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越沙:“不至于不至于,桂越皇室与大商团这么多年的平衡不是那么轻易能打破的,如今的国王又不傻,不是他们闹一闹就能成的。” 沈宝用一直安静地在听他们说,这时开口道:“这才是最不稳定、最令人不安的。平衡?谁知道他们的平衡会变成什么样,谁会是最后的牺牲品。” “就说你们中原人心眼太多,我们桂越没那么复杂。”布越沙大弘去的多,见的人也多,他最大的感触就是明明一句平铺直述的话,到了大弘人的脑子里,能拐八道弯,他看了学了这么多年,比以前强了一些,但还是不能全部吃透。 胡大宇纠正他:“要不说你成为不了大商,你们那个商团里哪个是省油的灯,脑子里没个沟壑,肠子里不拐七八道弯能做到与皇室抗衡。不是我们大弘人心眼多,是人,全部的人。” 反正每次相聚,最后都会是二人的辩论会,若布越沙没喝多,他会比大弘的乡绅还守礼,若是多喝了两杯,就会两目含情地看着沈宝用,像个没人要的路边小狗,虽不会说出什么无礼的话,但会撒娇。 沈宝用现在已经习惯了,也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就是顺毛撸。他撒十句,她应他一句,等他那个劲儿过了,让人送他回去就好。 今日,他喝多了,或者说,他想喝多。 胡大宇不像沈宝用,看了这么多次还是无法适应,鸡皮疙瘩起满身,恨不得直接拿酒壶把布越沙砸晕。 七尺男儿,走在大弘的街道上都算高大,是怎么在沈宝用那丫头面前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胡大宇不理解,至今不理解。 薄且站在屋外回廊,以他的耳力,这个距离能把屋里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也想拿起酒壶,不是把人砸晕而是砸死。 他与立儿达成共识,立儿不按他原先计划那样打扰他们的谈话,而是与他等在外面装成偶遇的样子。虽然娘亲也不会信吧,但为了爹爹,为了能过上有爹又有娘的日子,他可以。 “走吧。”薄且忽然招呼着立儿朝南厢阁走去,他听到他们要出来了。 胡大宇拉开门走出来,沈宝用与布越沙跟在他的后面。 旁边走过来的一对父子吸引了胡大宇的目光,且不说他们是大弘人,莫名的强大气场也不容人忽略。 他仔细一看,那孩子一身贵气,身后的男人虽有些跛脚但那强大气场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娘亲,”小孩开口叫道。 在胡大宇惊诧的目光下,沈宝用应他:“立儿?你怎么在这儿?” “跟爹爹来吃饭。” 她就多余问,那后面走着的不是薄且又是谁。 “你,你儿子?!”胡大宇问。 后面跟过来的布越沙酒也醒了,当然他到底有没有喝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更多在那男人身上,舌头捋直了,娇气不现:“他又是谁?” 薄且已逼近,先是恭敬地给沈宝用行礼道:“家主。”然后冲那两位,“在下沈秉赫,见过胡家主、布家主。” 那小孩儿也非常有礼,对胡大宇与布越沙分别行了礼,然后走到沈宝用身旁,拉着她的手,甜甜地笑着道:“原来娘亲今日没接我是有正事要忙,娘亲好辛苦。” 胡大宇看了眼布越沙,看看,人家这才叫撒娇,任谁心不化。 布越沙已目瞪口呆,沈宝用抚上立儿的头顶,问:“你是要跟娘亲回家还是跟你爹爹在这里吃完再回?” 沈立立马道:“跟娘亲回去,想吃家里的小点心了。” 嗯,薄且很满意,亲生的,他教的,怎么会不满意呢。看来这小没良心的再跟他娘亲些日子,以前他教的那些优良品德该是慢慢都忘了,这样也好,太傻太憨也不好,让他娘教他长点心眼会点心计不是坏事。 沈宝用笑得温柔,语气更温柔:“好啊,娘亲忙完了,我们现在回去。” 大手拉小手,一大一小下了楼去,留三个男人站在廊上相对无言。 三人心思各异,胡大宇想着要去一趟沈家院,把这事问清楚,沈宝用怎么会多出个儿子来,孩子的爹又是怎么回事。这人虽然瘸了,看着就不是善茬儿,她当初要躲的人追过来了? 布越沙明着暗着追了沈宝用好几年,虽然对方对他的态度从没变过,但他一直觉得,只要有一天她想成家了,自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忽然冒出来的这对父子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胡大宇与布越沙无论是何种心思,但都明白一件事,一是这男人是故意的,就是要他们知道沈宝用身边有他这个人的存在。还有就是无论他现在与沈宝用是什么关系,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的事实。 胡大宇:她在大弘嫁人了。 布越沙:啊,老情人啊。 两人的内心活动完美诠释着,大弘与桂越对男女关系的认知。 而薄且……他在暗喜。 她对立儿说了“你爹爹”三个字,她在外人面前承认了他是孩子爹的事实。虽然依然是无视他不理他,但薄且知足,满足,靠这个能乐好几天了。 沈宝用一回去,元管事就来了消息,挑事的孩子确实是阮家的,不仅是阮家的,还是他们家族正房一脉。 “这次多亏了沈秉赫。”元管事这话有试探之意,毕竟家主连孩子都认下了,对那男人的态度不知是否有松动。 就算没有薄且,她从布越沙那里也听到了些风声,但薄且的洞察力确实很厉害,要不当初也不会与他斗得那么累。 沈宝用道:“让伙计们最近谨言慎行,多加小心。”她还记得,在书院里那些人说,外邦人在此做生意如同抢了他们的钱,却可以用那些钱在这里欺负本地的。 元管事回到钱庄,想了想,与薄且说了此事,当然还夸奖了他一番。 薄且难得在除沈宝用以外的人面前表现得谦逊弱气,这位元管事日后也许能一用,薄且打得是这个主意。 午后,薄且进到中屋,沈宝用一人在此。他把东西放下,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道:“家主,我昨天错了。” 沈宝用抬头看他,没有继续手上的事,薄且知道这是在等他后话。 “我不该让立儿过早接触大人心机。”他没这么想,他只是想与她搭话,同时想看看她对于他昨日冒进行为的态度。 沈宝用:“立儿一天天大了,光有纯真善良是不够的。”沈宝用说的是真心话,昨天她看到立儿在胡大宇布越沙面前耍小心思的时候,她是心慰的,乐见的,她从没见立儿有这么好玩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此,她心情太好了,虽知带立儿出现在他们面前是薄且捣的鬼,也知他的目的,她还是生不起气来。 薄且见她没急,没有见好就收反倒来劲了:“你以后也多教教他,以前我稍微歪一点儿的都不敢教,怕自己太极端把他教得太歪了。你就不一样了,聪明、有底线、该正时正,该邪时邪,像你立儿差不了。” 这话任一个母亲都爱听,尤其是出自一向高高在上,瞧不起她贬低她的薄且之口,但她道:“我不行,我卑贱一乞儿,虚荣高攀的天生坏种。” 薄且低了低头,苦笑一下,然后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沈宝用,眼晴亮亮的:“你是沈宝用,是我爱的人,也是愧对亏欠的人,是想拿命护一生周全的人,却偏偏被我伤得最深的人。是我孩子的娘亲,是我,唯一的亲人。” 许久,两个人之间静得让人发慌,薄且心里一阵阵发紧,等待着她的审判。 终于沈宝用道:“除了你伤害过我外,其它都不是,我与你之间没有愧对亏欠一说,你不配。” 是这种感觉啊,心一点点向下沉,沉到底就开始疼,薄且握着拳,有点抖。 “怎么,装不下去了?”说着她向前探身,声音低沉下来,“你来桂越做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我认领你一句聪明,你真的,如你所表现出来那般真诚?没有谎言,欺骗,目的?” 她坐回去,摇头:“我不信,不敢信。” 她明明已经开始尝试相信他的,哪里出了问题?忽然脑中一白,是那句“胡家主布家主”害了他。 他一个逃难而来,差点死掉分文没有的瘸子,是怎么会认出胡、布二人的。也不是完全解释不通,比如,他在沙滩拣鱼时听到过这二位,比如,他特意跟钱庄伙计打听过,再比如,他仅凭偷听到她要去见人也能猜到二人身份。 可沈宝用不会去相信那些比如,她只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出于对他了解的直觉。 薄且:“家主所说,我会反思的。” “不用反思,你毕竟是立儿的爹,不管你是否真的分文没有,我会给你一笔钱,以你的本事去到哪里都会创出自己的一片天。薄且,天地之大远超我们想象,不是你拘在四方城里所见的天下,你不想去看看吗,何必执念于我。” “我不想,我的天地就是你。”
第118章 一一八 前厝的事很快就发散到都城,都城的风头一下子就刮了起来,至此,沈宝用也知道了为什么阮氏一族要在书院里弄那么一出。 富家孩子打了同样在书院里读书的平民孩子,以这件事为由,都城里反外邦商人的风声越来越高,打出外邦商人抢占了本国大商的利益,为富不仁的旗号。 “把这消息想办法不露痕迹地传给他们。”薄且在自己的宅院里对阿感道。 说完转头对玺儿说:“你那里探得如何?” 玺儿:“有些功夫,但可隐行踪。” 薄且点头:“那就从今日起,你跟在她身边,连你的存在都查觉不到,可见她养的那些人也不怎么样。” 玺儿:“是,属下这就去。” 薄且知道玺儿本就对沈宝用怀着一份愧疚,虽在她逃跑时帮了她,但她已在心里认了沈宝用为妹妹,自然会尽心尽力地护着她。 另一边布越沙查到了一些事,找到胡大宇一起来沈家院找沈宝用。 本来胡大宇还想着上门找沈宝用问清楚,她与那天出现在酒楼里的男人是什么关系,但他懒,一直没得空过来,这会儿为了正事才跑了过来。 屋中一个奴仆都没有,护卫长守在门外,只沈宝用,胡大宇,布越沙三人在谈事。 “延黎公主?你确定?”沈宝用问。 “大致是确定的,延黎公主新找的驸马表面看与阮氏家族,与那些大商没有任何关系,但实则那人是阮氏家族没有认祖归宗的血亲,与大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公主以前的驸马就是被一直与她不对付的兄弟害死的,大王子前些年身故,这个兄弟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可能公主不能接受吧。再加上王后只她一个女儿,颇为宠爱,这也助长了她的野心,竟敢去与大商团的人勾结,她也不想想,若真让那些大商得逞,皇室丢掉实权,固然她恨的兄弟会失权,但她这个棋子还不定落得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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