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利听了,让倪鹏写明招状,先将黄文秋押在牢里,杜澜和江乾自去,再去拿宋大娘子。 “今夜晚了,他们也跑不到哪里去,明日再拿人,”倪鹏又将朱广利从前厅请到后堂,避开李文敬:“横鱼街的宋大娘子不能拿。” 朱广利笑道:“我知道,她一个姑娘自然不能做飞天大盗,一定是那个护院,就拿那个护院。” 倪鹏摇头:“这个宋,就是救下晋王爷的那个宋。” “哎呀,”朱广利两只手在桌子上一拍,“我差点被姓黄这厮给蒙骗了。” “黄文秋和宋太太是认了表亲的,”倪鹏笑道,“肯定是起了什么罅隙,互相乱咬呢,咱们不能真把这事儿闹大了,不然王爷面上也不好看。” 朱广利点头:“多亏你仔细,只是齐相公那里不好交代,他手里可是一粒沙都漏不出来的,丢了这么多东西,要是找不回来,他指不定要怎么说道。” 倪鹏道:“相公别急,您先差人去横鱼街,看住那个护院,我这就去王府上走一趟,知会王爷此事,若是王爷肯左右周旋,这事就做个无头公案,若是王爷要我们查,我们再去请宋家人来问话,也显得相公您敬爱王爷。” “是了,听说圣上想王爷的紧,”朱广利点头,“我也不烦别人了,劳你星夜走一趟。” 倪鹏收拾了就走,朱广利下衙回到后院,丫鬟服侍他洗脚,他自己拿着去年的县租税总账翻看。 看过之后,他对夫人裴氏道:“都说咱们这一路钱粮浩浩,我看不见得,一年到头,就只有两万五千贯,一点油水也没有,恐怕连岳州都比不上,是不是少培算错了?” 元少培就是他的钱谷师爷。 “你烧了他的算盘他都不可能算错,”裴氏卸下钗环,横他一眼,“你怎么不和京都比。” 朱广利嘿嘿一笑:“京都四十多万贯,我哪里敢去比。” 裴氏抽掉他手里的账簿:“咱们这一路的税账,都是请元少培看,还得排着队请,你有这么个师爷,就偷着乐吧。” 朱广利道:“你看你这个急脾气,我就是说说,给我,我再看看。” “看什么看,点灯看书伤眼睛,”裴氏把账薄丢开,“明天你让元少培自己去取州印盖大册,你陪我去烧香。” “遵命,”朱广利抬起腿,“我腿疼起来了,不会是要下雨吧。” 潭州的风雨说来就来,噼里啪啦,打在瓦片上,将其它的声音都吞噬了。 倪鹏前脚进王府,后脚就是雨,他掸掉身上的水珠,整理衣冠,去拜见晋王。 “王爷,去年的咱们这一路的租税少培都验完了,只要各州用印封锁,就可以交转运司验收了,这是咱们的账,严帅司来了,咱们要不要谨小慎微些?” 倪鹏取出账簿,交给晋王。 元少培不便出入王府,只能他来。 “严知州管不到转运司,”晋王放在案上,“一切照旧。” 倪鹏点头,随后将抓贼一事说了。 晋王听的笑了起来,让黄庭去找谢舟:“他和游松两双眼睛,都没发现杜澜身在曹营心在汉,罚他们一个月的俸银。” 黄庭领命而去。
第十五章 借路 倪鹏觑晋王神色,并未生气,放下心来。 “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办?” 晋王道:“糊涂办了就是,齐仓司那里,我再送他些珍玩,把这件案子销了,黄文秋那里……供状不实,人押在牢里,既然敢胡乱攀咬,就好好吓吓他,他不是茶商吗,总有些不干净的帐,好好查一查,尤其是有没有贩卖私茶。” “是。”倪鹏领了命,冒雨离去。 雨越下越大了。 晋王看了半宿账薄,用了一盏苦茶,起来伸个懒腰,走到门外看雨。 透过廊下的灯火,能看到在黑夜中落下的雨幕,不闻虫鸣鸟叫,只听到淅淅沥沥雨打万物之声,显得夜游之人格外寂寥。 晋王将手伸到屋檐外,任凭雨点打在他手心。 他就像雨水,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荆湖南路的每一处。 张家权倾朝野,行差踏错一步,对他来说都是万劫不复,可他依旧在这么多的眼目下站稳了脚跟。 如今他羽翼已丰,又岂能久居人下。 雨一直下到天明才住,沟渠里的水漫出来,汇入小河,最后流入湘水。 宋家那座小宅,一夜过后,迎来贵客,当真是蓬荜生辉。 严夫人带着严幼薇、岳怀玉,齐夫人作陪,带着齐虞,齐虞又带着罗慧娘,再连着丫鬟婆子,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 严知州罚了严幼薇,严幼薇在家里大发脾气,今日还要来道歉,强忍着没有横眉怒目,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在后花园里走动,身边跟着齐虞和罗慧娘,不住的喊小。 齐虞两只眼睛不闲着,东顾西盼,只等日后和人说宋绘月家中情形。 罗慧娘精心打扮,可是家里又多了个严知州要送礼,手头上越发不宽裕,不管怎么遮掩,寒酸之气也是从里往外冒。 岳怀玉则是另有目的,拉着宋绘月坐下喝茶。 小小一座宋宅,忽然间装满爱恨情仇,险些将这小屋子撑炸。 岳怀玉亲手给宋绘月煮茶:“妹妹可曾去王府做客?” 宋绘月摇头。 岳怀玉笑道:“我看妹妹是个随性人,我就跟你直说吧,我这次来潭州,其实是为了解决一桩婚事。” 说罢,她去看宋绘月的神情,见宋绘月听的很认真,才继续往下说。 “张相的儿子张旭樘你听过吗?” “听过。” “这个人幼年时很有才名,都说他是神童,后来到了十四五岁,流连于三瓦两舍,丢下学问,成了京都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他们家想和我们家议亲。” 宋绘月咔咔的磕瓜子,心想岳重泰的大女儿嫁了燕王,如今想将另外一个女儿嫁给张小衙内,看来他们是要锁死在一起了。 至于岳怀玉,没有怀玉,而是怀着鬼胎。 岳怀玉伸手指向不远处:“那是晋王府吧。” 晋王府邸高楼连苑,碧瓦朱檐,层楼叠榭,稳稳地立在潭州城正中央。 十年来,里面没有女主人,自然也没有宴客,晋王府的大门就这么关闭着。 她又道:“我阿娘说享了富贵荣华,自然也得为之出力,可我还是不想嫁给张旭樘,所以就想到了晋王殿下,我只要私下和王爷有过来往,这桩婚事一定会不了了之。” 张贵妃恶晋王已久,又素来猜忌,恐怕会以为岳怀玉此行是岳重泰授意,岳家想要脚踏两条船。 宋绘月笑了笑:“你不怕家里人责怪你吗?” 岳怀玉的话,她听了,但是不全信。 谁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张旭樘,还是岳重泰借着小女儿的心思,想要脚踏两条船。 也许二者兼有。 又或许岳怀玉是鱼饵,鱼饵后面是钩子,要钓潭州的大鱼呢? 这水表面上看着无风无浪,其实已经波涛暗涌多时了。 她才不去趟这趟浑水。 “不怕,我阿爹很疼我,而且最差也不过是嫁给张旭樘,”岳怀玉歪头看她,“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悄悄带我去拜访晋王。” “不行,”宋绘月抓起一把瓜子递给岳怀玉:“不过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磕点儿吧。” 她拒绝的直白,把岳怀玉剩下的话都堵在了肚子里。 “谢谢你为我保守秘密,”岳怀玉接过瓜子,“我知道你不信,可我是真的不想嫁给张旭樘,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凭什么我就得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呢?” 说罢,她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宋绘月。 宋绘月磕着瓜子,脸上带笑,心平气和的看严幼薇指指点点,丝毫不为宅子小而羞愧。 有一瞬间,岳怀玉甚至能察觉到宋绘月很爱这个地方。 一丝羡慕悄悄从心里浮了上来。 她和严幼薇,看着金尊玉贵,可实际上却是生在牢笼里,只不过这笼子比其他女子的更大,更华美,更能遮掩丑恶。 什么时候,她从能脱离自己的笼子? 正在两人默默无言时,一声尖锐的哭声就从前门登门入室,直至后花园,险些将众人耳朵刺穿。 齐虞飞奔至月亮门边:“出什么事了?” 严幼薇也提着裙子,一团火似的飞奔上前:“好像是喊救命,宋绘月,是不是你弟弟……” 宋绘月听着源源不断的哭声,站了起来:“不是,是我阿娘来潭州后认的一位同宗,我叫姨娘。” 本来没有动作的罗慧娘猛地抬头,忍不住脚下往前一迈,又停住了。 宋绘月似笑非笑的扫她一眼:“我去帮衬阿娘,你们在这里玩一玩吧。” 严幼薇抢了出去:“我也去,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几步就走完了。” 岳怀玉站起来:“那我也去吧。” 等她们整整齐齐藏到正房屏风后头,黄文秋母亲小陈氏终于一路哭着进来了。 原来黄文秋一夜未归,小陈氏以为他贩茶去了,直到早上公人来询问,才知道黄文秋已经在牢房里过了一夜。 她哭了半个多时辰,又清点银两,拿了衣裳吃食,去了牢里,上下使钱,节级就让她进去见了黄文秋一面。 母子两人抱头痛哭,小陈氏直问他是和谁结了仇怨。
第十六章 求人 黄文秋已经在牢里思索了整整一夜,连猜带蒙,才想清楚来龙去脉。 这是宋绘月为了逼他就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阿娘,宋家有人被拘了吗?” “没有,”听黄文秋无故提起宋绘月,小陈氏立刻问,“是不是宋绘月害你?我这就去问宋太太,看她们还要不要脸!” 黄文秋慌忙拉住她:“阿娘,不能去……” 小陈氏急道:“你都这样了,还怕坏了宋绘月的名声?就是你这样纵容,她才得寸进尺,她要是不想办法放你出来,你娘我也不怕没脸!” 黄文秋低声道:“她们身后有王爷……阿娘别急,宋绘月害我,宋太太不知情,咱们叫破了,不仅宋绘月名声不好,庇护她们的晋王也丢脸,到时候恼怒起来,把我的冤屈坐实了怎么办。” 小陈氏又忍不住掉泪:“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又没权势,难道就这么让人欺负吗?” 黄文秋已经想了一整晚:“您就去找宋太太,就说什么都答应她,她心软,会想办法的,卖私茶,重则弃市,轻则流放,阿娘您委屈些,一定要去求宋太太。” 宋绘月聪明,听弦知音,自然会去求王爷。 母子两人又细说一番说辞,黄文秋将宋绘月和晋王抹的漆黑,仿佛晋王只手遮天,想什么时候登基就什么时候登基,而他自己虽有万丈志气,却只能屈服在淫威之下,卖身求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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