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沈寒山说的是真是假,话既已讲出口,苏芷总不能去皇帝跟前核对虚实。 况且,沈寒山此人圆滑世故,看似勤勉清正,实则也很懂谄上骄下一套,他对官家说些俏皮话来博取好感,实在不算什么很新鲜的事。 欺善怕恶的主顾,成日里想辙儿折腾她! 苏芷拒绝得寸进尺的某人:“统共就几斤,我自个儿还没吃呢,哪有你的份儿?!” 闻言,沈寒山垂下浓密的眼睫,落寞道:“唔,我原以为我同芷芷的关系超乎寻常,比旁人亲近些,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 他自嘲一笑,望向门隙外的素白庭院,喃喃:“罢了,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巴巴的来助益你的差事。往后,咱们各司其职便是……”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他也不想当老好人,给苏芷送信儿了。 苏芷被他折磨得全无法子,只得咬牙,高声朝外嚷:“一贯,给沈廷尉烹紫笋茶汤来。” 一贯是苏府养的仆役,平日里专门干些外院扫洒的活计。 他一听苏芷传唤,遥遥应了句:“嗳,好!小娘子同沈廷尉稍待片刻,小人速来。” 折腾了半晌,沈寒山总算心满意足吃到了茶。 他辗转了会子臂弯,确认四肢无虞,这才施施然同苏芷道:“沈某往常守礼得很,绝不会占小娘子便宜的。如今同芷芷亲近,不过是知道芷芷乃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君,由此才摒弃那起子繁文缛节,同你似郎君般相处。” 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苏芷的耐性已然达到顶峰。 她忍无可忍,重重放下建盏,高声道:“沈寒山,你到底有完没完?” “完了。”沈寒山气定神闲地答了句,“多谢芷芷今日款待,沈某得偿所愿,也乐得助你一臂之力。” 此话一出,苏芷再想发作,也只得偃旗息鼓,静候下文。 作者有话说: 收藏收藏QAQ 本文架空,不考据的!有错误就是私设,仿唐宋。
第六章 不知是沈寒山太了解苏芷,还是他擅于察言观色的缘故,他总能在她即将持刀伤人的当口,出言制止她的冲动。 苏芷也不是蠢人,论官阶,她低上沈寒山许多,她敢对他放肆,全然是秉持两人自幼相识这一场关系。 这样讲起来,显得她同沈寒山有多相熟一般,什么若有似无的小情绪被她自个儿撞破了。苏芷没了底气,一时间连话都不想说了。 沈寒山不知苏芷为何忽然静默,只当她沉得住气,正等他开腔。 再戏弄小娘子,惹恼了她也失了趣,沈寒山弯唇,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微翘嘴角。 他同她道:“相传赤鱬乃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人面鱼身的精怪,声似鸳鸯,食之可祛除百病。沈某头一次听见赤鱬一事,乃是从冯少廷尉那处得来的消息,西市有一座荒废多年的民宅近日闹了鬼,有勾栏的舞拍赶趁人没钱住客邸,专程翻进这些无人居住的民宅里过夜,节省房钱。也就是那一夜……” 月黑风高时,舞拍赶趁人一爬入宅院,就见到庭院里一处空荡水井被月光照得砖面发白。 他中了蛊似的朝井口靠近,一寸又一寸碾动鞋履,朝前挪近。 有什么在勾引他的神魂……是月色吗?还是这恼人的寒风?好似山精野怪在荒院里呜咽一般,此消彼长。 明明什么都该没有的。 可是赶趁人却着迷一般,把头伸入井里…… “呜——”曼妙的歌声自黑黝黝的井口中传出,吓得赶趁人连连后退,跌坐在地。 那井里翻涌出一团又一团乌黑油亮的发,最后探出一个头颅——微笑的眼眸,低垂的柳叶眉,樱桃似的血唇。 她浑身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中,最终攀上井沿。 夜风萧瑟,那样冷的天,女人却赤身.裸.体。 她周身俱是濡水的鱼鳞,就连黑发都被井水浸成一络一络的,紧贴骨珠圆润的脊。 是精怪!是赤鱬! 赶趁人被吓得尿了一襦裤,屁滚尿流逃离此地。 …… “呵。”沈寒山忽的凑近苏芷,在她耳边低叹一声,引得苏芷毛骨悚然。 苏芷搓了搓手臂,怒瞪沈寒山一眼:“你装神弄鬼做什么?” 沈寒山眨眨眼,话语间颇有几分无辜:“不过是想让芷芷身临其境,更明晰此等怪力乱神之事罢了。” 他总有理,话术一套接一套! 苏芷没闲心同他扯嘴皮子,只问了句:“那荒宅住址,你知晓么?” “你要去一探究竟?” “当然。” “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这世上并无鬼神之说。” “是吗?”沈寒山玩味一笑,“芷芷若是前去捉妖,好歹稍带我一程。” 苏芷没想到他也要凑这热闹,皱眉,问:“你跟去做什么?” “若你捉妖有功,沈某为你提供紧要线索,总要揽一份酬劳来;若你不幸身丧妖口,有旁人在侧,也能帮着打点后事,传话给家宅,收一收尸。” “……”苏芷呼吸一窒,“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不必这样咒害我吧?” 听得这话,沈寒山沉吟一声:“你是要从我这位青梅竹马长大的郎君这儿筹谋些好处去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沈某知道,地府底下亦有孤魂野鬼欺善怕恶,许是会欺辱无人庇护的新鬼。” “你想说什么?” “倘若芷芷当真要我为你考虑,那不如在你被妖怪害死之前同我婚配。这样一来,好歹入地府时,你还能狐假虎威说一句,你上头有人。”沈寒山抬指,戳了戳天,示意他便是她尚存于世可祈求的佛子。 苏芷听懂了他话里的戏谑之意——他是想说,他作为她阳间的夫婿,可不就算(地)上有人,能罩着她么? 配阴婚,不晦气吗?亏他能想出来! 沈寒山说的笑话实在是太瘆人了,饶是苏芷这样全然不怕鬼神的铁胆娘子,也一时没忍住置办了一些纸钱火烛以及桃木剑狗血黄符纸来辟邪。 大庆都城分三大域——大内宫阙以及内外两城。 自宫城朱雀门以外是内城,地皮金贵,寸土寸金。能在内城盘下铺席①与院落者,非富即贵。品阶低的官吏即便家中有钱,也不敢肆意居住于内城,生怕日常起居冲撞到上峰,抑或是家人仆役不知变通,犯了达官贵人哪处忌讳。 苏芷心道,平日里那些小官小吏,在宫中低声下气讨好上司便喝了一肚水饱的气,若是下值后还要同街坊邻里赔笑脸,从早到晚做小伏低,这日子哪里过得顺心呢?倒不如去外城购置一处宅院,地皮价低一些,铺张奢靡一些,也无人管束,周边住户俱是白身平民,就他一个高官,小日子美哉。 当然,也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商贾斥重金买下内城宅院,就为了让门下商籍子弟也濡一濡书香气,好应举入仕。君主仁慈,改了科举制度,如今商人子女也可参考科举,光耀门楣了。 而沈寒山说的西市便是在外城最边际处,那是较为鱼龙混杂的地界,贩货的流民与胡族时常带货来瓦舍售卖,内里还设有表演傀儡戏与杂技的勾栏与乐棚。因无人管束,那处也是流言蜚语流通最快的地界,苏芷时常乔装打扮成普通客人探听检察民生。 西市热闹归热闹,却不合适高门贵女前去一探究竟,以免盘卖②与担货郎放浪形骸,冲撞了贵人。 说起这一桩,苏芷曾经就出手救过殿中侍御史家的小娘子。 这位小娘子胆大妄为,借了表兄的新衣,扮作郎君,带上婢子,偷跑到西市上耍。 她一个女儿郎,眉眼都不知用烟墨画粗,那些流民人间摸爬滚打多年练就一双火眼,怎瞧不出来她真身呢? 流民们知小娘子俏丽,自然起了歹心。 好在苏芷日常便是奉皇命监管坊间事,骑马过道时,施以援手,解救了小娘子。 许是苏芷那日着飒爽窄袖骑装,蛊惑了小娘子的心。 贵女一回家里,非要以身相许,同父亲哭着喊着嫁她这位恩公。 只可惜,小娘子芳心错付,又没盼到恩公来家中,终日郁郁寡欢,对外声称若是不能嫁苏指挥使,便绝食一月。 事件的结局倒也不甚新鲜,这位贵女娇生惯养,才没饿上两顿,就被猪脚煨笋的香味吸引,放弃辟谷,重回人间。 这趣事儿被刘副指挥学来给苏芷听,她思忖半天才记起那位得她扶危救困的贵女是哪号人。 苏芷一时语塞,心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俩没成好事,是因她乃女子? 作者有话说: ①铺席:商店 ②盘卖,小贩 由于签约流程缓慢的问题,暂时隔日更几天,流程走好马上恢复日更
第七章 是夜,苏芷同沈寒山一道儿奔赴西市。 据沈寒山所说,赤鱬总是子时现身于荒宅之中,太早去荒宅设下埋伏,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逛一逛瓦市。 立冬夜赶巧有灯会,凑一凑热闹也无妨。 沈寒山说的话有理有据,苏芷很难反驳。 可她总觉得这厮居心叵测,没安好心。 苏芷蹙眉:“若是如此,为何不早一点告知我?要知道这么晚才来办差,我就在府中多待几个时辰了。” 沈寒山无奈地道:“芷芷就当我约你出门一块儿观灯,不好吗?你成日闷在府中,也不知休憩,早晚要累坏身子的。” 苏芷这才明白,沈寒山故意拿捏此事当诱饵,邀她出门游玩。 来都来了,总不好再策马回府上,苏芷只得黑着脸,默许沈寒山当引路人,陪他赏灯。 瓦舍不仅有茶坊酒肆,还有妓馆楣栏。屋舍鳞次栉比,飞天的彩画檐角悬一排红纱栀子灯,又有阳春白雪鼓乐传来,满是奢靡绮丽气象。 若是清正文人,见了这样的景象都要掩面离去,偏生沈寒山好似拈花惹草的个中老手,嘴角自始至终带着暗昧不清的笑。 苏芷心里对沈寒山的鄙夷更甚,好几次欲言又止。 还是沈寒山发觉出她的异样,侧目,问:“芷芷有何指教?” 苏芷撇嘴,不屑地道:“你去过妓馆?” “没有哦,沈某洁身自好得很。”他略看了苏芷一眼,话中有话,“此身还未被将来妻子享用过,怎能先行便宜外人?” 他这算是说荤话了吧?!就算不把她当女人看,也没必要同她说这样的房中话吧! 苏芷咬牙:“谁问你这些了?” 沈寒山颇无辜:“我还当是芷芷好奇……” “好奇个鬼!” 苏芷懒得理他了,她大步流星朝前走去,独自一人先逛夜市。 没多时,沈寒山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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