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他就瞥见了曲凝兮身旁张头张脑的丁雪葵。 小姑娘微圆的脸蛋粉扑扑的,两眼瞅着他,好似头一天认识。 “陆……岑公子,你没事吧?” 她习惯了唤他陆姑娘,要改口一时有些不习惯。 “无事,死不了。”岑焰花半垂下眼帘,神色恹恹。 陆训庭走上前来,牵过曲凝兮的小手,道:“确实死不了,躺十天半个月就老实了。” 第70章 70他知道 “想来不少人等着训我。”岑焰花面无表情。 “你确实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接这句话的可不是陆训庭, 而是从外间匆忙进来的陆琼蕴。 福智公公都来不及通禀,太后娘娘就进来了。 “见过太后娘娘……” 几人连忙行礼,被她摆手作罢。 陆琼蕴虽说跟年轻时候大不一样, 但不拘小节的性子依旧。 这会儿她面带急色, 亲眼看到岑焰花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我陆家对不起你, 你若厌弃, 也该向我们讨回, 而非作践自己。” 岑焰花看着她, 摇头否认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我明白,”陆琼蕴和他接触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是她一直在暗处看着两个孩子长大, “稚鳕, 陆家就是你的家,老夫人还挂念着你。” 他从记事起就以陆家人的身份长大, 突然间转换, 想必没那么轻易。 他心里不曾记恨陆家任何人, 大抵一时间难以接受。 陆家很想收他做义子, 这不是逼迫也不是捆绑,只是希望一切不变。 陆家老夫人脑袋不清楚, 但对于岑焰花是非常亲近的, 在老人心里, 这就是她的孙儿。 陆琼蕴和陆训庭同样把他看做至亲,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们是一同走过来的。 血缘关系又算什么呢, 亲如父子都能相残,血缘说明不了任何。 岑焰花不是意气上头之人, 他早就反省了:“是我太冲动了,劳得旁人担心。” 他这般放软了态度,陆训庭才稍稍满意:“下不为例。” 可别又跑了,怄气散心倒没什么,就怕他私自行动。 蒙天石父子虽是乌合之众,手底下却有不少能人,大意轻敌不可取。 幸好他派出的人马密切盯着,算是虚惊一场。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陆训庭一直以兄长自居,哪怕岑焰花不姓陆,他教训起来依然端着兄长的架势。 曲凝兮在一旁看了不由轻笑:“以前我总觉得你与京中贵女大不相同,时常游离在外,寡言淡漠,不想也有离家出走的一日,倒是更贴近十几岁的年纪了。” 她突然这么说,岑焰花不禁一怔。 陆琼蕴也绷不住了,笑道:“确实像个年轻人了。” 因为先辈的恩怨,苦了两个孩子,他们早早就学会了克制稳重冷静,哪能随便发脾气。 岑焰花离家出走,叫他发泄出来也好。 是人就有情绪,哪有不闹脾气的?一直压制可不好。 “再说下去,稚鳕的耳朵都要羞红了。”陆训庭笑眯眯道:“刚上了药,还需躺下静养,别打扰太过了。” 岑焰花自持冷静,又不是那些叛逆小公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这种反应,显然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他脸皮薄,被长辈包容了他的举动,自然会不好意思。 几人稍作探望,就让他歇下了。 陆琼蕴半句不提岑秉郡,父子二人还得别扭一阵,旁人说了无用。 时间会抹平一切,大仇都没了,还有什么心结解不开。 回到念仙宫,丁雪葵颇为感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岑焰花还有那样一面,也是第一次私底下接触陆皇后。 从一个人的言行眼神,就能看出她的随性洒脱。 即便为了仇恨隐忍潜伏多年,伤痕累累,也没有变成阴郁模样。 “我此前还担心这个‘表妹’会妨碍到你呢,”丁雪葵挠头道:“幸好没有闹多大笑话。” “他不会放在心上的,”曲凝兮道:“先前,蒙姝兰没少找他麻烦。” 蒙姝兰还是雅平郡主的时候,把岑焰花视作头号情敌。 丁雪葵想起这事,忍不住噗嗤一笑,而后叹息道:“他也不容易。” 她喜欢看话本,身边发生的这些大事,简直跟她看的故事一样精彩。 ********* 没过几日,就是陆家棺椁重新安葬的日子。 钦天监拟定的时辰,当日,陆训庭罢免了早朝。 他没有追封自己的父亲以及祖父任何谥号虚衔。 他们不需要这些虚衔,一辈子都是大桓的忠臣,从无二心,然后被天庆帝辜负背刺,先后死在战场上。 夺位立国的人是他,即便民间有异议,那就冲着他一人来,陆家先辈不曾愧对任何人。 陆训庭手腕强硬,心理更是稳健,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他筹谋多年坐上这个位置,就不可能沿用裴的姓氏,否则算什么公道。 陆家人风光大葬,陆训庭并没有把天庆帝拎到现场。 逼迫这种人跪地反省,他不屑于此,也不想让父辈再看到这人的嘴脸。 只需要把人软禁在宫里,时不时透露给他陆家是如何复兴的,以及百姓和史官的记载。 就足够让他煎熬了。 这般被人复仇失去江山的末位帝王,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后人研读史书,少不得要提及天庆帝。 这就是对流连名声,企图成为[千古一帝]的人最好的惩罚。 道场做了三日,彻底将这件事拉下帷幕。 陆家人入土为安,再也不必牵挂任何。 岑焰花还是点头做了陆家的义子,披麻戴孝,与陆训庭一起替他们送行。 元荣老夫人被搀扶着过来,她懵懵懂懂,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在无声流泪。 哭得最惨的那人无疑是太后,她经历了父兄的死亡,一步步把陆训庭送上皇位,得偿所愿。 这些日子原本冷静下来,没有那么伤心了,只是看到自己年迈的母亲稀里糊涂,就止不住悲从中来。 好在有岑焰花守着,元荣老夫人无碍。 太医也说她不要恢复记忆更好,虽说报仇雪恨,但是丧父丧子之痛,一般人承受不住。 除去这些至亲,当年被遣散的陆家旧部,也回来了许多,纷纷前来上香。 岑秉郡的忠义所为,早已广为流传。 人们常言,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实则能做到的有多少? 而他真的为了报恩,也为了正义公道,牺牲许多。 这个沉闷寡言的大将军,乃是铁血真汉子。 陆训庭拟旨封了异姓王,封号为歧安,爵位世袭,岑焰花便是世子。 因着父子二人尚且不能和睦共处,他在陆家养伤,伤好后继续在陆家陪着老夫人。 老夫人一时记起自己有个孙子,有时候又在找孙女。 岑秉郡没有逼迫岑焰花到自己身边来,甚至带着人马,返回了东南。 陛下有意开放海禁,组织全国的商人与别国贸易,促进商贸金银流通。 东南一带很重要,船厂就在那边,离不得歧安王。 况且,歧安王妃还在那边,她身子骨不好,难以长途跋涉。 这是岑焰花的母亲,他哪怕心里对父亲再有怨言,也想去看看他素未谋面的母亲。 没有犹豫多久,他跟上了岑秉郡的人马,去往东南。 这个结果,陆琼蕴自然乐见其成,希望他们一家团聚。 然后岑家能迁回尚京,那就更好了,与陆家一块团聚。 陆训庭却说没那么快,岑焰花在尚京被当做闺秀,许多事情不能做,拘束了太久。 如今去了东南那边,与亲人相聚,指不定会跟随出海。 男儿志在四方,他多半是想去闯一闯的。 陆训庭并不劝阻,一来尊重岑焰花的一切决定,二来嘛…… 等岑焰花增长了见识与能耐,就该抓过来当官办事了。 过个两三年,船只造好了,商队初具规模,需要不少人费心,总不能全部让皇帝自己干? 陆训庭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大手一挥让岑焰花自由行。 曲凝兮听说后,也觉得他可能会跟着出海,心里不由羡慕。 若是可以,谁不想到处走走看看呢? 最近大泽好事成双,蒙天石父子被生擒,已经押送回京了。 这两人一落网,普骆甘彻底抛弃了裴靖礼,甚至亲自捆了裴靖礼和明婳,送给大泽,求饶道歉。 为利益而来的同党,失去利益,自然反目。 陆训庭丝毫不意外。 他们也曾挣扎过,想用二皇子的号召力,把大桓旧臣给收纳过来,打着光复的旗帜,拯救出被软禁的天庆帝。 但显然不好使,裴氏如何失去江山的,天下人皆知。 如何能把陆氏打做乱臣贼子呢? 那些裴氏宗亲都低头不敢闹事了。 何况裴靖礼没有展现任何帝王之才,谁愿意把脑袋栓裤腰上跟他卖命? 那是愚忠! 自己不想活了,也考虑一下身后一家老小。 裴靖礼的招牌不好用,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百姓们都在同情陆家的遭遇,唏嘘不已,而且太子殿下原先就威望甚高。 他所积累的一切并非一朝一夕,众人皆看在眼里。 戏文里甚至编排了不少陆训庭的事迹,人们不仅同情他,还认可他拥簇他。 木已成舟,谁来也别想掀翻了。 大泽换了国主,但丝毫未乱,东隆国和普骆甘观望一阵,没敢轻举妄动。 东隆还在犹豫呢,结果普骆甘跪得极快,蒙天石一落网,立即献出了裴靖礼,全然是怕事模样。 剩下的东隆还能说什么? 大泽迎来了短暂的安定,陆训庭要抓紧时间让国家走向更好,否则,左右鬣狗随时会露出獠牙。 曲凝兮不懂国事,但基本局面看得清楚。 眼下她不能央着他陪她出行。 只希望过个几年,有机会出海去瞧瞧。 或是大泽境内的其他地方,例如当初无意间发现的那个深坑,自然产生的裂缝,深入地下河道,属实是奇妙得很。 她心生期许。 ******* 曲凝兮没有对陆训庭隐瞒自己的向往。 她手里握着他好不容易许下的诺言,可不能轻易算了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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