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驳道:“这怎能叫浪费?哪怕能有些许效用,也是好的。” 萧平衍不耐烦看这儿女情长的拉扯,索性道:“明安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别推拒了。” 沈裕这才应了下来。 好在萧平衍也知道还有不少事务等着料理,又留着他说了会儿闲话,便放人了。 这几日积压的事务令沈裕忙了大半日,一直到日暮西垂,才离了皇城。他没将白日里的申饬放在心上,未曾回沈宅,依旧去了别院。 沈裕扫了眼迎上来的成英与长风,随口道:“商陆呢?” 他原本没在意,随口一问后,倒也意识到这几日确实没怎么见到商陆的踪影。 长风不假思索道:“应当是在细柳院。” “细柳院?”沈裕脚步一顿,“他在那里做什么?” 成英斟酌着措辞,如实道:“那位云姑娘现下住在细柳院,商陆兴许是闲得无趣,倒是与她熟悉了些……” 沈裕先前未曾过问,直到这时,才知道容锦是被安排在了细柳院居住。 “不过几日功夫,就能算得上熟悉了吗?”沈裕觉察到成英话音里那分微妙,挑了挑眉,在岔路口选了往细柳院去的路。 若非有正事在身,商陆是个坐不住的,沈裕这几年也没少想法子打磨,可都收效甚微,他一时也想不出那么个小院子能有什么有趣的。 细柳院的院门半敞着,一眼望去,只见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个美人。 她身着鹅黄色的襦裙,用再普通不过的银簪绾了个家常发髻,未施脂粉,通身上下也没什么珠玉装饰,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商陆就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裁纸,竟看不出半点急躁。 沈裕当时将人从黎王府带回来,是顺水推舟,借黎王之手来缓解皇室施压。外头尽是流言蜚语,说他如何色令智昏,为了个身份低贱的女人昏了头,可他从没将人放在眼里过,甚至不知她究竟姓甚名谁。 非要细究的话,是个模样不错、不吵不闹,也还算知情识趣的。 而如今,沈裕远远看了会儿,忽而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小瞧了她。
第8章 容锦工工整整地誊写完最后一行,放下笔,正想着再算算时日,好确保能赶在清明前将这佛经抄完,便见着对面的商陆倏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容锦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看,恰好与进门来的沈裕视线相对,愣了一瞬后,也急急忙忙地起身。 慌乱之余,衣袖带过纸上未曾干透的墨迹,废了整张好不容易抄完的佛经。 但容锦顾不上心疼,屈膝行了一礼。 这几日到她这小院来的,除了商陆和苏婆婆,也就只有每日按时送饭菜过来的厨娘。沈裕就没在意过她,总不会一时兴起,无缘无故地过来…… 商陆没那么多心思,扔下手中的裁纸刀,笑问道:“公子怎么来了?” 沈裕不答反问:“这是在?” 商陆指了指石桌上那叠裁得整整齐齐的宣纸,解释道:“云姐想着抄经,可裁纸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我便随手帮个忙。” 容锦察觉到沈裕扫了自己一眼,心下生出个揣测—— 沈裕这是觉着商陆与她走得有些近,怕商陆没什么心机,被她给哄骗了去? 她确实有心与商陆交好,可并没什么歹意,不过这些年的习惯使然。 因家中境况不易,容锦在待人处事上格外用心经营,想着与人为善,说不准将来会有求人帮忙的时候,只是没想到竟因此惹来了沈裕的怀疑。 “抄经?” 沈裕不曾过问容锦的事,苏婆婆自然也不会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扰他,故而并不知此事。 容锦轻声解释道:“再过几日便是清明,家母过世后,奴婢每年都会为她抄些经书,便斗胆求了苏婆婆……” 这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沈裕走到石桌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张被墨迹污了一角的纸,原本只是随意一看,却当场愣在了那里。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鲜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可眼下,不说伺候多年的成英,就连容锦也看出了他的失态,不解地看了过去。 可那纸上不过是她亲手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中的一节,无甚特别,有什么值得他这般晃神的? 沈裕拿起那页纸看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你这字,是从何处习得的?” 他声音放得很缓,但依旧带着些惊讶与困惑。 容锦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态度吓到了,认真想了会儿,谨慎答道:“奴婢未曾特意练过,识字、写字皆是少时随着家母学的。家母尚佛,家中存了半箱经书,其中有两页不知何处凑巧得来的散经,奴婢看着字迹娟秀清逸,便有意模仿……” 容锦并没撒谎,她这手字,确确实实是这么来的。 她并没细究过那两页佛经从何而来,看着喜欢就学了,现下看来,写那佛经的人应当是与沈裕有关。 看他这反应,应当还关系匪浅。 沈裕对她这解释将信将疑:“只两页散经,就够你仿得这般像?” “这……”容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年岁已久,她甚至都已经不大记得清那散经是何模样了,只能小心翼翼道,“奴婢在仿人字迹上,兴许算是有些小聪明。” 早几年新昌街书坊缺人手,她帮着抄书,学时兴的小楷字迹也有模有样,还为此赚了足足二两银子。 只可惜后来书坊搬迁,她这点小聪明也派不上用场了。 苏婆婆得知沈裕往细柳院,随后跟了过来,进门后见着这架势更是摸不着头脑。等接过沈裕手中那页纸,只扫了眼,也愣住了:“这,这……” 容锦在沈裕的示意下,将先前的解释重复了一遍,又补了句:“奴婢方才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苏婆婆凝神想了会儿,揉了揉眼,长叹道:“倒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年夫人身体底子虚,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才与将军有了孩子,可偏生好事多磨,胎像不稳。”苏婆婆谈及旧事,神情语气都和软起来,“那时有姑子出了个主意,叫夫人亲手抄经,并着银钱、米粮分发给贫户、流民,算是积攒功德。夫人听了,亲手抄了大半年的佛经……” 这相仿的字迹,并非藏着什么算计的阴谋,不过是机缘巧合,因慈母一片殷殷之情而起,惠及了素未谋面的人罢了。 容锦听出这位“夫人”是沈裕的生母,心知自己撇清了嫌疑,暗自舒了口气。 沈裕神色渐缓,听完后没再多问,便带着商陆离开了。 倒是苏婆婆神色满是怀念,盯着那页污了的佛经看了许久,拂了拂容锦肩头,和蔼笑道:“你这字写得很好。来,和婆婆讲讲家中的事吧。” 因容锦是黎王府后宅的人,被沈裕带回来那夜又是衣衫不整、烟视媚行,苏婆婆只当她是攀附权贵之流,心中始终不大看得上。 如今知容锦是贫苦出身,又与过世的将军夫人有些缘分,再看她一副素面朝天的乖巧模样,倒是真多了三分怜爱。 沈裕却没什么触动,也没忘了自己一开始去细柳院的打算。他将商陆带回听竹轩后,直接了当问道:“你近日常去她那里?” 商陆愣了愣:“云姐那里吗?” 他自己并未察觉,经沈裕问后想了想,才意识到确实是这么回事,坦然地点点头。 沈裕却因他这称呼皱了眉,叩了叩桌案,又问道:“你觉着她如何?” “云姐她性情很好,为人有趣,也很有耐心。”商陆终于开始觉出些不对劲,奇怪道,“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那她可曾问过你的事情?又或是我的事情?” “不曾。”商陆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当即否认,随后又哭笑不得道,“公子你也别太小瞧我,我虽比不得白术他们聪明,但也不会旁人问什么就说什么呀。” “何况云姐确实未曾问过半句,反倒是说了不少她自己的事。” 沈裕眉尖微挑,由着商陆说下去。 “云姐娘亲去得早,没多久父亲就另娶了个夫人,她这些年自己过得不易,却还一直想方设法护着小妹……”商陆并不理解自家公子对她的防备,直率道,“我若是也有这么个长姐,就好了。” 可沈裕听了这些,态度却并没商陆想象中的和缓,反倒似是自语一般下了结论:“你在可怜她。” 商陆哑然。 他觉着这话不大对,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她说的那些确有其事,你可怜她也没什么,可你不能自己对此毫无所觉。”沈裕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点后,也没再不依不饶,只说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之前,就先离她远些。” 商陆平时敢贫嘴,但真到沈裕动真格时,他也不会多言,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这日之后,容锦便没再见过商陆,倒是苏婆婆偶尔会过来坐坐。 她算着时间,赶在清明前抄完了一册佛经,原本是想要请商陆帮忙送到京中的荐福寺,但眼下也只能托给苏婆婆了。 这佛经抄得规整,足见用心,苏婆婆大略翻看了后,颔首应了下来。 依着旧俗,清明这日大都要出门踏青,为先祖扫墓。 容锦有自知之明,压根没提出门的事,将没用完的纸墨妥帖收拾好,一并交还。 “府中不缺这点东西,你只管留着,若是有旁的想要的,不必见外,尽管开口。” 苏婆婆的态度比上回恳切许多,容锦想了想,含笑道:“这里并不缺什么,只是整日闲着……我针线活尚可,婆婆可否予我些料子、丝线,做些香囊什么的小玩意,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她提的要求从不会过分,苏婆婆不加犹豫应了下来,当日就叫人不少布料到细柳院,各色丝线中甚至还有一卷金线。 只是除却这些,还顺道捎了句话,说是公子传她去一趟。容锦难免意外,但也不敢耽搁,理了理衣衫便往听竹轩去了。 先前沈裕养病时,容锦来过听竹轩,但还是头回进沈裕的书房。 容锦进门时大略扫了一眼,发现此处虽打扫得纤尘不染,却并没多少陈设装饰,就算不与富丽堂皇的黎王府相比,以沈裕如今的地位,也显得简朴了些。 她没敢细看,站定后垂首行了一礼。 沈裕看完了手头那页书,这才抬眼看向她:“我记得你那日说,自己擅长仿人字迹?” 容锦眼皮一跳,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但那日她确实说过,无从抵赖,只能点头承认。 “过来。” 容锦闭了闭眼,小步挪了过去。 她见沈裕似是要铺纸写字,书房之中又再没旁人伺候,只能自觉研墨。 沈裕提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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