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受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也隐约听到宋濯的声音,可她就是觉得,眼前人不是宋濯。 她的鼻端前萦绕着酒香,闻不见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气,五感迟钝,也没有察觉到宋濯身上那样强势的压迫感。 姚蓁知晓,自己是有些畏惧宋濯的。 具体缘由,她也说不清楚,如果非要说来—— 她可没有忘记,去年宋濯替陆夫子在宫中授课,因她走神,未能听清他讲授的内容,他拿出戒尺,当着诸多兄弟姐妹的面前打了她一尺,教训他们要以此为戒。 戒尺打在手心里,好痛。 她因此丢了好大的面子,还被母后斥责,禁足宫中十日。 她那时便觉得,宋濯此人,实在呆板刻薄。 纵然她没有听课,但他讲授的内容,她早就熟然在心。 若是他重复一遍,他提出的问题,她必然可以对答如流。 可他没有,冷着一张脸,在众人瞩目之下,非要逼她说出来。 姚蓁支着混沌的、一团醍醐一样的脑袋,思索眼前这个人是谁。 他似乎很关心自己,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询问一些细致的、关怀的话语。 这样的一个人。 ——应该是秦颂。 就像那时,她被宋濯惩戒后,没有像旁人那样讥笑她、议论她,反而送来温暖慰藉的,也是他。 她便放松下来,欲朝他靠过去。 然而此时,她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个疑问:“秦颂和自己同行了吗?” 她停住脚步,思忖,隐约记得秦颂驾着马,跟在自己的马车旁。 那这个人应该就是秦颂无疑了。 借着酒劲,她放心地扑进他怀中,双手圈住他的腰身。 她感觉到,怀中人浑身一僵。 她眨眨眼,仰起头,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脸庞,努力辨认他的脸。 然而灯光太暗,她的视线中一片摇晃,蒙着一层波光粼粼的雾,她看不清。 于是她将踮起的脚尖放下来,踟蹰一阵,仍旧贪恋他怀中温度,便猫儿一样,柔弱无骨地钻进他宽阔的怀抱中。 她红唇如火,气若兰香: “你为何不回应我……” 宋濯喉间凸起,上下来回快速滚动。 他没有在她扑上来的第一时间推开她,此时她的人、她的发,紧紧缠绕在他身上,他无从下手,推不开了。 他眸光晦暗,沉声问:“什么?” 姚蓁的耳朵上也蒙上了一层雾气,觉得他的声音朦朦胧胧,忽远忽近。 但十分好听。 她将脸庞贴近他的胸膛,听到了强有力的、略微有些快的心跳。 她忽然觉得好委屈,忍着哭腔,柔声道:“骰子呀,我给你的骰子,你为何不曾回应我,是不曾收到,还是不曾懂得其中含义?” 宋濯浓长睫羽轻颤,眼眸中覆盖着一层沉郁的阴翳,静静地看着她,想听她如何说。 她道:“是前朝温飞卿的诗句呀。” “玲珑骰子安红豆,”她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垂上,缓声念,“入骨相思……知不知……” 宋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住,一时不知作出何反应。 唯有眼神愈发黑沉晦暗,紧紧盯着她,好似要将她整个儿人都吞噬进去。 她抬起头,衣着单薄,衣不蔽体,肌肤滑腻。柔顺的长发滑了他满手,一向清冷的眼眸中,氤氲着潋滟的水色,暧./昧的情愫,红唇如焰火,翕张欲语: “颂郎……颂郎啊……” 在说完话之后,她喃喃轻语,温热的唇瓣,不小心擦过他衤果露的脖颈皮肤,轻轻一触,如同一只蝴蝶落在指尖。 她同那些迷恋他的女子一般,声声唤着他,唤他宋郎。 声调温软,隐隐带着一点媚意,像涂满蜜糖的蒲陶,娇艳欲滴,嫩的仿佛他手中微微一用力,便能将那柔婉的嗓音掐出水来。 屋舍中并没有燃烧着的地龙。 已经是春天了。 虽然春寒料峭,拂晓时尚且有些寒意,但已无需烧火取暖。 宋濯却无端觉得,自己心头燃着一团火,灼灼烈焰,自他怀中蔓延,要将他整个人囫囵吞并。 仿佛身处盛夏的烈日之下,出了许多汗。 那团火的名字叫姚蓁,扑在他怀中,棘手而不知如何处置。 宋濯的眼眸破天荒地出现了冷清之外的情绪。 他死死盯着她。 却分辨不出,她究竟是真醉,还是借着醉意而肆意妄为。 她喝醉了。 他这样告诫自己。 于是他猛然推开她,又匆匆将她柔软摇晃的娇躯扶稳,褪去身上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她牢牢裹住。 姚蓁不满,小声嚷嚷:“热,好热!” 宋濯眼神冷了几分,满是不耐烦,寒声道:“热也忍着。” 清冷出尘的容华公主或许会忍,但饮醉酒的姚蓁不会。 她为表达自己的热与不满,用力扯开宋濯为她裹上的外袍的领口。 不小心将自己原本的领口也扯散了一些,露出半弧皎洁满月。 她敏锐的发觉,面前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陡然变得危险起来,便停下手中动作,迟疑地看向他。 宋濯确实变得很凶。 她红唇开合,以身做饵,步步引/.诱,他竟有些难以招架。 他猛然将她的衣领紧紧束好,将她捣乱的双手手腕单手抓在手心,拉着跌跌撞撞的她,放倒在床铺上。 姚蓁反抗不成,待还要再说些什么。 ——被褥当头罩下来,将她盖的严严实实。 她察觉到一种奇异的情愫,在这个狭窄的屋舍中,在她与这个人之间,缓缓弥漫。 她无端觉得冷,缩了缩身躯,开口,缩在被褥中。 她饮了酒,头沾上枕头,很快入眠,沉稳规律的呼吸声缓缓响起。 穿堂风拂过,吹得油灯跳跃摇动,宋濯的影子在光影跃动中,拉长、变形,犹如凉丝丝吐着信子的蟒怪,又像许多条缠绕的麻绳,紧紧将床铺上的姚蓁束缚住。 她翻身朝向他,双目紧闭,口中仍在轻声喃喃。 火光映在宋濯脸上,他半张脸因鼻梁和眉骨高挺,隐在黑暗的阴影之中。 他眯了眯眼,打量着她,眼神幽深,犹如一道深渊,又像一潭死水,一片死寂,好似狩猎时,蹲守到了瘦弱的猎物,猎物不知死活的靠近,他优雅地舔舐着爪尖,预想到了猎物惊恐的神情,滑稽可笑的逃脱手段。 他无需废多么大的力气,便能将她牢牢按在掌下,戳断公主高傲的脊骨,看她无谓地挣扎。 然而不看他的眼神时,他的神情竟还算得上是淡然平和。 浓沉的夜色中,这样的割裂的神色,格外诡异。 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缓缓打量着她。 阴云渐渐聚集在天幕上,星光隐去,急风一卷,油灯骤然熄灭。 黑暗中,缓缓响起宋濯一声低笑,又有些像冷哼,伴随着沙沙风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背脊生寒。 “公主还真是……手段高明。”
第9章 入怀 第二日,当犬吠声将姚蓁吵醒时,她迷蒙的视线落在头顶的帷帐上,只觉得脑中混沌一片。 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旖. /旎的、与秦颂相关的梦。 梦的内容已记不清,她只记得,她似乎蛮不讲理,而他将她拥在怀中,对她十分纵容。 ……果真是梦啊。 她头有些痛,喉间也痛的厉害,浑身难受。 等她从混沌的思绪中抽身而出,才发现这帷帐十分陌生,环视四周,周遭环境也与她所习惯、熟知的十分不同。 她脸色变了变,回忆起昨日变故,以为自己落入贼人手中。 她哀哀地想—— 若是贼人当真虏了她,必要关头,她会果断选择自尽,绝不让姚氏皇族蒙辱。 这是她从小便谨记在心中的。 她悄悄下床,穿好鞋袜。 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姚蓁来不及抓住念头,浑身便骤然紧绷起来。 她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正缓缓朝她靠近! 这屋中并没有藏身之地,姚蓁拿起枕边簪子,紧紧握在手中,警惕地盯着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门外没有她想象中的贼人,只有一个清隽俊秀的郎君。 宋濯推开门,缓缓走近。 她对上他清凌凌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发毛。 宋濯的视线从她身上滑过:“醒了?” 姚蓁轻轻颔首。 “昨日你高烧不退,故借宿于此,”他解释道,语气尚且算是温和,“烧已经退了,今日若是无恙,我们便快些进城,与他们汇合。” 姚蓁看着他的脸色,想从他脸上寻觅到情绪流露的痕迹,担忧他因为自己误事而不耐烦,但她寻不到。 便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好。” 她的嗓音微微哑。 宋濯打量她一阵,将一碗清水递给她,低声在他耳边解释了两人如今的身份。 说到“夫妇”时,他略一停顿,目光落在姚蓁脸上。 姚蓁面色平静,没留意到他的神情,一小口一小口饮着水,轻轻颔首,表明自己知晓了。 – 姚蓁的烧已经退去,女大夫说,虽然犹有伤寒,四肢乏力,但并不耽误行路。 宋濯高价租来一驾马车,用过早膳后,两人便乘马车入城。 这驾马车,车厢内空间较小,也没将座位隔出来,只有一张软榻。 宋濯眉心紧皱。 姚蓁没注意他,两人紧挨着坐下,衣袖摩挲,行路颠簸时,她几乎紧紧贴在宋濯的臂膀上。 不知为何,姚蓁总觉得宋濯今日有些怪异,她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很是奇怪。 她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奇怪。 看向他时,他薄唇紧抿,大抵是难以忍受马车不怎么干净的环境,除此之外,仍旧是那张冷脸。 她便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这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又帮助过自己许多次,按理说,姚蓁应当主动同他搭话,以缓解两人之间的奇怪的氛围。 姚蓁悄悄递去眼神,宋濯正襟危坐,面容冷肃,好像还有些微微发白,不是很想和她说闲话的样子。 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并不是多话之人,宋濯不出声,她便也不说话,一路行驶,两人竟一句话也未曾说。 姚蓁察觉到宋濯似乎会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等她察觉,转眸看时,却捕捉不到一丝他目光留存的痕迹。 ……太奇怪了,哪里都不对劲。 姚蓁抿抿唇,不再探究。 她比起宋濯,她更想知道的,是自己有关秦颂的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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