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尖血口上混的人眼见力都不差。 这位小姐是安国君带来的人,进门的时候,两人手牵手甚是亲昵,想必是安国君府上那位娇滴滴的未婚妻,得罪不得。 苏吟儿:“壮士可否行个方便?我喜欢听她唱曲,加上府上正好缺个打扫的丫鬟。我出双倍的价钱,行吗?” 侍女洋桃扯了扯苏吟儿的衣袖,小声道:“小姐,安国君有交代,咋们不能把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去......” 府上多得是伺候小姐的人,哪里缺什么打扫的丫鬟? 小姐不过是心疼人,想救那女子罢了。 苏吟儿回眸,冷冷地瞪了洋桃一眼,洋桃立即收声,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壮汉犹豫不决:“这是老板定下的规矩,从不曾为谁破例过。您看我就一守卫......” 苏吟儿:“那劳烦壮士带个路,我要见见你家老板。” ——“吟儿,” 陆满庭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不悲不喜、不愠不怒,却透着任何人无法忽视的威压。 那一席质地上好的紫色华服,拂过滚着金边麒麟的皂靴,落在苏吟儿的身侧。 陆满庭环住苏吟儿的肩膀,灼灼视线望穿她热切的灵魂。 “吟儿,这世间的受苦受难之人何其多,你救不完。”
第7章 克制 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忽地暗沉沉一片,压着萧瑟的寒风、卷着刺骨的疼,吹乱苏吟儿莹白额间的黑色碎发,吹乱她那颗滚烫跳跃的心。 她望向陆满庭深邃的双眸,一字一顿,像极了儿时她赖皮向他讨糖吃,拽着他繁复的衣袖半认真半无辜。 “救一个算一个。” 陆满庭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鼻尖里极淡地嗤笑了一声,如玉白皙的长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 “你拿什么救?” 苏吟儿刚刚呕吐过,泛过泪的美目莹润着剔透的水珠,蝴翼般的长睫凄凄轻颤。 她靠近他,嫩白的脸颊蹭在他温暖的掌心里。 “不是还有陆哥哥么?” 她的声音不大,极轻、极淡,却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定的力量,毫无防备、无条件的信任。 那弯着的洁白纤柔后颈,服帖着一缕丰美的青丝,隐约露出诱人采撷的弧度。 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乖顺和风景。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离。 少顷,他抽回他的大掌,改用两指抵在她单薄的肩头,又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若我不同意呢?” 苏吟儿轻咬红艳艳的唇儿,把头埋在陆满庭的心口上,声音软糯糯的、甜甜的,似撒娇、似求饶。 “陆哥哥会同意的。” 陆满庭立在原地,双臂垂在身侧,许久没有回应她。 良久,久到苏吟儿想着是不是该再主动一些的时候,陆满庭抬手一指,指向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可怜女子。 “买。” 在陆满庭的安排下,风离找酒楼老板商讨后,买下唱胡戏的女子带回府上。 回去的时候,苏吟儿心心念念着庙会后山的腊梅花,央着陆满庭绕了一大段崎岖的山路,来到皑皑白雪的山脚下。 来之前,教课的夫子曾声情并茂地形容——“出了城东十里外的地方,有一片绝美的腊梅园。唯有那儿的腊梅花,担得起‘风霜傲骨’四个字。” 然,苏吟儿见到的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是一片广阔的腊梅园,厚重的白雪压弯了交I缠的枝条,依稀可见含苞待放的少许腊梅花苞。 花苞尚未尽情绽放,零零星星散在枝头,算不得艳丽、闻不到花香,既无傲骨的坚韧,也无繁花的灿烂。 回府的马车里,苏吟儿一直半垂着眼睫,望着窗外光秃秃的嶙峋山石,久久不曾言语,与出门时雀跃兴奋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满庭似早已料到,不甚在意地悠闲把玩手中的玉核桃,上扬的唇角始终嗪着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那温和清朗的眸底,荡漾着琢磨不透的病态的心思。 苏吟儿似想起什么,侧头:“陆哥哥,你答应吟儿的生辰礼物,不管是什么,都能许么?” 陆满庭浅笑着:“自然。” 苏吟儿长吁一口气,紧锁的眉梢渐渐舒展。 * 安国君府,书房。 侍女洋桃向陆满庭汇报苏吟儿的事宜。 “今个出门之前,小姐问奴婢该向您讨要什么生辰礼物。奴婢说不若大婚吧......” 陆满庭幽幽地抬了一眼,垂首恭敬站着的洋桃立即跪下。 “奴婢该死,奴婢嘴碎!还请安国君责罚!” 陆满庭负手站在窗前。 银灰遍洒的月色下,斜对面的浅月阁绘着白莲的烛火浮浮沉沉,在寂静的夜里映出一抹纤柔窈窕的身影。 此刻,苏吟儿正倚在窗畔逗弄那只伤了腿的长耳兔。 陆满庭没有罚侍女洋桃,而是望向浅月阁的倩影。 “小姐怎么回答?” “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只是笑了笑。” 陆满庭神色微怔,明净炳然的眸中多了一丝奇怪的光。 他剑眉深锁,似思量、似疑惑,直到浅月阁灯火熄灭、星光碎暗,他才缓缓转身,走到书桌旁。 他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笺,那是苏吟儿前段时日写给义兄的信。 他铺开一张泛着沉香的牛皮纸,狼毫笔下点点墨香堆积,用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字体给苏吟儿回信。 开头两字: 义妹...... * 寒冬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晚。 昨日在外头耍了一整日,身子劳乏,苏吟儿早早就睡下了。她慵懒地从绣着牡丹花的锦被里探出头,手腕间恍然飘来一阵淡淡的香味。 那是皂角混着荷叶香的独特气息。 她水泠泠的目光流转,木然地撩开衣襟,如珍珠般莹润的肌肤上,处处泛着不受力的红痕,像是被谁嫌弃过脏,反复地搓洗过。 苏吟儿揉了揉不甚清醒的小脑袋,一时间还有些迷糊。 “洋桃,昨晚我沐浴过?” 洋桃从四扇苏绣屏风后绕进来,怀里抱着一件崭新的白色狐裘披风。她眉间荡漾着喜色,丝毫不避讳昨夜她看到的。 “昨晚小姐睡着后,安国君来过一趟,抱着您去了隔壁的汤池,没让奴婢们伺候。” 在洋桃看来,小姐是这府上唯一的女主人,便是提前和安国君发生些什么,也再正常不过,委实没什么忌讳的。 倒是小姐,瓷白的容颜染上娇羞的绯红,像是簇着春花灿烂的浓艳,纯情地让人挪不开眼。 苏吟儿自然晓得那意味着什么。 也不是第一回 了。 陆哥哥在房I事上异常克制,从不曾真正碰她,她时至今日依旧是完I璧之身。 不过,这并代表陆哥哥没有七I情I六I欲。 他总有折腾不尽的法子。 她轻咬唇瓣,努力不去回想那些旖旎的画面。 注意到脚踏上的棉靴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苏吟儿好奇道:“这是哪家衣坊做的?绣工甚是精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昨日那身,简单又不失贵气。” 洋桃笑道:“您要是喜欢啊,奴婢让店家再给您做些。” 安国君交代了,昨日小姐出门穿的衣物,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除了那对血红色的镶金翡翠耳坠,其他的,一律扔了。 扔得越远越好。 苏吟儿穿戴整齐、用过早膳,抱着长耳兔伏在窗边看绘本。 昨日被苏吟儿救下的女子过来见礼。 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感谢小姐救命之恩,还请小姐为奴婢赐名。” 女子穿着半旧不新的棉袄,应是匆忙之际,洋桃来不及给她准备合身的衣裳; 女子卸过浮夸的妆容,露出一张清冷的面庞,许是身上还有伤,面色带了几分苍白。 苏吟儿细细地打量她。 她虽是胡蛮人,却不似普通胡蛮女子的身形高大,颇有些江南女子的秀气。 苏吟儿合上绘本:“清秋,你就叫清秋吧。” 苏吟儿又对洋桃交待,让洋桃给清秋准备几身干净的衣裳,容清秋休息几日后,再安排些轻松的活。 洋桃努努嘴,小声嘀咕:“小姐,清秋不过一个下等奴婢,您没必要待她这般好......” 苏吟儿瞪了洋桃一眼,洋桃不说话了,领着清秋去到外间。 外间,洋桃简单地讲解完需要注意的事项,扭头就走,却被清秋喊住。 清秋:“你我......认识这些年,非要表现得如此生分么?” 洋桃脚步一顿,却没停,只留给清秋一个淡漠的背影:“从你刻意接近小姐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就没什么好感。” 里间的苏吟儿不知这些。 她闲得无聊,想起清秋昨个唱的胡蛮小曲,讲述了悲惨的童年,不由心伤,记起自个从未曾谋过面的娘亲。 苏吟儿是由父亲一手带大的。 对于娘亲,父亲总是讳莫如深,只有在酒后失言的时候,说娘亲是京城一等一的大美人,是他不够好,没能给娘亲想要的幸福。 苏吟儿只晓得,父亲是极爱娘亲的,可惜两人有缘无分,娘亲已另嫁他人。 苏吟儿神色戚戚:“洋桃,你自幼伺候我,可有听说过我娘亲的事?” 洋桃有些为难:“嗨,小姐,老爷在您面前尚且不说,又哪会在一个下人面前讲些什么?” 苏吟儿:“从前伺候我的老麽麽也不知一二么?” 都怪她四年前生了那场大病,忘记了许多事情。否则,或许还能寻出个蛛丝马迹来。 她娘亲就在京城,虽说不指望相认,但起码让她知晓是谁。 天底下又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知晓生母是谁呢! “这个,这个......”洋桃支支吾吾的,“小姐,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奴婢真的啥也不知道!” 苏吟儿不再继续追问,命洋桃寻些胡蛮人的绘本来。 她心下堵得慌,正好看些外邦的东西,纾解纾解烦闷的情绪,打发打发时间。 洋桃耸耸肩:“您昨日说您能听懂胡蛮语,奴婢就去书房寻过。” 可惜了,偌大的安国君府,竟找不出一本和胡蛮族相关的书籍。 一本也没有! “怎会如此?陆哥哥收藏的书籍不是很多么?” 苏吟儿将怀中的长耳兔放在桌案上。 时辰到了,长耳兔该换药了。 有了前几次换药的经验,苏吟儿不再笨手笨脚的,缠纱布的动作娴熟了许多。 她轻抚长耳兔乖顺的额头,对洋桃说:“你去请陆哥哥过来用午膳吧!” 陆哥哥本事大,总能为她寻几本胡蛮人的绘本; 她还想问问有关娘亲的事情,万一陆哥哥知晓什么呢! 洋桃却没往外走,而是靠近苏吟儿,小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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