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铿锵的决心语出惊人,顿时令魏炳文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自小至今,魏珩皆是独来独往、冷淡寡言,唯有在任职锦衣卫之事上与他有过冲突,除此之外,再不曾动过干戈。 那姓沈的乡野医女究竟是有何种能耐? “她在沧州救过你?”魏炳文拧起眉,精明的目光透出刺探之意。 少年依旧只沉着脸看他,不发一言。 魏炳文终是气得叹了一息,“罢了。” 他索性让步,可语气却不善,“你既如此执念于她,那抬为平妻我也不多干涉。” “父亲错了,”魏珩冷冷打断他,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娶为正妻。” 他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连一刻也未犹豫,便转身向外走了去。 这一走,几乎大有割袍断义之意。 魏炳文怒目圆睁,指着他离去的身影,几欲气绝,“逆子——” “这家业你要不要承?” 离去的少年脚步没有一丝停顿,语气冷硬至极,“移出族谱,或是抬庶为嫡,悉听尊便。” 魏炳文听得心神震荡,脚下一软,若不是正在心中暗喜的林绣霜扶住他,他只怕都能瘫倒在地。 ** 魏珩从不会喝酒。 他一向严于律己,行出在外,绝不会让任何事情分了警惕,乱了心神。 可今晚却独独破了例。 人人皆说,琼浆玉液,一饮解千愁。 可这壶中露却在入喉之时,莫名灼得他红了眼眶。 原来,痛过方知情重,纵过方知酒浓。 满街清寂,忽明忽暗的灯海沉睡在刺骨的寒风之中。 他独行于其中,似乎也变成了一只飘摇无依的孤灯。 直到,他转过拐角,看到了出现在街对面的女孩。 混沌的世界仿佛一下子涌入了光亮。 女孩迈了轻快的步子,正蹦蹦哒哒地往回走着,抬眸见到他的瞬间,周身的动作倒是忽然一顿,还以为是看错了,不禁奇怪地歪了下脑袋。 两相对视之间,空气似乎霎时被寒风冻住了,连飘动的灯火也凝成了相缀其间的朦胧。 紧接着,少年先迈动了步子,满街的朦胧被他碰碎了,随后又将他包裹,一身偏执皆笼在温柔的暖晕中,好像无论如何都要来到她的身边。 沈青棠不由自主地伫在了原地,分明草堂还有几步便可以走到,可魏珩那久久盯着她的眼神,既伤黯又执著,好像藏了无尽的话语,幽深得几乎能将她吞没。 少年愈走愈近,在距离咫尺之时,环手斜倚在了墙边,握着酒壶的左手上还缠着一层纱巾。 其实那处的伤口早便好了七八,只因为那是她亲手包扎的,他至今都未曾舍得拆。 “这么晚还在外头,不怕被人盯上了?”他无伤大雅地开了个玩笑,可表情看起来却很落寞。 沈青棠不解地闪了闪水眸,倒是莫名有些紧张,“有……么?” 也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消沉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下午的话说得重了,她心里略有不安,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勉强笑道,“还好吧。” 她本来也就是晚间吃完饭,去邻里一起聊了聊袁英出嫁的准备,顺便还一起帮忙改了改嫁衣,也没什么不安全的地方呀。 可少年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有啊。” 他随手将酒壶扔在了路边,慢慢向她走近,带着笑的眼眸里分明透着悲伤,“喝醉酒的疯子就会来找你。” 他说这话时,看起来好像要难过得哭了。 沈青棠的心陡然像被密密麻麻的针刺了一下,蔓延的苦涩直溢到了喉间,几乎快堵住了她的呼吸,“我……” 她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步,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可她退一步,魏珩便又迈一步。 “不是说原谅我了么?”他笑着看她,好像个没拿到糖果的孩子,在同人委屈理论,“怎么说话不算话?” 沈青棠紧张得哑然无言,眼见他靠得愈来愈近,那萦绕的酒气就快强势地欺压了过来时,她急得立即伸手抵住了他逼近的胸膛。 “你、你你你好像喝醉了!”她惊慌地皱起眉,十分抵触地别过头出声制止,试图去唤醒他的几丝理智。 可等来的,却是一句冷静无波的默认:“我是醉了。” 紧接着,沈青棠还未从这话里反应过来,便先感觉到手腕传来了一阵捆缚感。 她心中一颤,猛一抬头,这才发现魏珩不知何时竟解下了伤口处的纱巾,直接将她的两只手腕绑了起来! 袭上心头的恐慌令她顿时开始拼命挣扎,满眼皆是愕然与不敢置信:“你干什么,你疯了么?”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 魏珩的面上是死灰一般的沉冷,只静静看着她:“大抵是疯了。” 从她方才那么抵触他的靠近起。 他毫不犹豫,猛然将人拦腰抱入了怀中,以极其冷硬的姿态,抱着她径自向街尾走了去。 “救——”沈青棠立即下意识呼救,就像一尾绝望的鱼,在他怀里拼命翻腾。 “你尽管叫,”魏珩冷声打断她,眼眶通红,仿佛明知前路是悬崖,却仍在清醒着犯错,“看待会是我死,还是他们死。” 冷血无情的话语落入沈青棠的耳中,就像凉水没入骨髓,令她全身翻腾的血液都渐渐没了动静。 滚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直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她气得用绑在一起的手狠狠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压着声音大骂道:“你就是个疯子,王八蛋!” 她急得抽噎不止,泪如雨下,“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快放我下去!” 少年咬紧牙绷着面色,纵使心中翻痛如刀绞,却还是冷静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马儿悠悠的低鸣声时不时从街角处传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见到那早已备好的精致马车时,沈青棠看向魏珩地目光又多了几分不敢置信: “你早就算计好了?” 她闪烁着泪光,感觉先前好不容易拾起的那些信任、对他敞开的那些心防,又全在此刻被击了个粉碎。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她无助地蹙着眉,心里漫开了无限的不安与恐惧,全然想象不出他还会做出什么更疯癫的事来。 可魏珩未做回答,只是动作利落地将她抱上了马车,好像再晚一刻都等不得。 他不动声色做起狠事来的模样,令沈青棠既觉心惊,又觉陌生。 马车开始缓缓行进之时,沈青棠心凉得已经放弃再问他任何话。 可少年却忽然沉声开口,“去拜堂成亲。” 语气不容置喙,仿若一记惊天的闷雷,震得沈青棠顿时睁大了杏眼。 疯子。
第81章 共枕(1) 马车行至城南的一座宅邸前时, 沈青棠已哭闹得没了力气,只含泪蜷在了车厢一角。 晚风清凉, 可魏珩呼吸之间, 却觉这空气寒得如刀入喉。 他沉然伸出手,正欲去碰她,啪嗒一声响, 被沉浸在伤悲中的女孩不客气地锤了一记。 “我不要成亲。” 她含着哭腔怨了一句, 黏在窗边黯然垂泪,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梨花带雨的小脸瞧着分外惹人怜惜。 魏珩深吸了一口气,攥紧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不知静默了多久, 等她情绪稍稍冷静了, 他才又慢慢去将她从角落里揽了出来,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取一件娇贵易碎的素瓷。 女孩仍不情愿地挣了两下, 却听那抱着她不放的人, 颇为艰忍地吐出了四个字: “不要逼我。” 他的手隐隐发颤, 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饱受着痛苦与爱意的折磨与撕扯。 到底是谁在逼谁?沈青棠微微蹙起眉,闪着细碎的眸光, 不明白在如此处境下,他怎么倒像比她还难过似的,要露出这般神情。 在力量悬殊的对峙下, 她终究还是被魏珩打横抱进了陌生的府邸。 此间清净雅致, 修葺富丽, 唯有人气少了一些, 略显萧冷。 待魏珩抱着她穿过厅堂, 步入了回廊时, 她才倏然惊奇地发现,魏珩所说的拜堂成亲似乎都是吓她的。 他也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会手段粗鲁地按着她的脑袋行拜堂之礼。 正当她泛泪的眼眸难得闪起一丝光亮时,几个仆从却拿着囍字与红绸忽然从拐角跑了出来。 见了他二人也无甚意外,只躬腰行了一礼,甚为敬重,“少爷,夫人。” 说罢,一刻也不敢耽误,又如风一般告退,井然有序地去布置起了大堂。 这一阵不速之风,吹得沈青棠眼中的亮光瞬间凉了。 原来不是不拜,是时候未到…… 女孩不安分的手脚忽然又从沉默中开始了挣扎。 不知扭闹到几时,后院亮着灯的房门被魏珩一脚踹开,随即又被利落地合上。 屋中扑面而来的温暖骤然驱散了周遭的寒气,似乎为迎接主人,早已做了周全的准备。 熏香袅袅,纱灯绣锦,云母屏风浮金照影,尤衬得窗角那崭新的梳妆台与柜橱流光溢彩,不胜奢丽。 一尘不染的书案上更有两枝带露的秋海棠做点缀,倒是为清雅的屋子添了几分温色。 可沈青棠此时并无暇欣赏他的寝房,眼见他抱着她直往内室的拔步床走去,万千恐慌与羞愤皆涌上了她的心头: “你、你你你敢胡来——” 带颤的嫩嗓还未撂完狠话,身体已然被人轻轻放置在了床榻边。 她适时噤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可少年却无逾矩之意,只是倏然在她面前屈膝蹲下,仔细托起了她被捆绑的双腕,带茧的指尖在那娇嫩的皮肤上轻抚不止。 纱巾质地本便粗糙,加上她方才挣扎时亦只顾意气,现下一查看,那被磨破了皮的红痕,倒像是狠狠鞭笞在他心口上了。 魏珩微皱眉尖,仿佛是在与自己怄气,眼中满是难掩的疼惜,指尖挑动了几下纱条,当即便解开了她手上的结。 沈青棠怔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全然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松便放过了她。 那张丰神俊逸的面孔此刻就在她可及之处,一股难言的心气忽然涌上胸口,眼见那可恶的纱巾终于离开手腕,她顿时禁不住抡起了掌心—— 少年身正如竹,蹲在原地岿然不动,半晌,似是未等到应来的动静,还轻笑了一声,抬眼直盯着她: “怎么不打?” 他的睫羽抖落下一片伤色,却也错得坦荡,毫不悔改,瞳孔中的偏执与欲求尽显无疑,浓沉如烈火。 沈青棠心绪翻涌不止,抿紧唇,终是又神色极其复杂地慢慢收回了掌心。 她从未打过人,也一向不喜用蛮力解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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