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挥手拍死一只蚊子, 避开地上腐烂的桃子走到地窖口往里看,里面扔了一地的烂桃子烂梨子, 程石下去也踩了几脚, 裤腿上都蹭了烂果肉。 “全没了,七坛酒全开封了。”程石气沉沉地说,“喝的多, 洒的也多,窖地的土都泡成泥了。” 青莺蹲到猴子身边摸出手帕给小喜擦脸上的黄泥, 动作惊醒了小猴,它眯缝着眼略带警惕地瞅, 模糊认出人,猴头一歪又睡过去。 “死了!娘!小喜死了!”青莺吓了一跳。 “死不了,喝了三天都没喝死。”坤叔把青莺拉起来,“你离远点, 免得猴子发酒疯挠到你。” 程石闻言看他一眼。 “人喝酒有发酒疯的, 猴子估计也免不了。”坤叔以人揣测猴, 嘟囔说:“猴子怎么会来偷酒喝?我还以为就人喜欢喝酒。” “这几只猴子怎么办?”程石踢了下脚边仰面躺着的猴, 烦躁道:“就扔这儿算了,等它们醒酒了自己滚,没有把小偷背回去伺候的理。” 不知怎么的,杨柳看着这满地狼籍就想笑,也是平生罕见, 猴子下地窖偷酒。她琢磨了片刻, 拉住要下山的男人, 说:“你去把刘叔和魏叔喊来,抬个木板或是挑着筐把猴子弄出山。” 程石瞠目,扒开杨柳的手不肯干,“我没拿鞭子抽它们就是我良善了,还伺候大爷似的把它们抬下山,休想。” “你跟猴子计较什么,”杨柳哈哈笑,撇下一地猴子去撵程石,“猴子能偷酒喝还少不了你的功劳,指定是你之前下窖拿酒没把窖口堵好。” 眼瞅着爹娘走远了,青莺急得乱跳,把她忘了。 “别跟过去,你爹娘马上就过来了。”坤叔看穿了程石脆若酥皮的恼,他在杨柳面前就是墙头草,耐不住媳妇的枕边风。 果然没一会儿,说话声由远及近,几个人挑着磨盘大的竹筐过来了,两个老镖师围着醉死过去的猴子转了好几圈,看够了笑够了才抬着爪子装筐。 “青莺过来,你也坐筐里。”程石招手,两边筐一边装着小猴一边坐着娃,娃不及猴重,为了平衡还捡三块儿青砖放青莺脚下。 刘婶和赵勾子在山下等着,见人挑着猴子下山,乐得拍腿大笑,趁着猴子不清醒,他们逮着机会放肆地把猴摸遍,就连公猴的蛋蛋都没放过。 赵勾子撇过脸见青莺站一边好奇地瞅着,他脸上的坏笑一收,尴尬地咳一声,收回手把猴子从筐里拖出来放橘子树下。 “就放这儿吧,我们回去吃饭。”这一通折腾出了一头的汗,程石撩水洗干净手,拿起扁担挑起装桃子的筐,问杨柳走不走。 杨柳牵着青莺跟上,跟程石说今早不去卖桃子了,“你送蛋去镇上,回来时买两袋糯米,趁着桃子多,我们再做几缸酒。” “也只能这样了。”程石吁口气,咬牙想骂几句,又觉得跟猴子计较犯傻,憋屈道:“真想揍它们一顿出出气,过来才半年,它们闹出多少事了。” 杨柳没理他,自顾自乐呵,青莺也跟着笑,嘎嘎乐道:“猴子真好玩。” 想起这荒唐的一早,程石回过神也笑,那几只猴保不准一直盯着酒窖那边的动静,贼心眼子还挺多。 家里的饭也好了,春婶站院子里给栀子花树浇水,见人进来还问:“今早怎么回来这么晚?再不回来我都要出去找人了。” 杨柳“嘘”了一声,“进屋说。” 让村里人知道猴子偷酒喝醉了,都要过去看热闹,山里有酒窖的事也保不了密。 “猴子喝醉了?乖乖,它们还喝酒?”春婶又惊又好奇,“照你们这么说,五只猴待在酒窖喝了三天三夜?” “估计是,连着三天没看见它们出山,应该就待在酒窖里,喝醉了睡一觉,醒了饿了出山摘篓果,吃着桃喝着酒,啧啧。”坤叔摇头,心想长得像人,比人还会享受。 这顿早饭吃得仓促,春婶和雷婶碗一丢就跑去看喝醉的猴儿,程石赶马车去镇上卖蛋,杨柳没去,她提着筐和坤叔一起去摘桃子,青莺这个小尾巴自然也要跟上。 日头高挂,果树下的阴凉越来越稀薄,堰里的鸭子和鹅耐不住暴晒从水里起来了,进山钻在土坑和草丛里纳凉。橘子树下横七竖八躺着的猴子有了动静,咂巴着干渴的嘴坐起来,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纵身一跃蹦到水边埋头喝水。 “猴子醒了。”青莺顶着大草帽从厨房里跑出来。 解了渴的猴子又坐回树下,双眼放空地靠在树上发呆,有人走过来它们也不甚感兴趣。 “喝傻了不成?”杨柳嘀咕。 程石醉过,喝醉的人酒醒后会头疼胸口闷,一两天胃口不好也是有的,猴子估计也是如此。他暗骂了声活该,继续去摘桃子。 杨柳看了一会儿也走了。 青莺留下了,她挤到猴子中间坐着,取下大草帽贴心地给猴子扇风。 橘子树下的树荫一点点变窄,花生地里锄草的人也回去了,杨柳从桃树上下来,把被鸟啄烂的桃扔水里,取下草帽扇风,“阿石,天热了,我们也该回了。” 草丛里的虫热得嘶鸣不绝,似乎只有水里的鱼最清凉,程石下树拎着衣襟抖抖,说:“你先带青莺回去,我跟坤叔把桃筐搬上车了就回去。” 杨柳蹲在石板上洗了个脸,身上的燥热散去几分,她从果树下弯着腰往回走,远远看见猴子还呆坐在厨房边的橘子树下。她走过去就见青莺像个小丫鬟似的,拿着湿帕子给猴子擦毛上的烂泥。 “你到堰边去了?”杨柳沉下声,“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没有下水,是大川去洗的帕子。”青莺仰着脖子解释,她把脏手帕递给大川,公猴默默走到水边把帕子丢水里,还搓了两把。 杨柳:“……” 青莺推开大川递来的手帕,歪头说:“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擦。” “醉鬼还挺会使唤人,喝酒时痛快,这会儿难受了吧。”杨柳哼一声,拉起青莺把草帽给她戴上,“我们回去了,天热了。” “我走啦。”青莺跟猴子道别。 大川把手帕盖头上,往树下一坐,五只猴都是一副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神态。 程石挑着筐一趟趟路过,看它们这模样心里的气也没了,最后一趟的时候从筐里拿五个桃塞猴爪里,拍拍猴头说:“长记性了,以后不能再喝酒,我们再发现晚点你们就喝死过去了。” “走了。”坤叔在路上喊。 程石应声,挑起筐离开。 等人和牛车走远了,橘子树下的猴子动了,它们迫不及待地撕开桃子皮,狼吞虎咽的三两口啃掉半颗桃。吃完桃扔掉核,上树摘果的,下水解竹排的,分工明确,不过片刻,竹排载着五只猴往靠山的堰边划去。 完全不见之前的呆傻模样。 不到晌午,程家的厨房已经开了火,蒸熟的糯米倒在洗净的木盆里端了出来,其他人坐在檐下洗桃剥桃皮,从地窖里拿回来的酒坛子滚水烫过放在太阳下暴晒。 狗摇着尾巴过来了,杨柳喊青莺,“快把狗赶出去,狗毛落米上会坏酒。” “噢。”青莺把洗干净的桃子放筐里,站起来往出跑,“板栗快来,嘬嘬嘬。” “这次做好了酒可要把窖口堵严实了,抬个石碾子过去压木板上,别又被猴子偷了。”坤叔可不想一番忙活为猴子做了嫁衣。 程石点头,存酒一下都没了,今年要酿的果酒不少,六月桃子酒,八月葡萄酒,九月桂花酒,十月石榴酒。 “枸杞能酿酒吗?还是泡酒来着?”杨柳想起前院晾晒的枸杞,见青莺跑进来,她使唤小丫头跑腿回屋拿本书,“书房书架上第二层,染了黄色颜料的那本书。” 青莺轻快地应声,蹦哒着小跑出去。 “这丫头精力可真不错,腿脚勤快,不是个拖延的性子。”雷婶感叹,“你们两口子会生,青莺真是个给人省心的娃。” “我听到我的名字了,”青莺捏着本旧书跑过来,红扑扑的小脸,眼睛晶亮闪着光,她蹭到杨柳身边靠她腿上,小声问:“娘,你们在说我吗?” “对,夸你乖。”杨柳可稀罕她了,接过书揽住她,众目睽睽下照着青莺的额头亲一口,“我们青莺可真能干。” 青莺开心坏了,这下更有劲给大人帮忙,拿个勺子、捋捋头发、卷个袖子、赶赶苍蝇…… 杨柳翻了书,下午让坤叔去镇上买三坛清酒回来,晒干的枸杞倒进去,夜里随着桃子酒一起放进打扫干净的酒窖里。 灯笼的光亮在地上投下一片光晕,树上黑漆漆的看不清形状,程石学着猴子叫几声,没有回应,他不放心的在窖口转了两圈。 “走了,它们搬不动石碾子。”坤叔喊。 程石又往树上看两眼,这才从杨柳手里接过灯笼往山下走。路过堰边,月亮投影在清粼粼的水面下,他想起他跟杨柳在水里厮混的夜晚。 “三年了。”杨柳突然来一句,“我们认识三年了。” “不单单是认识,是相识相知,相守相伴。”程石瞟见坤叔已经先推木板车走了,他凑到杨柳耳边不怀好意地说:“天怪热的,我们下去洗个澡?” 山里住的有人,杨柳可不敢再胡来,留了句:要洗你自己跳下去洗。 她夺过灯笼往坡下走,青莺还在家睡觉。 “等等,你听。”程石拉住人,“山里是不是有动静?” 指甲划过石头的刺耳声,惊起了几声鸟叫,两人对视一眼,程石捡起一根棍子,牵着杨柳往酒窖的方向走,声音越来越清晰,其中还夹杂着猴子的叫声。然而却在快靠近时,声音陡然消失,程石拉着杨柳快步跑过去,当场什么都没有,石碾子也还是牢牢压在石板上。 杨柳举着灯笼靠近,在石碾子上发现几根金色的猴毛。 程石举起棍子往树上敲,边敲边骂,威胁说明天早上看见它们要把它们的猴爪子剁了。 …… 次日他带两个孩子去山下练早功,五只猴若无其事地蹲坐在老位置,淡然地啃桃看戏。 “贼猴,给我下来。”程石让两孩子先练着,他走到树下仰头问:“昨晚又去做贼了?你们是不是挨顿打才长记性?” 猴子无辜地望着他,继续咔咔啃桃子。 青莺舍不得猴子被为难,也不知道昨晚的事,打岔道:“爹,你来看我这个招式出力对不对。” “别让我逮着你们。”程石撂下一句没有力度的狠话快步走开。 猴子无趣地瞅着蹲都蹲不稳的孩子,吃完桃把核扔下树,三两下爬到树梢,见村里有人过来了,它们转身跳到另一棵树上,叫了两声支会一下,攀着树枝荡走了。 “程石,近些天会不会下雨?你媳妇跟你说过吗?”手拎镰刀的男人忌惮嘎嘎大叫的鹅群,远远站着扬着声音问。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98 首页 上一页 1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