看她,“你不喜欢他最好,就算你喜欢他,也要忍着。你日后登基,孩子就是西秦皇位的继承人,会随你姓涟,平远王未必愿意,卓逸不是良配,无论你喜不喜欢他,这一点你都要清楚。帝王之位不好做,你能看到光鲜的,就不能不看到藏在背后的污.秽……” 涟卿诧异看她,也分明见她攥紧指尖,很快,又敛了眸间稍纵即逝的情绪,淡声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让岑远留在千水别苑了?” 涟卿点头。 “回去吧,朕也乏了。”涟韵收起目光,眉目间的倦意更浓了些。 涟卿起身,朝天子行礼告退。 绕至屏风后时,正好遇上洛远安,“上君。” “嗯。”洛远安淡声,而后入内。 涟卿往殿外去,还能听到身后天子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不是同郁景在一处?” 涟卿没继续听下去。 内殿中,洛远安上前,“都说完了,回来看看你。” “刚才都听到了?”涟韵问起。 洛远安看了她一眼,温声道,“阿卿她还小,提这些做什么?” 涟韵轻叹,“十六七岁放平常人家早嫁人了,哪里还小。她是储君,有些取舍早晚都要知晓的。岑远背后是罗逢中,对她只有益处,她要坐的是先坐稳东宫之位,平远王府就把双刃剑,拿捏不住,只有害处。” 洛远安淡声,“岑远早前不入仕,眼下却忽然肯受邀入京,不一定保靠。你别操心这些事了,先顾好自己身子。” 涟韵颔首。 洛远安又道,“你下月生辰,过两日我想去趟寒光寺祈福,这次让阿卿同我一道去。她是储君,她拿经文回来比我合适。” 涟韵点头,而后,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洛远安垂眸。 * 回了寝殿,有宫女服侍涟卿脱下朝服。朝服正式,亦需穿戴整齐,夏日里即便不怎么动弹,也一身香汗淋漓。 简单沐浴时,涟卿心中想的都是方才见天子的时候,天子口中的那些话。 ——岑远,要抓在手心里。 涟卿莫名脸红,很快起身,又换了一身薄衫。 千水别苑早前就是她午歇,纳凉,和夜里读书的地方,临着水,处处阴凉,也多水榭长廊,树荫缭绕。如今岑远在千水别苑落脚,她反倒没去了。 千水别苑的书斋叫近水阁。 大贤则大简。 书斋的名字是祖辈题下的。 柯度已经在近水阁外等候,见了她,远远迎了上来,“殿下,太傅在等了。” 涟卿朝书斋处看去,窗户是大开的,能听得到窗外活水池畔的流水声;窗前的身影清贵而自持,在屏风处剪影了一道优雅的轮廓。 涟卿入内,“太傅。” 陈修远抬眸看她,淡淡“嗯”了一声,涟卿正好见他慢悠悠翻过一页书册,指尖修长而分明,衣领处一丝不苟,翻书时,带着说不出的清淡与禁.欲在其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翻书,他都与旁人不同…… 陈修远抬眸看她,温和道,“殿下坐吧。” 涟卿在案几对面落座。 近水阁四面环水,窗户打开就是对流的湖风,再加上屋里置了冰,风都是凉爽的,临近晌午了也不算热。 涟卿看向他,轻声问道,“太傅,今日学什么?” 今日是第一堂课。 陈修远缓缓阖上书册,抬眸看她,眸间藏了风华,“今日不急,微臣初到京中,想先同殿下熟悉……” 作者有话说: 涟卿:怎,怎么熟悉? ————— 注1:大监,大监,不是太监,大监,是职位
第006章 相处 熟悉?涟卿看他,“太傅想怎么熟悉?” 陈修远凝眸看她,温和道,“怎么都行,殿下想说什么,不必忌讳,微臣先听着。” 他想听她的声音。 涟卿垂眸,轻声道,“我,其实记不得早前的事了。” “我知道。”他温声吗“魏相告诉过我,殿下挑记得的说,想说的说,不用勉强……” 四目相视,就在案几对侧。 涟卿越发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稔,蛾眉微微蹙了蹙。 陈修远尽收眼底,平静道,“若是不想说,下次也行。” 涟卿不由看他,其实无论是天子还是魏相都同她说过可以信赖岑远,但她没见过他,对他有戒备,但又有微妙的信赖在其中。 “在做东宫之前,我是淮阳郡王的女儿。同陛下一脉同宗,但隔得远,走动得也少。其实淮阳郡王府很久之前就没落了,在宗亲里算不起眼的一个。”涟卿抬眸看他,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眸间藏了不习惯,“这样说可以吗?” “可以。” 他只是想听她的声音…… 涟卿看着他,继续道,“早两年的时候,陛下要从宗亲中挑选继承人,爹娘带我们兄妹三人来过京中,但那时陛下和上君没有透露储君人选。但等回淮阳不久,不知道家中牵涉到什么案件,父母和大哥都被押解入京;二哥送我出去避祸,但我记不清那个时候去了哪里……” 她是记不得了。 她在他那里。 陈修远想起她刚到燕韩时,交予他的那封涟恒书信。 ——冠之,夺嫡内乱,宗亲多受波及,父兄下狱,我需留下奔走。时局逼人,前途未卜,皆有命数。唯卿卿安然,乃余生所系,望代为照看。若时局安,则至燕韩当面叩谢;若无音信,则勿遣卿卿回西秦,往后平安喜乐代为照顾。大恩不言谢,来生再报。 思绪间,他听涟卿的声音继续说道,“其实这些都是旁人告诉我的,我中途失忆了,后来才知道爹娘和大哥都过世了,但不知道二哥去了哪里。我隐约有印象的,都是很小时候的事,再多就记不得了。” 涟卿凝眸看他,“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我想不起来……” 陈修远见她眉头拢紧,眸间黯沉,是陷入了情绪中。 陈修远平静打断,“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今日到这里就好。” 涟卿抬眸看他,今日到这里? “今日不是还早吗?”涟卿看向窗外。 陈修远莞尔,“殿下想学什么?” 涟卿看他,“学什么,不是太傅定吗?” 陈修远笑道,“微臣可以照本宣科,教殿下古书典籍;也可以朝中之事为引,与陛下探讨权术;还可以替殿下扫清障碍。但只有殿下信任我,我才知道殿下要什么。什么时候殿下真正信任我了,我就能真正帮到殿下……” 陈修远端起茶盏,轻声道,“殿下方才没说实话。” 涟卿微怔。 陈修远淡淡笑了笑,“我知道要时间,不急。殿下好好歇一日,明日起,就没那么清闲了。” 涟卿心中唏嘘。 *** 接下来的几日,涟卿下了早朝,在天子跟前露完面就回东宫,然后更衣去千水别苑,找岑远授课。 第一日,涟卿坐在案几前说起栩城旱灾的事,“栩城旱灾,户部处置不妥,跟着遭了殃,除了户部的头,下面管事的人近乎都换了,以太傅看,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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