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复又转回头,依旧只对着窗中的一小方天地发呆,心中油然升起的悲哀之感仿若苍穹一般无边无际,令她难过了好久。 久到,连魏珩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她都忘了,只依稀记得,他说了一句有要事要出门处理。 屋里着实太安静,沈青棠略微一动,都能清晰听闻衣物摩擦的声响。 她回过身,只见那方食盘仍置在书案一头,两只碗中的汤羹丝毫未动,在渐昏的天色下尤显凄冷。 沈青棠凝眉出神了许久,终是禁不住轻叹了口气。 ** 暮色清寒,魏珩提着枣泥糕回来之时,厢房已亮起了一片暖光。 只一眼,便好似淌到了心间,足以慰藉一身风尘。 他酝酿起笑意,轻扣了两下门。 回应他的是无声的静默。 似是也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他眼中的失落未曾持续多久,随即又亲自推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满室温馨如卷轴般慢慢铺展了开来,尤以那伏在书案边酣睡的女孩最为显眼。 他稍稍一顿,思及昨晚的折腾确实未曾令她好睡,也及时敛了声气,轻轻合上了门,未做任何打扰。 熟睡中的沈青棠格外安顺,会乖巧地蜷成一团,乌亮的发丝笼着一层烛光,看着便像一块柔暖的温玉,令人禁不住想要靠近。 可魏珩只是远远看见她存在于自己的视线,便已觉十分满足。 他所求不多,若是日日自外归家,皆能有她在灯下等候,他会觉得世间最大的幸事也不过如此。 屋中虽燃着炭火,但魏珩还是放下吃食,从屏风上取下了一件外袍替她拢上。 也就是这一走近,他才发现了许多值得欣喜的异样。 比如,食盘中的银耳羹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而药碗则被置在了一只矮墩墩的小泥炉上,似乎是在提醒他归来后要记得喝。 再比如,桌上的笔墨似乎也被动过,砚台附近还躺了几只被揉在一起的废纸团。 他饶有兴趣地取来一只打开,眉尖不禁微挑了下—— 纸上潦草地画了一个人像,有鼻子有眼的,矮胖得像个冬瓜,也许是故意作丑,怎么都看不出来是谁。 不过旁边还赫然写了三个大字:王八蛋。 魏珩了然一笑,大抵知晓画的是他。 他又取过了另一只纸团,不过这一回打开,他面上的笑意瞬间便淡去了—— 这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每个字都像被认真勾勒过,足以相见她当初落墨时,定是一笔一划锥心写就,在脑海里翻涌了无数遍,才滤得只余这四个字: 我想回家 少年的眼角倏然微红,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呼吸,只觉在这张布满折痕的稿纸上,每一划尖利的笔锋都是那样触目惊心,是诛杀人的上好刀器。 他慢慢揉紧了这张纸,仿佛揉攥的是自己的心脏,每一下都痛难自抑。 ** 沈青棠再次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已然躺在了榻上。 窗外天光如泄,曦明刺目,是清晨。 可枕边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属于他的那条被褥也叠得方方正正,丝毫未有动过的痕迹。 沈青棠看着这清静的屋子,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神游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昨日傍晚在书案上伏着伏着便睡着了,可人是怎么到床上来的呢? 他究竟是回来过,还是没回来过? 沈青棠迷惘了一阵,再睡不着,索性便下榻梳洗了一番。 她近来腹中总是坠痛得很,晚间入睡时手脚也是彻夜冰冷,盘算着日子,该是月信将近了。 可为人医者,她心知杜明,自上回那场大雨高烧后,体寒之症便落了厉害的病根。 那个腹痛难忍、下血多剧的夜晚,至今还如梦魇一般萦在她的心头,令她只消一想,便不禁打了个寒颤。 房间的大门沈青棠一直未打开过,这一回,她试着去推了推门扉。 果不其然,听到了一阵冰冷的磕碰声。 大门被锁了。 “王八蛋。”沈青棠气得用脚尖踢了下门,颇觉委屈地低骂了一句。 可下一刻,门口便响起了一道清爽的女声,“夫人,您醒了?” 沈青棠心下一惊,没想到竟有女使在门口当值,一时间只觉失语,连面色也窘迫得羞红起来,“是……是的。” 女使恭敬回禀:“夫人勿怪,少爷今日入朝,有要事在身,吩咐我等看顾好夫人周全,如有需要,尽可驱使。” 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晰不过,魏珩不在,她是出不了门的。 沈青棠定下了心,斟酌许久,还是勉强笑着开了口,“驱使倒谈不上……不过,我确有一事,需要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说: 草草算了一下,距离完结还有六七个剧情点,冲! 黑屋还有两章,魏狗一定痛彻心扉,重新做人。
第83章 共枕(3) 秋后晚来凉, 临昏照霞光。 按大郦律例,秋分之后, 申时便可散衙。 可碍于魏珩总是夜宿镇抚司, 归家心切的锦衣兄弟们是有苦难言,少不得也要拖蹭些时辰,哪怕竹帚扫得都快脱了毛, 功夫先做足一番, 随后方敢离衙。 不过近来,他们却发现了一件喜闻乐见的大奇事—— 自家大人居然一到申时, 便准点散衙归家了,简直开了天窍! 对此, 魏珩倒是反应平常, 简单与当值之人致了意后, 便自如地赴向了家中。 心里却盘算着, 不知她今日独自在家, 情绪可还好。 想起那张写满了“我想回家”四个字眼的纸团, 少年走着走着,眉尖便不禁轻皱了起来。 可待归府后,见到厢房一片漆黑、尚不曾掌灯时, 他的眉头当即皱得更深了。 “怎么回事?”他紧张步上前,压低声音对女使兴师问罪。 紫雀拱手,如实相告:“回禀大人, 夫人是入月了, 身体颇有不适, 便先歇息了。日间已遣我们抓过药, 也要了些针线, 一切无碍。” 紫雀说话行事一向干净利落, 可魏珩现下听来,却总嫌太笼统了些,颇有些厘不清楚。 “入什么月?”他皱眉复问,显然不解词义。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祥的可能,他又着急确认,“她要针线做什么?抓的药都核实了么,没有异样?” 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敏感模样,暗卫们从未在别处见过。 紫雀心知小夫人地位之重,也不怠慢,“大人宽心,药方已抓了好几个大夫核看,皆是祛寒补气之药,正宗得很。” “至于入月……”她略有些讳莫如深地看向魏珩,勉强一笑,“此乃闺中之事,大人自会知晓。只是每月皆会有气虚血亏之时,切忌入凉。” 魏珩僵默在原地,细细琢磨着她的话,深邃的眼底翻涌起了千万思量。 血亏一词,他上回与沈青棠联系到一起时,还是在那个噩梦般的夏夜。 一场冷雨将他们打得支离破碎。 她在秦府内高烧不退,出血多剧,煎熬颇深。 而他在高楼上远远隔望,独捱长夜,等着眼线每个时辰送来的不同病况,忧急如焚。 假若他当时,也有如今的一半觉悟便好了。 那样,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回过身,也绝不会将她一个人,那么可怜地留在大雨里。 少年的眼角渐然泛红,心中沉压压一片,愧悔难当,甚至连推门而入都觉得有失资格。 可他忍不住。 见不到她的每时每刻,心中尽是牵挂。 横竖在她心目中,他早已是个胡搅蛮缠的恶人了。 吱呀一声,门扉轻启,如豆的油灯从旁燃起,映亮了一方狭小的天地,却也足够他辨清她的轮廓。 女孩背对着他,独自蜷缩在锦被中,泄如泼墨的乌发散了满枕,尤显得那娇小的身子,于此刻看来格外单薄。 她是怎么捱过千里水道,不顾万险地上京来找他的呢? 她笑着与他重逢之时,他又丧尽天良地说了哪些混账话呢? 为什么没能对她再温善一些,为什么要故意冷待她,让她每回都哭得那么难过,只能追在身后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烛火刺目,映得少年渐渐盈起了泪光,染红了眼眶。 伤悲如潮来袭,满心懊悔,碎得淋漓,痛得入骨。 见她的容颜被几缕发丝挡却,他又禁不住微微起身,抬手替她拂了耳边的鬓发。 不料,却触到了一片薄汗。 魏珩微皱眉尖,忽觉不对劲,慢慢将她侧过身来,才发觉她面色苍白,紧蜷着身子,模样瞧着痛苦至极。 他顿了顿,犹豫许久,才屏住呼吸,决意掀开了她的衾被看看究竟。 果不其然,中衣之下的血迹赫然闯入了眼帘,连垫着的厚布巾也受了浸染。 小腹上还躺了一只圆巧的汤婆子,被她紧紧抱在手里。 他本想抬手去试试余温,结果却触到了她寒凉如冰的手背。 一时间,呼吸骤然僵凝住了。 ** 沈青棠是在夜半被疼醒的。 腹中绞痛着实难耐,朦胧中,她下意识去探了探垫着的布巾,可奇怪的是,竟然一片干爽,连衣裳也未被浸染。 她渐渐恢复了些清明,这才感觉身后暖烘烘的,连手里的汤婆子都格外发烫,像是新换的沸水。 等等,为什么她觉得,身上好像还横了什么人的手臂—— 沈青棠吓得睁开了双眼。 “醒了?” 身后及时传来一声轻柔的关切,似乎已在旁守了她许久。 沈青棠有些惊然,大致感受了一番,这才发现他正搂着她抵足而眠,体虚乏力之下,羞急得连话都说得打颤,“你、你怎的还钻人被窝?你个登徒子。” 登徒子一词入耳,魏珩顿时哑然静默了一瞬。 女孩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少年面上还悄然浮现了一片难言的绯色,似是想到了什么行为更不端之事,略有些心虚。 许久,才僵生生地开了口,“你……手脚都很冰,婢女说你身体不适,不可入凉,现下好些了么?” 沈青棠抱着暖和的汤婆子,心情颇为复杂,“好是好了些,可是……” 她微凝起眉,暗叹一息,多少有些嗔怪之意,“你本不该与我同塌,更不该与我同衾的,会冲撞的。” “谁在乎这些?”魏珩不犹豫地正色驳应,“最重要的不该是你么?”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两人皆心照不宣地失了呼吸,连窗外偷溜进屋的月光都有些赧然地轻移了一些。 沈青棠只觉心跳飞快,皮薄得实在听不得他这直白的话,恨不得拉起被褥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可夜半痛醒,口中涩渴却是真。 不知时间僵固了多久,女孩终是浅声细气地开了口,“魏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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