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听到是昭贵妃传召,凌太医得知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当他提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赶到庆福宫时,看到的是面色凝重的昭贵妃,静妃神色略显慌张,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臣见过贵妃娘娘——”
他话音未落,只见顾昭摆手打断了他,沉声道:“凌太医,先去看方婕妤。”
凌太医本以为是方婕妤情况又不好了,可当他走近时,不由吃了一惊。
方婕妤面色惨白,唇角干涸的血迹,已然没了生机。
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摸了脉搏、探了鼻息后,对顾昭摇了摇头,低声道:“贵妃娘娘,方婕妤殁了。”
他话音才落,原本忍住了哭喊的宫人不由抽泣了起来,静妃双膝一软险些摔倒,还是身边的宫人及时扶住了她。
顾昭下意识攥紧了帕子,一股寒意自心底往四肢百骸蔓延。
她强迫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冷静的问道:“方婕妤是因何身故?”
“中毒。”凌太医果断的道:“据臣所看,似是于上次毒发的症状相同,只是这次更重了些,婕妤身子又弱,这才没能扛过去。”
“请娘娘再给臣些时候,臣详细探查后才能确定。”
顾昭点了点头。
“纤云,你去昭阳宫请淑妃娘娘过来,先别提方婕妤殁了的事。”顾昭见静妃已然慌了神,出言提醒道:“静妃,你派个人去将此事告知福宁殿的张总管。”
静妃这才如梦初醒的点点头,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去办。
待安排好眼前的事情后,顾昭扶着怀霜的手走到了方婕妤身边,看着她的惨状、听着宫人止不住的哀嚎声,顾昭感觉心尖锐地疼起来。
方婕妤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一条鲜活的生命竟就这样香消玉殒。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方婕妤还是她没生产时,方婕妤送去了许多亲手所做的小衣裳。
虽说在方婕妤曾对她有过敌意,可那次的感激和祝福都是发自真心。
她自己以为帮到了方婕妤——
“娘娘,您先去坐一会儿罢。”怀霜见顾昭脸色不好,低声劝她。
顾昭回过神来,让人好生将方婕妤安置好,将内室的一切都保持原样,她叫上静妃一道走了出去。
先到庆福宫竟是李翾。
他在批折子时听到张卓英的禀告,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当听说昭贵妃也在,他皱起的眉愈发蹙紧,带着人赶了过来。
听到宫人的通传声,顾昭和静妃都起身行礼。
“妾身见过皇上——”
李翾直接走到了顾昭面前,将她扶了起来,看她并无不妥之处,才沉声道:“朕去看看。”
静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要跟进去,可李翾只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冷意,让静妃心里一慌,不由停下了脚步。
李翾走进去后,目光在内室四下扫了一圈,才走到了方婕妤的床边,凌太医还在里面守着。
他禀报天子的话跟顾昭说的差不多,李翾微微颔首,说会再派个仵作过来帮他。
当李翾再出去时,顾昭发现静妃比先前还要紧张。
顾昭忽然想起自己过来时看到偏殿中只有一个宫人在,另外一个宫人还要忙活着跑外面的活计,对于身体情况不好的方婕妤来说,人不够用。
且不提婕妤的位份不止配两个宫人,静妃无论是作为表姐还是一宫主位,都该派人来帮忙。
若认真计较,静妃这是在苛待位份低的宫妃。
“皇上,妾身去见贵妃娘娘前,方妹妹都是好好的。”静妃跪在了地上,红着眼替自己辩白。“方妹妹是妾身的表妹,妾身对待她自然是一百个用心……”
人死在了她宫中,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翾神色冷淡的看着她,似乎并不相信她表现出来的姐妹情深。
静妃还欲为自己再辩解时,听到宫人的通传声说“淑妃到了”时,她神色轻微的变了下。
顾昭站在李翾身边,敏锐的捕捉到了静妃的变化。
“皇上?”淑妃见李翾在此处,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原本顾昭的人请她过来,她已经觉得不妙,如今天子也到了,静妃也跪在地上,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妾身见过皇上,见过昭贵妃。”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向两人见礼。
李翾淡淡开口道:“你今日为何来见方婕妤?”
淑妃意识到是方婕妤出事了,下意识回道:“是方婕妤派人去请妾身的,说是她知道了是谁要害她——”
她话音才落,自己都觉得这简直是在敷衍天子。
“贵妃娘娘,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淑妃不敢直接问天子,转向了看起来好说话些的昭贵妃。
顾昭望着她,轻声道:“方婕妤殁了。”
淑妃愕然的瞪大了眼。
这个方婕妤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她离开后死了?
哪怕她说得全是实话,只怕也没人肯相信了!
“你与方婕妤见面时,可觉得她哪里有异常?”顾昭见天子没开口,似是等她来问,便对淑妃道:“她提了那人是谁么?”
淑妃也顾不得别的,将两人见面时的情况和盘托出。
方婕妤说她已经知道了是谁下手,只是还差一点证据,她很快就能拿到。说是前段时日害淑妃被连累,她心中愧疚云云。
因两人说话时是屏退了服侍的宫人,所以淑妃并没有证据,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李翾的面上看不出情绪来,很快他
“张卓英,派人送淑妃回宫,在查清真相之前,不得离开昭阳宫;静妃留在庆福宫主殿,不得往配殿来。”
“没有朕或昭贵妃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淑妃和静妃闻言心中一颤,皇上竟如此信任昭贵妃么?
只是两人尚且难以自保,自然不敢再多言,只得恭声应下。
***
顾昭作为此事的见证人,且是位份最高的宫妃,责无旁贷的着手安排人调查此事。
她叫了方婕妤身边的两个宫人询问,她们也说不知道自家主子指得证据是什么,只知道前一日静妃也曾跟方婕妤单独说过话。
方婕妤殁了的消息在宫中传开,并未直说她是再次中毒,暂时只对外说她因为先前中毒太深,终是没救过来。
永寿宫。
淑妃和静妃没能来给周太后请安,大家已经隐约嗅出了某种气息。
难道方婕妤的死跟两人有关?
在回来的路上,高昭容特意追上了顾昭,跟她搭话。
“贵妃娘娘安好。”她这次见了顾昭格外热情,仿佛往日的旧怨都烟消云散了一般。“娘娘,方婕妤的死可是淑妃做的?”
顾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高昭容何出此言?”
“妾身听说淑妃曾在方婕妤死前去看过她,定是方婕妤知道了淑妃害她,淑妃索性故技重施,来了个死无对证。”高昭容笃定的道。
她话音才落,只见顾昭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一眼。
正当高昭容以为自己说动了顾昭时,却听顾昭问道:“高昭容是如何知道淑妃故技重施的?”
高昭容一愣,不由自悔失言。
她觉得顾昭年轻好糊弄,一时没防备,顺口说了出来。
“妾身、妾身是猜的!”高昭容连忙解释道:“总之淑妃嫌疑最大,娘娘大可在她身上多下功夫。”
“先前她掌管着内务司,能动手脚的地方很多。”
顾昭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她会这么说。
高昭容不免有些没底。
“高昭容放心,本ᴶˢᴳᴮᴮ宫自会查清楚是谁动了手脚。”顾昭声音不高,听在高昭容耳中却别有种高深莫测之感。
她甚至有种自己在面对天子的荒谬错觉。
这次顾昭没有直接回瑶华宫,而是去了天子的福宁殿。
在福宁殿前,顾昭遇到了失魂落魄正往外走的二皇子李泓翊。
“见过昭贵妃。”李泓翊见到顾昭来,急忙上前见礼。
他发现自己往昭阳宫送不进消息时,意识到了不对。哪怕是上次方婕妤出事,他也能跟自己母妃联络上。
这次他特意来求见父皇,父皇却也没有明确表态,他心里愈发没底。
“二殿下。”顾昭对李泓翊的印象还不错,客客气气的还礼。
因着顾昭曾给长公主当伴读,跟皇子们都还算熟悉。李泓翊对顾昭成了自己父皇的妃子虽感觉有些别扭,却也对她并不敌视。
如今顾昭已经生下皇子,又晋位贵妃,接手了宫务,正是立威的好时候。
“贵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李泓翊迟疑了片刻,对顾昭道。
顾昭微微颔首,并没急着进去。
“贵妃娘娘,我母妃在方婕妤的事上已有失察之责。哪怕是为了我,人命关天,她也断不会犯这样的大错。”李泓翊咬了咬牙,道:“还请贵妃娘娘明察。”
作为皇子,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只要顾昭愿意,她能借机让整个后宫都翻过来。
“二殿下放心,本宫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顾昭看着李泓翊,猜到他心中所想,温声道:“若淑妃娘娘无辜,本宫也会还她清白。”
李泓翊顿了下,他并非无知孩童,不敢说自己母妃全然无辜。
“多谢贵妃娘娘,一切便仰仗您了。”他咬了咬牙,对顾昭道:“我自知资质平庸,担不起江山社稷的重任,未来也能担起辅佐明君之责——”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只要顾昭愿意帮忙,他会支持顾昭的儿子为储君。
李泓翊才说完,感觉顾昭的神色似乎变得冷淡了些,“皇上正值盛年,殿下确实是该好好辅佐皇上。”
“本宫还有事要面见皇上,殿下自便。”
说完顾昭略一颔首,进了福宁殿的大门。
第102章
直到不见顾昭的身影,李泓翊还在原地没动。
“殿下,昭贵妃已经走了……”身边的小内侍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他终于意识到昭贵妃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是自己关心则乱,竟在福宁殿前提储君之事。虽是为了向她示好,却也犯了忌讳。
好在她应当没有要为难自己的意思,否则借题发挥一番惊动了父皇,只会令母妃的处境更难。
还有令他在意,昭贵妃那一瞬间本能的不快,看着不像不单单是为了提醒他。
李泓翊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
也许这就是父皇格外喜欢昭贵妃的缘故,她与母妃和高昭容她们是不同的——
福宁殿。
顾昭进来时,已经将心中那点不快藏了起来。
她知道李泓翊是一时口快,至多是想递上投名状,而非要诅咒自己父皇。
“皇上在忙么?”顾昭没急着进去,遣人先去问张卓英。
不多时,只见锦帘掀起,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庞,竟是李翾亲自出来了。
“若没外人在,你直接进来便是。”他扶住了要行礼的顾昭,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福宁殿内服侍的俱是天子心腹,早就习以为常,悄无声息的给顾昭行礼。
两人在书房外间的软塌上坐下,张卓英过来奉上了茶,识趣的退了出去。
“从太后宫中过来?”李翾没急着问她的来意,将茶盏递到顾昭手中,温声道:“今年的新茶,你尝尝可还喜欢?”
顾昭接了过来,尝了一口,道:“我不太懂茶,只觉得回甘清甜,喝起来很舒服。”
李翾是猜着她的喜好命人送来的,见顾昭肯定,便道:“朕让人给你带些回去。”
平日里这个时候,顾昭都是在瑶华宫陪着儿子的,今日过来定是有事。他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顾昭没有拐弯抹角,道:“我想向您求证一件旧事。”
“当年静妃没能保住小公主,虽然已经抓出了幕后黑手,可她应当还怀疑与淑妃和高昭容脱不开干系罢?”
她话音未落,只见李翾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昭昭竟主动提起,而原本他正要用这件事给昭昭提醒。
“没错,当时她和贤妃同时中了毒,而已经育有皇子的人只有淑妃和高昭容。”李翾坦然道:“那时朕尚在外征战,得知时已经迟了——”
那时他还只是皇子尚且未封亲王,又不得先帝宠爱,一年里有大半时候在边关领兵征战,对后院的事情无暇关注。
贤妃的月份大些,孩子生出来虽然孱弱却勉强活了下来;静妃怀胎不足六月,已经成型的女婴出来时便没了气息。
对她们下了狠手的柳侧妃,李翾甚至已经想不起她的容貌,只记得她是先帝给的人。
柳侧妃认罪后饮鸩自尽,偏巧李翾当时又受了伤,当他收到京中来信时已经尘埃落定。
“后来未曾有皇子或公主出生,是皇上不愿见自己的孩子再有意外罢?”顾昭看出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李翾心中一暖,昭昭是懂他的。
“正是。朕既是不能时时在京中,且那时尚未拿到实权,京中的兄弟虎视眈眈,朕不想再重蹈覆辙。”李翾如实道。
原本他想等到回京后再考虑子嗣之事,后来又见最得先帝宠爱的幼弟被皇兄所害,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李翾在子嗣上头愈发淡了心思。
“朕在这件事上亏欠了静妃,便许她将失去双亲的长乐郡主养在身边。”李翾道:“静妃虽是心中有怨,倒也没做出过分的事。”
除了去年那回,她利用思念女儿来装病,想要让他宠幸方婕妤。
李翾心中清楚,方婕妤被送进宫来便是静妃娘家想要让她生下皇子给静妃养着,只是静妃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一直相安无事。
“今日回来时,高昭容特意跟我说,要留意淑妃。”顾昭叹了口气,道:“但我觉得,淑妃纵然曾动过手脚,大概也不是取方婕妤性命的人。”
上次方婕妤中毒,李翾已然查到是安神香和檀香的问题,他本想放长线看去年顾昭中了春-药是否于此也有关联,偏生方婕妤死了,为了安定人心,必须要有个结果。
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在操纵?
李翾心中有怀疑。
“昭昭,此事朕会查清楚。”李翾看着顾昭瘦了一圈的脸,原本坐月子时养出来的那点圆润尽数消了下去,有些心疼的道:“别累坏了身子。”
顾昭闻言,笑了下,声音柔和却坚定。“皇上,我还是想亲自查清楚。”
方婕妤的惨状她还没忘,且她又是当时见证了人。于情于理,若她不出面查证此事,便枉担了贵妃的名分。
若这一切是有人刻意安排,她更不能逃避。
每每望着怀中天真无邪的儿子,顾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会呵护他无忧无虑的长大。
虽说她们母子有天子的保护,可她也想替李翾分忧,而不是只做在他庇护下的娇弱花朵。
李翾见她眼神坚定,便也不再劝她,只是道:“若有事情,你尽可以吩咐许怀青和张卓英去办。”
***
后宫中对方婕妤之死有诸多猜测,尤其是淑妃和静妃不再露面,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贤妃对此闭口不提,识趣得远离是非;高昭容跳得最起劲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淑妃的嫌疑最大。
“娘娘,宁北侯世子与周小侯爷都立下了战功,他们下月就要回朝了。”叶修仪近来协理宫务,便常到瑶华宫中。她在这些消息上更灵通些,便对顾昭道:“只怕高昭容又起了心思。”
卫晙有了军功,李泓衡作为他妹夫,仿佛觉得自己更添了助益。
且周临歧若为了避嫌,就要跟顾昭保持距离,若他再加以拉拢,未尝不会有东山再起时。
李泓衡如意算盘打得响,高昭容也想着要重新在后宫中造势。
若将淑妃彻底打压,二皇子李泓翊必会受到影响,她甚至动了去联合顾昭的心思。
这才有了上次拦住顾昭的举动。
顾昭闻言并不觉得惊讶,她对高昭容的事不怎么感兴趣,问叶修仪道:“你之前去看过方婕妤,她的情绪如何?”
叶修仪愣了下,显然没料到顾昭会问此事。
她认真的想了片刻,才道:“听说您派妾身去看她ᴶˢᴳᴮᴮ,她很高兴。”
顾昭露出思索的神色。
知道是自己派人去看她,她才觉得高兴的么?在那日自己随静妃的庆福宫看方婕妤时,服侍她的宫人也是又惊又喜。
为何她们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静妃?
方婕妤本就在庆福宫,静妃无论是否喜欢她,都期盼着她尽快恢复才对,绝不会让方婕妤死在自己宫中。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宫人通传,说是庆福宫来人了。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给修仪娘娘请安。”静妃身边的大宫女素纱走了进来,给两人行礼。
顾昭颔首,问她的来意。
“回娘娘的话,静妃娘娘这两日休息不好,似是有犯旧疾的征兆,还请贵妃娘娘派个太医过去。”
原来静妃已经数日睡不安稳,虽是方婕妤的遗体早就抬了出去,她却总是一身冷汗的梦见方婕妤唇角流血、面容惨白的向她走来。
眼见她又犯了旧疾,宫人只得去了瑶华宫求救。
“本宫知道了。”顾昭痛快的答应下来:“纤云,去太医院请凌太医过去给静妃瞧病。”
素纱千恩万谢的走了。
淑妃都还没崩溃,静妃却先受不住了。
虽说静妃身子骨向来不好,且人又死在她那儿,心中害怕是有的,生病也正常。可顾昭还是觉出了其中的不对。
待到叶修仪走后,她叫来了怀霜低声吩咐了一番。
怀霜虽有些惊讶,却立刻答应了下来,安排人去办这件事。
“娘娘,小皇子闹着要找您呢。”只见锦帘掀起,落蕊在门前探头。
两个月的孩子哪里会认人,不过是落蕊见她连日来心烦,想哄她开心罢了。
“抱过来罢。”顾昭微微笑道。
很快奶娘便抱着才睡醒很有精神的小皇子过来了,顾昭接过来,拿着拨浪鼓逗他。
“娘娘,五殿下带着礼物过来,说是来看小殿下。”初丹掀了帘子走进来,禀告道。
听说来人是李泓谨,顾昭还有些惊讶。
虽说他未开府仍住在宫中,至多只能去自己母妃宫中或是皇后宫中。如今她管着宫务,倒也算是后宫中做主的人,五皇子过来也说得过去。
“请五殿下进来。”顾昭点了点头,又对初丹道:“你去福宁殿给皇上把今日的补汤送去。”
初丹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自家娘娘的意思,立刻去办。
不多时,只见身着牙白色锦袍的五皇子李泓谨走了进来。
因是头一次来,他还有些不自在,问好的声音也有点低有点闷,他动作拘谨的行礼道:“昭贵妃安好。”
“五殿下好。”顾昭大大方方的起身,含笑还礼。
李泓谨还是第二次见到幼弟,只见他趴在昭贵妃的臂弯中,睁着如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似是在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贵妃娘娘,我这次来是受了二皇兄之托,来给六弟送些玩具。”李泓谨很快收回了目光,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难怪他会过来,原来是为了帮李泓翊。
顾昭想起那日在福宁殿前,两人最后谈话的那点不愉快,李泓翊心中不安罢?
说着,李泓谨接过了身后小内侍提着的匣子,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又亲自打开。
只见里面果然整齐得码着许多玩具,诸如拨浪鼓、风车、泥人、九连环、七巧图等等,虽然样式精巧别致,却都是来自民间的,并不奢华,自然也称不上贿赂。
“二皇兄说,这是他出宫办事时路过朱雀大街买的。虽然有些粗糙,却也质朴有趣。”李泓谨回忆着自己皇兄的叮嘱,诚恳的道:“还请贵妃娘娘笑纳。”
李泓翊果真花了不少心思。
顾昭才要说话时,只见门帘再次掀起,这回是李翾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李泓翊看到天子,精神立刻紧绷了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
顾昭抱着小皇子,也见礼道:“妾身见过皇上。”
李翾微微颔首,从顾昭怀中接过幼子,道:“平身。”
小皇子在李翾怀中不够安分,顾昭便从匣子里取出了拨浪鼓,轻轻摇晃着逗儿子。
“皇上,五殿下是特意来给澄儿送玩具的。”她见李泓翊神色窘迫,出言道:“澄儿很喜欢呢。”
李翾看了一眼李泓翊,又看到玩具,便猜到他是替人办事,只说了句:“你能有兄友弟恭这份心,很好。”
父皇定是猜到了什么,李泓翊心里微动,口中却道:“这是儿臣该做的。”
小皇子被拨浪鼓的声音吸引,歪过小脑袋去看,正好是李泓翊说话时,他习惯性的咧开嘴,对自己皇兄笑起来。
李泓翊心中一软,他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
当他察觉到是父皇抱着幼弟,不由停下了脚步,站在尴尬的位置上。他因着常年被母妃拘着养病,跟李翾接触不多,在父皇面前总有些气弱。
“澄儿是在给五皇兄道谢么?”顾昭见状,忙笑着解围。
李泓翊松了口气。
“父皇,儿臣先告退了。”他克制的收回了目光,恭声行礼离开。
从瑶华宫出来到御花园时,李泓翊的心情都不错。
今日父皇夸了他,幼弟待他也亲近,他有些羡慕幼弟,能一点都不怕父皇。他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父皇是不是也抱过他呢?
然而他唇角的弧度尚未平复,忽然见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泓谨立刻收起了笑容,垂着头走了过去,恭声道:“儿臣见过母妃。”
来人正是贤妃。
只见贤妃微微点头,面上看不出情绪,可李泓谨分明感觉到了母妃的不悦。他垂眸跟着贤妃走到了假山旁,那是来人看不到的角度。
“你去瑶华宫做什么?”贤妃语气冷淡的道。
李泓谨心头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如实道:“儿臣去帮二皇兄送些玩具给六皇弟。”
他话音未落,只见贤妃顿时变了脸色。
“蠢货,你有没有脑子?”她平日温和的声音顿时变得尖锐刺耳,“李泓翊让你去你就去?若这玩具有问题,倒霉的人是你!”
李泓谨忙道:“母妃放心,儿臣知晓轻重,特意让人瞧过没问题了才——”
他话音未落,只见贤妃的目光愈发冰冷。
“淑妃和二皇子的事,不是你该管的。”她厉声道:“你去了瑶华宫看六皇子,你父皇只会觉得你开始钻营,心思不纯——”
李泓谨闻言,脸色变得苍白。
“母妃教你低调隐忍,甚至让你装病,都是为了你好!高昭容和淑妃都被卷了进去,母妃勉强支撑着又是为了谁?”
“你没有外戚可以依靠,凡事要靠自己——”
“你再这样不争气,还不肯听话,你知道母妃有多辛苦——”
李泓谨只觉得双耳嗡鸣,头也疼得厉害。
他蓦地想起了父皇对幼弟的疼爱,想起了小时候父皇指点大皇兄和二皇兄武艺,他却因为母妃说他身子弱,只得远远看着。
“母妃,儿臣的病真的只是娘胎里带来,治不好的么?”李泓谨睁大了眼睛,头一次执拗的看着贤妃。
然而下一刻,他没等到贤妃的回话,只见贤妃愤怒的抬起手。
只听“啪”的一声,李泓谨捂住了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母妃。
第103章
贤妃对儿子向来严厉,动手打他却还是头一次。
李泓谨咬紧牙关,一声没吭。
“你竟要质疑母妃对你的用心?”贤妃眼底翻涌着阴郁之色,她失望又愤怒的道:“是昭贵妃还是李泓翊,谁给你灌了迷魂汤!”
平日里总是乖巧听话的儿子,如今竟因着外人的事敢跟她顶嘴。
“母妃!”李泓谨红着眼,声音沙哑的道:“儿臣自小就要做皇子中最沉默低调的那个人,要跟父皇保持君臣本分,不能跟兄弟在一起玩闹。”
“二皇兄平日里待儿臣很好,如今淑妃娘娘被禁足,他不便亲自去昭贵妃宫中送东西,这才私下里托了儿臣。”
“父皇也并未斥责儿臣,父皇他——”
李泓谨本想说父皇还肯定了自己,可对上母妃眼中的怒意,话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
贤妃脸色难看极了,只是她听到李翾也在场且并未训斥李泓谨时,突然态度缓和了不少。
“谨儿,是母妃不好。”贤妃歉然的看着他,语气愧疚的道:“母妃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你,还疼不疼?”
说着,她抬手轻轻抚摸李泓谨被她打过的脸。
“母妃只是太害怕了。”贤妃说着便红了眼眶,低声道:“德妃和淑妃往日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竟都先后落魄。她们还有娘ᴶˢᴳᴮᴮ家做后盾,母妃却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
“谨儿,你体谅体谅母妃的苦心,好不好?”
李泓谨低下头轻声应了“好”,心中近乎麻木。
说着,他转身去不远旁的梅树上折了根干枯的梅枝。李泓谨摸了下脸上的伤口,便用梅枝往自己脸上划去。
先前被护甲划出来的一道细细血痕很快被遮住,只留下被梅枝划过的那道更宽的伤痕。
贤妃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他甚至露出了笑容。
“母妃,若没别的事,儿臣先告退了。”李泓谨一丝不苟的行礼后,才转身离开。
贤妃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让李泓谨做出狼狈之色,好让李泓翊知道此事难办,淑妃被救出来无望——偏生皇上当时也在,这条路就行不通了。
昭贵妃可真是厉害,虽说年纪轻资历浅,生了儿子也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她似乎得到了天子的心。
天子对她的呵护和关爱不止一处两处。
这个认知让她很不舒服。
不过,她还有机会。
贤妃捏紧了帕子,当面上重新露出温婉的笑容时,才缓缓走了出去。
瑶华宫。
李翾看到那满满一匣子玩具,猜到了送礼的人。“是李泓翊托李泓谨送来的?”
“正是。”顾昭点点头,解释道:“二殿下担心自己的母妃是人之常情,这样做不算离格,我便收下了。”
李翾给怀中不肯安分的儿子换了个姿势,突然抬眸道:“李泓翊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顾昭正要拿拨浪鼓的动作一顿。
“二殿下只是关心淑妃的事,他并没有惹我不快。”她试图一带而过,语气轻松的道:“我本就会公正对待,又怎么会生气?”
李翾挑了挑眉。
福宁殿外的事早有人告知到他面前,虽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却见昭贵妃面色不快。
“其实也没什么。”顾昭转念一想,又怕他去问李泓翊,只得道:“他说自己只想当个富贵闲王罢了。”
李翾听完,目光沉静的望向顾昭,温和的道:“昭昭,你是怕将来朕先……”
“皇上,澄儿困了。”顾昭打断了他的话,从他怀中抱走了儿子。“我去哄澄儿睡觉。”
李翾微微颔首,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墨眸中闪过温柔。
傻姑娘,自己年长她许多,本就会先走。
在此之前,他会好好栽培他们的儿子长大,成为贤王明君,将来是她的依靠。
既是她不想提,他也不想惹她伤心。
不过他自信那一日还很远,他还会陪她走过许多岁月。
见顾昭迟迟没有出来,李翾正想过去找她时,张卓英走了进来,低声通禀道:“皇上,五殿下在御花园中想捉鸟时,不慎被梅枝划了脸,已经请了太医去看。”
李翾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李泓谨自小体弱多病,并不是顽皮的个性。
“让凌太医去看,他是否真的被梅枝划伤。”李翾蹙眉道。
***
这日来请安的宫妃散了后,周太后留下了顾昭说话。
她先是问了小皇子近来的情况,顾昭都答了,还说过两日再暖和些,抱来给太后看。
“方婕妤的事进展可还顺利?”周太后屏退了身边的人,低声问道。
这是顾昭被封为贵妃后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她怕顾昭应付不来。
顾昭点了点头,道:“妾身有了些眉目,只是还未拿到证据,想来也快了。”
听到她已有了怀疑的人,周太后并没继续追问,只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哀家相信你能将此事处置妥当。”
顾昭知道周太后是关心她,忙柔声道谢。
“太后娘娘,当年静妃和贤妃的事,是后宫中人所为么?”顾昭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当年李翾不在京中,周太后却是在后宫。她不好直接提是不是先帝给的人出了问题,只得委婉的问了下。
“皇帝那时已崭露头角,确实已经被人关注。”周太后微微叹道:“那柳氏出自先帝心腹的家族,先帝虽没再给皇帝指正妃,却仍给了侧妃。”
即便是先帝再不喜李翾,只怕也不好意思让自己儿子“冲喜”不成后,再随意指个正妃。
“当时陈贵妃生下歆歆后身子一直不好,也是那时没了的。”周太后说到这儿,眼底闪过一抹伤痛,不知是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小郡主,还是陈贵妃。“哀家忙于照顾歆歆,对王府的事疏忽了。”
母子二人的关系,也就是从长公主到了周太后身边后,愈发冷淡。
“太后娘娘,当时查证谁下了药是否很顺利?”顾昭道。
周太后没什么犹豫,立刻应道:“柳氏心虚,自己露出了马脚。”
她虽是不插手李翾内院的事,不代表她不关注。
顾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待到她离开后,周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走了过来,劝周太后道:“贵妃娘娘办事很有章程,您就放心罢。”
周太后笑笑,道:“昭昭是在哀家身边养过的,哀家自然知道她的能力。”
有昭昭在皇帝身边,她就放心了。
***
虽说顾昭觉得李泓翊不会在玩具上动手,还是让怀霜带人检查了一遍,才拿给小皇子玩。
更确切的说,是她自己玩,让儿子在一旁看着。
有个关节会动的人偶,顾昭在儿子面前晃了两次没给他,只见小皇子向上咧开的嘴角有往下垂的趋势。
“娘娘,您再逗小殿下,他都要哭了。”初丹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道:“咱们小殿下不爱哭,可一旦哭了轻易哄不好。”
顾昭这才把人偶送过去。
“娘娘,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怀霜掀了帘子进来,对顾昭道:“明日酉时三刻,在御花园的桃林中。”
顾昭闻言,面上并没见喜色,杏眸中似是还闪过一丝怅然。
“本宫知道了。”她低声道:“准备一下,到时候咱们早些出发。”
清音阁。
静妃被折磨得日日无法安眠,哪怕请了凌太医来看,仍是没有得到缓解。
凌太医隐晦的说她这是心病,需要她自己能想开才行。
消息传到瑶华宫,昭贵妃特意恩准她搬到御花园旁的清音阁暂住。
“娘娘,奴婢打听到了送邪祟的法子。”素纱见自家娘娘状态极差,怕是日子久了不单消耗自己,还会被人怀疑,便想着动用偏门法子。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将方法讲了一遍。“好在您从庆福宫搬了出来,去桃林也并不惹眼。”
“景阳宫的一个要被赶出宫的小宫女受了刺激神神叨叨的,就要被赶出宫去。可她用了此法,送过邪祟后就如正常人一般。”
“她在宫中并无根基,也没人拉拢她,应当是可信的。”
静妃犹豫了片刻后,终是点头道:“那便按照这法子准备。”
翌日。
静妃带着素纱悄悄从清音阁的后门走了出来,外面很是清静。今日周太后在永寿宫设宴,请皇上和昭贵妃过去,真真是天助她们。
等两人走到了桃林中,开始拿出送邪祟的纸钱和火折子,选了假山的一株桃树,静妃开始口中念念有词的念叨,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正欲投入火苗中。
然而就在她放进去的瞬间,原本燃起纸钱的火焰,突然被假山上倒下来的一盆冷水熄灭。
静妃愕然的抬起头。
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宫人,手中正端着铜盆。
她回过神来,立刻就要去毁了那张没来得及被焚烧的纸,却被人从伸手控制住了双手。
静妃开始拼命挣扎。
只是她未能成功,很快有人捡起她面前的那张纸,虽是被火苗烧到了边缘的位置,大体是完整的。
“那是本宫的东西,给本宫还回来——”静妃急了,凶狠的目光几乎将来人剥皮吞骨。
她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的桃林外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天子和昭贵妃。而那人手中的纸,也递到了两人面前。
静妃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子打开那张纸,面无表情的看完上面所有的内容。
这下连审问的都不必了,静妃绝望的想着。
上面已经写满了她自述的罪证。
第104章
两日前。
顾昭带着人去了淑妃宫中,被禁足数日的淑妃,不仅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容憔悴,眼神中已经没了往日的神采。
“昭贵妃,本宫是冤枉的——”淑妃见她来,急急的冲了过来。“一定是静妃或者高昭容!”
怀霜和纤云挡在顾昭面前,以免淑妃过于激动伤到她们娘娘。
“前些日子本宫在福宁殿前遇到了二皇子,他去见了皇上。”顾昭ᴶˢᴳᴮᴮ并没顺着她的话说,反而提起了李泓翊。
淑妃知道此事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儿子求到皇上面前也无济于事,还会惹怒皇上。
她住了声,目露纠结之色。
“二皇子还特意托人去瑶华宫给六皇子送了玩具。”顾昭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情绪波动,继续道:“样样都精致,花了不少心思。”
听到李泓翊去送东西时,淑妃瞳孔猛地一缩。
若顾昭有心,其中可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他不该这样冲动的!
“昭贵妃,本宫确实有失察之责。”淑妃咬紧牙关,虽然心中已经动摇,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顾昭不买账,只是淡淡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淑妃急了,张口叫住了她。
“本宫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但不要牵连到二皇子。”淑妃死死地盯住顾昭,要她一个承诺。
顾昭并没觉得意外,淡淡的道:“淑妃想跟本宫谈条件?”
内务司中她的人已经联络不上了,顾昭定是已经掌握了物证,她不再妄想全身而退,却也不能背上杀人的罪名。
淑妃想着要跟她做个交易,哪怕是为了儿子。
顾昭无所谓的道:“本宫来是为了还二皇子的人情。若你不想说,本宫不会勉强。”
淑妃一怔。
她没想到顾昭竟然拒绝。
可见顾昭年纪不大,心思却细腻,难怪她能笼络住天子的心——
“本宫确实想用她敲打高昭容,只是那安神香的用量不会害死人。”淑妃艰难的挤出这句话,神色中闪过一抹决绝。
若她再拖下去,翊儿在外头乱了章法,那便得不偿失了。
她要保全翊儿。
从昭阳宫出来,顾昭上了撵轿后,怀霜低声问道:“娘娘,您为何笃定淑妃娘娘会说?”
原本以为淑妃还能再嘴硬几日。
“上次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同议亲,二皇子没有听从淑妃的话。”顾昭想起旧事,微微笑道:“淑妃对二皇子并不严厉苛刻,倒是如寻常人家的慈母一般。”
怀霜目露了然之色,她才要再说话时,发现自家娘娘不知想起了什么,缓缓收起了唇角的笑意。
***
顾昭站在天子身边,也将信笺上的内容收入眼底。
上面说她并非有意让方婕妤先中毒又二次毒发,是她照顾不周,以后她会帮方婕妤照顾好家里人,让方婕妤在九泉之下安心。
最要紧的,是不要再夜夜入她的梦。
虽是提及具体的做法,却是她亲自所书,提到了她与下毒之事脱不开干系。
顾昭看完,蓦地想起了最后一次见方婕妤时,她神情中的那一丝诀别的意味。
方婕妤早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一日,静妃要利用她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是静妃最后一次利用她。
“皇、皇上——”静妃看着面无表情的天子,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的道:“妾身没有想害死方婕妤,那只是个意外!”
李翾冷冷的望着她,没有开口。
她喃喃道:“对,那只是个意外!”
在说完这句话后,静妃宛若找到一根救命稻草般,为自己辩解道:“妾身只是想让她帮忙去试探高昭容和淑妃,对,只是让她帮忙试探!”
“妾身都可以解释!”
她就要挣扎着起身,去分辩那张纸上自己所写的内容。
“皇上,昭贵妃故意设局让妾身钻进来!”静妃声嘶力竭的道:“她利用妾身的愧疚、好拿到这么个虚无缥缈的证据!”
李翾目光锐利的看着仍然嘴硬的静妃,沉声道:“这纸上的字,难道是昭贵妃逼着你写的不成?”
静妃顿时语塞。
“本宫只是想看你到底有多心虚,没料到你竟如此实诚。”顾昭勾了下唇角,只是笑意并未深到眼底。“这自然不是全部的证据。”
静妃目露惶然之色,她看着昭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走来,将一个瓷瓶递到了她的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方婕妤身边贴身服侍的宫人。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这是本宫的人从方婕妤的景阳宫搜出来的东西,你的庆福宫中找到了炮制的原料。”顾昭淡淡的开口道:“它的功效与安神香、檀香混合后产生的功效一样,都会令人身体渐渐变得虚弱,再严重还会令人呕血——”
静妃想要说话,双唇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皇上,贵妃娘娘,奴婢们可以用性命担保,这绝不是主子以前就有的。”两人扑通一声跪在李翾和顾昭面前,咬牙道:“主子只说是静妃娘娘赏的补品。”
因在宫中方婕妤本就依附着静妃,只要她不声张,没人会怀疑静妃。
“这药才是令方婕妤中毒至深的真相,淑妃给的安神香和高昭容殿中的檀香,哪怕混合一处也不及它的作用大。”
“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利用了淑妃和高昭容之间的矛盾,你却能从中独善其身。”
静妃听到这儿,牙齿都在不住的打颤。
真相竟然被顾昭猜到了——
“我、我没有!”静妃彻底慌了神。“方婕妤是我表妹,我不会害她的,是淑妃,是淑妃要杀方婕妤灭口!”
她的说辞,竟跟那日高昭容跟自己提过的一样。
静妃挣扎得愈发厉害,两个内侍险些都按不住她。
李翾牵住顾昭的手,将顾昭护到自己身后的位置。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静妃红了眼,她咬破了嘴唇,殷红的血流了下来。
“淑妃为何要杀方婕妤?”李翾冷冷的道。
“因为妾身知道了她的秘密,当年是她给妾身下药,害得妾身失去了女儿……”静妃声嘶力竭的道:“皇上,是她心虚了才害死方婕妤来警告妾身!”
这是静妃十几年来未曾忘怀过的执念。
“若不是昭贵妃在,如今宫中得意的就是淑妃了。”静妃见天子眸中全是漠然,心中一寸寸冷下去,难道皇上也不再记起那件事了么?
“德妃被贬,大皇子只封了郡王又不得重用;贤妃本就不受重用又被夺了权,五皇子能活多久还很难说。”
“唯有淑妃的二皇子身体康健,淑妃又掌权后宫。”
“她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静妃说完,突然泪流满面:“皇上,哪怕再过去十七年,妾身也不能忘记失去孩子的痛苦!”
李翾声音听起来依旧冷硬,似是有些不近人情。“你若发现了端倪,为何不直接跟朕说。”
“难道皇上会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女婴来惩罚身居高位的皇子之母?”静妃一愣,咬牙强撑着说了下去。
她没有实证。
可淑妃是最后的得益人,那么一定就是她害了自己女儿。
她的执念已经太深,宁可这样相信,好给自己的仇恨找个寄托。
“你并无证据。”李翾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她虚构的幻象。
静妃一面哭一面摇头:“我、我没想到方婕妤会死——”
李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深邃的墨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她一生都未能释怀,却又毫不犹豫的拿另一条生命去赌,冷漠地如同对待一个物件。
“昭贵妃,这是多好的机会,你也是生了皇子的人。”静妃眼底突然闪过怨毒之色,她望着顾昭,有些疯狂的道:“你为何要查这么清楚,淑妃下台对你只有好处。”
“我懂了,你就是要在皇上面前展现你的伪善——”
李翾皱起了眉,正要说话时,却听顾昭已然开口。
“淑妃自然有她该承担的罪责,这是另外一回事。”顾昭并没有被她激怒,平静的道:“方婕妤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你为何对她没有丝毫怜惜,随意践踏她的生命?”
静妃愕然的瞪大了眼,唇瓣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李翾不再多说什么,命人将她带走。
那两个宫人也给顾昭磕了头,含泪道:“谢贵妃娘娘为我们主子主持公道,那次您让太医去探望主子,主子时常念叨着竟是您还惦记着她。”
虽然是天子派去的太医,可主子很清楚,若不是昭贵妃提,天子怎么会关注到她?
静妃只想要她发挥最后的作用,不管她的死活,昭贵妃却想让她活下去。
顾昭摆了摆手,轻声道:“这是本宫该做的。”
无论是谁的命,都不该被如此轻贱。
两人又向天子磕了头,才互相搀扶着起来离开。
李翾握住了顾昭的手,温声道:“起风了,咱们回去罢。”
去太后宫宫中用膳本就是幌子,两人并肩往瑶华宫走。
顾昭柔声应下。
在路上时,顾昭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一回高昭容竟算计成了淑妃。”
李翾亦是觉得有些惊讶,高昭容竟也开始动脑子了。
就在昨日,许怀青查到那批换过配料的安神香,是高昭容暗中安排人换进去的。
她还特意在景和宫外罚过方婕妤,就是为了让人知道她要折磨方婕妤,故意给淑妃留下漏洞可钻。
果然淑妃上钩了,许是那段时日她过得太顺,先后让德妃和贤妃失去了手中的权力,自觉已是后宫的掌权人。
那时顾昭正怀着身孕,ᴶˢᴳᴮᴮ还不知诞下皇子还是公主,论资历来说,淑妃的地位依然稳固。
虽说她们都不愿闹出人命来,可确实是三人之间的互相拉扯,害死了方婕妤。
“这些年朕不理会后宫之事,倒让她们产生了不少错觉。”李翾语气平淡,眸中却有一抹厉色倏地闪过。
整个后宫的和谐本就摇摇欲坠,昭昭的入宫打破了这个平衡。
“皇上,已经过去了。”顾昭主动挽着他的手,无声的在安慰他。
李翾不欲让她担心,温声应下。
***
方婕妤之死,最终牵连到三个宫妃。
静妃定了戕害宫妃的罪名,夺去封号贬为庶人,幽禁在冷宫中;淑妃行为失德,贬为三品修容;高昭容私自体罚宫妃,闭门思过半年,罚俸一年。
当三人的下场在后宫传开后,有人说昭贵妃公允,也有人说昭贵妃借机让更多的人牵涉其中,一时议论纷纷。
延福宫。
贤妃得到消息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皇上和顾昭竟然放了静妃一条生路,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第105章
庆福宫的位置本就有些偏僻,顾昭跟李翾商量过后,本想直接封宫让已经贬为丁庶人的静妃不必再挪地方,然而她却不愿,说是不愿再住在庆福宫。
方婕妤是死在庆福宫的,虽然丁庶人口口声声说不是自己本意,可她仍然害怕方婕妤会冤魂不散。
听说她身边的宫人来禀告,说自家主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不仅时常做噩梦呓语不断,哪怕是白日里也会神色恍惚。
顾昭并不信方婕妤的冤魂停留一说,否则世间哪里还会有恶人活着。是丁庶人心中有愧日渐发酵,才如此疑神疑鬼。
哪怕换了地方也是枉然。
不过顾昭还是在李翾回来时,跟他提了这件事。
“皇上,我想着不若将丁庶人挪出来。”顾昭没急着让人将小皇子抱过来,她亲自给李翾倒了杯热茶,解释道:“绛云宫的位置如今正空着,那里最是清静,正适宜她悔过。”
李翾听完,想起凌太医的回话,立刻猜到了缘故。
他的小姑娘虽然聪慧果决,到底还是心软了些。
正如同她在外面捡到那只小狼要养着,或者再往前算,她明明自己都害怕极了,还提醒他有蛇要小心。
“你觉得合适就好。”李翾让她在对面坐下,略带调侃的道:“昭贵妃管着后宫,于这些事上朕也要遵照昭贵妃的意思。”
顾昭眨了眨眼,才要说话时,却听宫人通传说贤妃娘娘到了。
她本是下意识抬眼去看李翾,却见李翾正老神在在的等着自己开口,只得道:“请贤妃进来。”
不多时,锦帘掀起,只见身着藕荷色宫装的贤妃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贤妃在进门时已经得知天子在贵妃宫中,故此神色恭谨的上前屈膝行礼。
李翾淡淡应了一声,顾昭则是微笑着点头还礼,让人给她端了绣墩来。
“谢娘娘。”贤妃道谢后才浅浅的坐下。
比起曾经风光无限的德妃和淑妃,贤妃除了对儿子严厉外,是个沉默谨慎的人。
贤妃知道自己冒昧过来已是打扰皇上和昭贵妃,皇上心中自然不快。她没有绕弯子,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妾身想求个恩典,让妾身去看看静、丁庶人。”贤妃神色诚恳道。
听到她这个要求,顾昭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如今丁庶人身上的“戕害宫妃”罪名并不轻,等闲人都会离她远远的。贤妃这般已经犯了天子忌讳又向来低调行事,本不该提这样的要求。
李翾瞥了她一眼,虽然只是片刻就移开了视线,贤妃还是感觉到那深邃的墨眸透着的锐利审视,似乎要剖开她内心的想法。
他没说话,侧眸望向了顾昭。
顾昭想起来方才天子说过的“后宫事由她做主”,目露沉吟之色。
“娘娘,妾身自知这个请求有些不妥。只是妾身跟丁庶人差不多的时候入府,如今她沦落到这步田地,虽是罪有应得,为着旧日的情谊,妾身也想见她一面。”
贤妃最擅长察言观色,见天子打定了主意不说话,显然是要抬举贵妃,她索性只求顾昭。
“贤妃能有这份心意,真是令人感动。”顾昭虽是因五皇子的事对贤妃没什么好感,可她言语恳切,这个理由更是让人不好拒绝。“待到丁庶人安顿好后,本宫会安排人送你过去。”
见她允诺,贤妃立刻起身道谢:“妾身谢贵妃娘娘恩典!”
既是目的达成,她也不留下讨人闲,很快告退离开。
等贤妃走后,顾昭才对李翾道:“皇上,我想向您借个人。”
她拿不准贤妃是否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只是要看望丁庶人,还是有天子的人在场好些。
“昭昭觉得哪里不对?”李翾挑眉道。
顾昭摇了摇头,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样稳妥些。”
“就照着昭贵妃意思办。”李翾从善如流道:“就让张卓英去罢,你何时需要只管去福宁殿叫他便是。”
见两人说完话,怀霜这才上前说小皇子醒了。
顾昭忙让奶娘把儿子抱来,李翾和她陪着儿子玩了一会儿,才去用了午膳。
***
方婕妤的事情结束后,后宫中很是安静了一段时日。
高昭容的罪责虽是最轻,却因为被禁足,只怕到过年前她都无法在人前露面,但还能勉强安慰自己,总强过独揽大权又被贬为修容的淑妃——
她甚至阴暗的想着,如此一来顾昭又多了个死敌。
永寿宫。
到了来给周太后请安的日子,宫妃们一大早就等在了永寿宫。来的人数在减少,可剩下的人俱是更加谨慎,不敢有丝毫轻忽。
顾昭因出来前被小皇子缠了一会儿,虽然并未迟到,也是后面来的。
众人都等着先给她见礼。
正当大家要进去时,先前的淑妃、如今的吴修容姗姗来迟。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吴修容赶来后,大大方方的向顾昭行礼,面上也并无人们想象中的怨怼之色。“因妾身的撵轿出了些问题,这才迟了。”
她话音才落,众人心中俱是划过惊讶。
大家都以为她是因顾昭而丢了淑妃的位份,哪怕她不明面上怨恨顾昭,态度也不会如此驯服才对……
“无妨,吴修容并未迟到。”顾昭微微笑道。
两人间和谐的气氛令众人瞠目结舌,尤其是贤妃,她没想到向来以世家女身份而自居骄傲的前淑妃,竟能如此心平气和,甚至肯低声下气。
她望向顾昭的目光不由有些复杂。
大家进去,照例给周太后行礼问安后,得知了周太后要带长公主离宫的消息。
周太后对外宣称,是要去行宫小住,给长公主调理身体。
“如今后宫由昭贵妃管着,哀家很放心。”周太后望向顾昭时,目光都变得慈爱了不少。
顾昭忙起身谦逊的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贤妃见状,跟着表态:“贵妃娘娘处事公允,妾身们心服口服,必会以娘娘马首是瞻。”
前些日子她去瑶华宫见昭贵妃并不是秘密,可她同样位列四妃,着实不必对贵妃这般放低姿态。
大家心中虽有疑惑,却也都纷纷附和。
一时周太后让大家都散了,留下了顾昭说话,长公主也从后面走了出来。
“昭昭,我想跟你一起去的。可母后说,你还要照顾澄儿。”长公主在顾昭身边坐下,神色有点委屈巴巴的。
顾昭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觉得有些亏欠长公主。
她进宫后反而比原来陪长公主的时候少了,尤其是生了澄儿后,更是只在请安的日子来永寿宫。
“昭昭,咱们带着澄儿去好不好?”长公主自觉想到一个好主意,兴致勃勃的道。
只是她话音才落,只见帘子掀起,一道冷清低沉的男声随之响起。“六妹,朕觉得不太妥当。”
原来是李翾没让人通传,直接走了进来。
“澄儿还太小。”李翾摆了摆手不用她们起来行礼,他向周太后问安后,对长公主道:“他不宜长途奔波,也离不了昭贵妃。”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还是乖巧的道:“是歆歆不好,不懂这些事。昭昭,我跟母后也可以的,你还是留下陪着澄儿罢。”
“歆歆,等澄儿大些,咱们再一起出去。”顾昭心中添了些愧疚,下意识的答应下来。
长公主高兴的点了点头。
“若澄儿有玩伴,是不是就不用昭昭时刻陪着了?”见天子和周太后说起了别的事,长公主拉着顾昭窃窃私语。
还没等顾昭开ᴶˢᴳᴮᴮ口,长公主目露兴奋之色,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昭昭,你再生个宝宝好不好?”
她说这句话时,正巧是天子和太后说话的间隙,殿中便只响起她的声音。
周太后闻言,含笑看着顾昭;李翾虽仍是一脸清正之色,墨眸中却隐约闪动着笑意;唯有顾昭俏脸飞红,强忍住去捂长公主嘴的冲动。
“歆歆,方才咱们说到钓鱼的事。”顾昭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我让内务司给你专门准备了钓竿,等你去行宫就能用了。”
长公主听说玩的,又把刚才的话抛到脑后,专心跟顾昭嘀咕起来。
等天子跟周太后说完事,顾昭也跟着起身告辞。
她临走前,长公主还向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别忘了自己的提议,顾昭只得含糊应了声。
天子銮舆上。
“昭昭,方才六妹跟你说什么了?”李翾明知故问道:“要给澄儿添个伴?”
顾昭面上的热度仍未散去,她嗔道:“歆歆又不懂这些,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您还要当真呀?”
自从生下澄儿后,李翾担心她的身子还未恢复。每当他来瑶华宫时,夜里抱着怀中的娇软可口的小美人,只是单纯的□□,不敢再行颠鸾倒凤之事。
“朕只是觉得,虽是常人看着六妹智力未曾恢复,却更像个大智若愚之人。”李翾若有所思道。
前年是长公主先要认顾昭为“妹妹”,才将两人拉到了“平辈”,是个好的开始。
“歆歆本就是暂时心智未开罢了。”顾昭没多想,对他这句话倒是认同。
两人一同回了瑶华宫。
天气一日日热了下来。顾昭回来便先去卸了繁重华丽的衣裳和首饰,换了身轻薄柔软的家常旧衣裳,重新绾了个轻巧的发髻。
这样不仅舒服,更方便带小皇子,不会划伤他娇嫩的肌肤。
当顾昭收拾妥当出来后,只见天子怀中正抱着小皇子,也不管他听不懂,一本正经的问话。
“澄儿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作者有话说:
PS:某天子只是口嗨一下,小公主什么的是番外的事情啦!
第106章
顾昭闻言脸色一红,脚步顿了下。
只会发出“咿呀”声的小皇子哪里听懂自己父皇的话,张开小手又要去抓李翾的衣领。
外人面前冷峻威严的天子在幼子面前全然没了气势,纵容的任由儿子“胡作非为”。
“那便是弟弟妹妹都喜欢。”天子自顾自的替儿子作答,看着他咧开嘴朝自己笑,李翾深以为然道:“很好,澄儿跟父皇想到一处去了。”
跟在顾昭身后的宫人都忍不住弯起了唇角,顾昭终于听不下去,轻咳一声走了进来。
“皇上,您下回给澄儿拿个玩具,别总纵着他抓您的衣裳。”顾昭只做没听到,从一旁的小几上取了个小老虎布偶递到儿子手中。
小皇子近四个月了,已经能稳稳抓着布偶,自己玩了起来。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顾昭不敢用冰太多,只远远的在殿中四角镇上冰山,平日里解暑用些在井水里镇过的瓜果。
怀霜端上来两碗酸梅汤,上面还撒着一层干桂花,衬着白瓷莲瓣碗煞是好看。其中一碗是冰镇过的,一碗只是微凉些。
“过些日子,西北换防的将领们要回京了。”李翾主动将微凉些的那碗递给了顾昭,似是漫不经心的道:“周临歧和卫晙他们也在名单中。”
顾昭看着李翾那碗有些眼馋,听后点点头,应道:“周小侯爷这次总算得偿夙愿,周老夫人和定国公夫人也能放心了。”
至于卫晙,大郡王妃卫媞的嫡亲哥哥,这次他的军功虽不如周小侯爷耀眼,也不算辱没他们宁北侯府的先祖之名。
高昭容前些日子又张扬了些,便是自觉卫媞的哥哥以后会受到天子重用。
“上次朕见周老夫人,她再次向朕表明了想要歧哥儿成家的意思。”李翾没急着喝,只逗着眉眼间愈发能看出两人影子的小皇子,顺着顾昭的话道:“等他回来,也该着手操办了。”
顾昭先尝了一口碗中的酸梅汤,顷刻间酸甜清爽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夏日里喝上一碗格外令人满足。
她餍足的眯了下眼,随口道:“周小侯爷自然是位如意佳婿,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气。”
周小侯爷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年纪,不仅深得圣眷,自己亦是有军功在身,生得高大英俊身上却无风流做派,他本就受京中贵女欢迎,这次回来后想让他做女婿的人只怕更多了。
顾昭话音才落,李翾眸光微微闪动了下。
他不动声色地把儿子最喜欢的拨浪鼓悄悄往顾昭身边放下,引得儿子“咿呀”着要往顾昭身边凑。
小皇子已经会翻身了,在李翾怀中不肯安分,顾昭忙将儿子抱了过来,一时了忘了方才评价周小侯爷的事。
“澄儿乖。”因小皇子爱抓珠子一类东西,顾昭在他面前都不敢戴流苏状的首饰,她发鬓只用几根素雅大方的簪子固定,露出一截光洁细腻的脖颈。“母妃给你拿拨浪鼓?”
小皇子已经熟悉自己母妃身上的气味,由顾昭抱着他,他转眼就老实了不少。
“皇上,还有件事要跟您说。”等到儿子不再乱动,顾昭才道:“长乐郡主的亲事尚未定下,在方婕妤出事那日,丁庶人曾找过我一次。”
虽说长乐郡主曾听了卫媞的话捉弄过她,可天子已经惩罚过了,顾昭对她不至于怀恨在心,也说不上喜欢。
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
“长乐喜欢李明和,朕冷眼瞧着李明和似乎对长乐不够上心。”李翾一直没有赐婚的缘故也在于此,当初静妃和成王妃都是愿意的,便有了口头的约定。
顾昭想起自己曾见过的成王世子李明和,他与略显桀骜不好接近的周临歧正好相反,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形象,很讨女孩子们喜欢。
“成亲是要结两家之好,总不能让人生出怨气来。”顾昭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若长乐郡主的心意没改变的话,皇上您再问问成王世子的意思罢?”
李翾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顾昭的安排。
她怀中的小皇子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得要睁不开眼时,顾昭哄着他睡着了,才交给奶娘抱走。
此时她眼前摆着的酸梅汤已经没了最后一丝凉气,而李翾的面前那碗仍是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顾昭眼巴巴的望了过去。
李翾顺手将自己那碗推到了顾昭面前,动作自然的将两人的瓷碗掉了个儿。
“六妹跟母后去行宫,你倒也可轻省些。”他动作自然的端起顾昭用过的瓷碗,拿着汤匙尝了一口酸梅汤,味道尚可,只是有些酸。
不过他心中却想着,昭昭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爱吃这些酸甜的东西。
“歆歆之前也帮着我带过澄儿,您冤枉她了。”顾昭虽是“吃人嘴短”,也没忘了给自己的好姐妹辩解。
李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想着待儿子大些,让他去跟自己小姑姑玩,倒也能少缠着些昭昭。
待到顾昭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碗,正琢磨着要不要趁李翾今日好说话,再提要求说吃个冰碗。去年夏天她怀了澄儿就没敢吃过,今年不容易澄儿大些了……
李翾喝完后,评价道道:“有些酸,倒还可以。”
“不酸呀,这是我跟纤云试了几次才做好的方子。”顾昭已经尝过天子喝的那碗,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下回我给您多放点糖……”
顾昭自己没留意到,她唇角有一滴将坠未坠的紫红色水珠。
天子的目光正凝在此处,看着那双柔软泛着水光的红唇,不由觉得喉头发紧。
他使了个眼色,怀霜等人识趣,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李翾抬手捉住顾昭的下颌,让她不得不抬头看着自己,那双水润清亮的杏眸,满是不解。他起身低头,颜色浅淡的薄唇印了上去。
顾昭被天子给亲懵了,无辜又茫然的望着他,一时间忘了反应。
“嗯,是甜的。”李翾放开了顾昭,认同的点了点头。
顾昭回过神来,如质地上乘羊脂玉的肌肤顿时染上了绯色,她下意识往周围看时,才发现怀霜她们已经退下了。
“皇上!”她急于起身跟天子理论,却因动作太急没站稳,反而栽入天子怀中。
她耳边响起了男子的轻笑声,待她想要起来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腰肢,不肯放她走。
“昭贵妃这是来ᴶˢᴳᴮᴮ投怀送抱了?”李翾唇畔含笑,慢条斯理的打趣道。
顾昭本就因嫌热穿了轻薄的家常衣裳,玲珑有致的身段压根藏不住,如今倒在他身上,倒果真多了几分暧昧。
“昭昭,今晚等着朕?”李翾的声音也添了几分沙哑,及时止住了视线。
虽然天子不是留宿福宁殿就是来瑶华宫陪她,但顾昭知道他此时话里的意思是不同的。
她本想用小日子还没过去这个借口,可她今儿才喝了冰镇酸梅汤,且她前两日最难受时,是天子亲自用手给她暖着小腹。
虽说孩子都生了她觉得不该矫情,顾昭红着脸,含混的应了声。
***
绛云宫。
虽然它位于后宫中偏僻的角落,倒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荒凉,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庭院中草木扶疏,颇有些清幽之意。
贤妃由张卓英陪着,来看望丁庶人。
得知陪着自己过来的人是天子心腹,贤妃并没自我感觉良好,是天子重视她。相反的,天子是对她不怎么信任。
贤妃面上做出惊喜之色,心中却有些后悔。
上次利用五皇子的病从三妃的争斗中暂且退出来明哲保身,如今看来这一步走得不够好,天子对她苛刻逼迫儿子上进的厌恶,比她想象中更深。
“贤妃娘娘,我们主子正睡着。请您稍待片刻,奴婢这就去叫。”跟在丁庶人身边的素纱见贤妃来,立刻上前行礼。
此时已是申时,还睡着不是什么好兆头。
贤妃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却是神色温和的点了点头,说了句“不急”。
在殿中坐下后,贤妃环顾了一圈,发现里面简朴素净倒也罢了,总感觉这里空荡荡的,别有一种阴森之感。
待丁庶人出来时,贤妃微愕的望向了她。
原先的静妃虽然姿色不够初中,却有几分温婉娴静的气质。如今看去,她形容憔悴,眼神木然不提,甚至闪过些许惧意。
“见过贤妃娘娘。”丁庶人定定的站了片刻,才想起她是谁,缓缓的蹲身行礼。
贤妃忙起身扶她道:“丁妹妹快起来。”
两人坐下后,丁庶人看着陪她来的是张卓英,眼中亮了下,见他只是垂首立着,那亮光就黯了下去。
她们说话时,张卓英就站在不远处候着,并未离开。
贤妃眼眶微红道:“妹妹,你这是何苦——”
丁庶人牵了牵唇角,眼神又恢复了死寂。
“本宫早就劝过你,当年的事就是柳氏一人所为,与两位娘娘并无关系。”她叹了口气,道:“往后你再不可胡思乱想了。”
“不止是本宫,长乐郡主也为了你的事寝食难安……”
丁庶人听了她的话,突然抬头盯着她,只把贤妃看得心中发毛。
“多谢娘娘好意。”不知丁庶人想到了什么,她面上的神色有些古怪,却说了句听起正常的寒暄客套之语。
这下贤妃愈发觉得丁庶人有问题。
“若娘娘真的关心我,长乐郡主的亲事,还请娘娘帮着费心。”丁庶人缓缓道。
贤妃面露难色。
“如今这宫中是昭贵妃……”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道:“你放心,本宫会向皇上提的。”
今日同来的还有张卓英,她们的每一句话都会传到天子耳中。
贤妃见丁庶人状态不好,说话愈发小心。没过多久,只见丁庶人面露疲色,识趣的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让身边宫人送了些易于存放的糕点给素纱,算是一点心意。
从绛云宫出来,贤妃没有直接回延福宫,跟着张卓英去了福宁殿见天子。
李翾正在批折子,听说贤妃来虽是蹙了下眉,还是让她进来了。
“皇上,妾身知道后宫事务由贵妃娘娘做主,可这是丁庶人的一片慈母之心,妾身着实感动……”贤妃话音未落,却见天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住了声,面上讪讪的。
曾经她逼迫亲生儿子“上进”,害得他身子骨始终不如常人,只怕没资格说这句话。
“贵妃娘娘既要处理宫务,又要照顾小皇子。”贤妃定了定神,恭声道:“妾身只是在长乐郡主的亲事上给贵妃娘娘打下手,绝没有非分之想。”
李翾听了,也没有立刻答应,先让她回去了。
等她离开后,张卓英将今日绛云宫发生的事情如数都告诉了天子。
从表面上看,贤妃的举动并无不妥,甚至还十分有情有义。
若长乐郡主定下李明和倒也罢了,宫中自有旧例可循,并不用昭昭费心。
若定不下来,那便有些麻烦了。
***
瑶华宫。
将近亥时,顾昭起身去沐浴,又去隔壁的房中看过睡下的儿子,这才回到了自己床上。
天子还没有要过来的消息,想来是留宿福宁殿了。
顾昭稍稍松了口气,上回天子“狡诈”的选了休沐的前一日开了荤。那日着实有些狠了,后来她都哭着求饶了,天子却又要了她一回,才叫了水。
第二日她早上没能起来,好在周太后离宫了,她才不至于太狼狈。当澄儿要她抱时,顾昭坐着都觉得腰疼,还是天子在后面撑住她才没让儿子失望。
她腰酸了好几日,到今日方才觉得好些了。
正当顾昭准备睡下时,却听帘外响起了通传声,是天子到了。
李翾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背对着他,看似睡得正熟的美人儿,她身上嫌热,被子只拉到一半,看起来格外真实。
他微微勾起唇角,自去沐浴更衣。
顾昭松了口气,还以为蒙混过关了。
她闭着眼,似乎果真有了几分朦胧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之后是吹灯放帐子的声音,旋即感觉锦被掀起,有人躺了进来。
若是放在以往,她不高明的装睡总会被发现,今日李翾却没有别的动作。
顾昭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悄悄睁开了眼,待到眼睛适应黑暗后,悄悄翻了个身准备看一眼李翾。
在她转过身的一刻,李翾顺势将她抱入怀中,顾昭猝不及防对上他含笑的墨眸。
“皇上,您骗我!”顾昭方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李翾喉咙中压着一丝笑意,道:“昭昭,讲道理,是你自己主动过来的。”
说着,他的大手轻轻拨开她的寝衣,缓缓收紧手臂,让她与他精壮的胸膛肌肤相贴。
“皇上,我有事跟您说。”顾昭忙道。
李翾不紧不慢的道:“别怕,朕会小心的。咱们就算给澄儿添妹妹,也要再等些时候——”
顾昭见他完全想歪了,又推不动他,情急之下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
她本就力气不大,又没舍得用狠劲儿,倒像个挑衅的吻。
“昭昭,若你准备好了眼下就给澄儿添妹妹,不妨再用力些。”李翾的声音愈发沙哑了些,眼中欲色渐浓。
顾昭闻言,僵住了身子不敢动。
“下午成王妃递了帖子,说明日想要来瑶华宫。”她急忙道:“应当就是长乐郡主的亲事了,真是正事。”
李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放开了手。
若平日里也就罢了,在皇亲面前,他还是要让昭昭尽早服众的。
“罢了,先欠着。”
作者有话说:
今天算是1.5更叭?
PS:某天子从点火到被迫哑火→_→他表示身体机能一切良好
第107章
虽然他主动说了要“欠着”,到底还有些不甘心。
“皇上,君子一言九鼎。”顾昭感觉自己腰上那双大手仍未松开,小声提醒道:“您是君子,对罢?”
虽然李翾心头划过一丝“这君子不做也罢”的念头,还是淡然的应了声。
顾昭松了口气。
“难道是成王世子想通了?”她尽量选了安全些的话题,仰起头对李翾道:“成王妃上回进宫来还跟太后娘娘念叨,说不知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李翾对此却并不乐观。
昭昭不了解成王妃,他却知道这个堂嫂性子强势。成王向来身子骨不好,只当个闲王,平日里府中大小事情多是成王妃撑起来,而成王府未来的希望寄托在李明和身上。
静妃被贬为庶人,又有“戕害宫妃”的罪名在身,长乐郡主又是在静妃身边养大。
“明日且看看她怎么说罢。”李翾虽为天子,因着当年自己那桩旧事,从并不会在姻缘一事上乱点鸳鸯谱,赐婚也要看两家都情愿。
顾昭点了点头,又觉得这个角度李翾看不见,把脑袋从他怀中□□,出声道:“您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她才有动作时,李翾已经感觉到有毛绒绒的头在蹭自己的下巴,她抬起头时,只见一双清亮的杏眸在幽微的光线中亦是ᴶˢᴳᴮᴮ灿若寒星。
这耀眼的星辰最终还是落入他的掌中。
天子的沉默让顾昭有了些许危机感,她赶紧说自己困了,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闭上了眼。
李翾见她孩子气的举动,不由轻笑出声。
“睡罢。”李翾让她枕在自己臂弯中,正气凛然的道:“朕又不会吃了你。”
顾昭小声嘀咕道:“可您分明就是那种养肥了杀肉吃的气势呀。”
她自恃在声音极低天子听不到,自己过了下嘴瘾。
“昭昭提议极是,朕养养再吃。”李翾的大手顺着她的腰窝缓缓向下,顺着她的话戏谑道。
顾昭这次是真的闭紧嘴巴,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待她睡着后,李翾将被子替她往上盖好,自己才闭上了眼。
***
翌日。
顾昭揉着眼醒来时,李翾已经起身换好了朝服。
“午膳给你们娘娘添一道羊肉汤,少盛些让她尝尝味道就是了。”隔着帐子顾昭听到他在外面说话,不由坐起了身子。
只是不等她说话,天子已经带着人离开去上朝,顾昭满头雾水的掀开了帐子。
“娘娘,您醒了?”怀霜起身时看到自家娘娘寝衣凌乱的就坐了起来,忙上前服侍她披上了件外裳。“您仔细着凉。”
顾昭疑惑的问道:“皇上怎么想起来让你们添羊肉汤?”
初丹正捧着她今日要穿的衣裳走进来,忍笑道:“您早上在梦中呓语,说什么不要吃,羊还不够肥……”
她才说完,顾昭想到自己梦中变成了一只羊,李翾则是威风凛凛的灰狼,她哭着求他不要吃自己,还不够肥云云。
果然不该再睡前说什么养肥了杀肉吃。
顾昭面色微红,明明李翾知道她梦中会说这话,偏生还装作听不懂,让人给她做羊肉汤。
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怀霜和初丹对视了一眼,不解自家娘娘一大早哪里来的怨气。
“娘娘,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若往日也就罢了,周太后不在宫中,她不必再去永寿宫请安,可以躲懒多睡会儿,上午成王妃还要过来。
顾昭也想起了正事,暂且将狼和羊的典故放下,先去了净房。
昨夜天子还故作大度的说“欠着”,可顾昭低头时仍发现自己胸前有些暧昧的红痕,怀霜和初丹早就习惯了,面不改色的服侍她沐浴。
等她收拾妥当后,小皇子也醒了,奶娘派人传话说小皇子要找母妃。
虽然奶娘有讨好的意思,可小皇子也渐渐开始认人。他愈发喜欢跟自己母妃在一处,只要顾昭抱着笑的时候就多些。
顾昭用过早膳又陪着儿子玩了会儿,听宫人通传说是成王妃到了,便起身去了偏殿等着。
不多时,身着亲王妃常服的成王妃在宫人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安好。”成王妃进来后,一丝不苟的给比她年纪小十几岁的顾昭蹲身行礼,并无任何托大之处。
顾昭微微颔首还礼,柔声道:“王妃请起。”
一旁候着的纤云去扶成王妃起来,请她在顾昭下首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下。
成王妃没急着说到正题,先问起了小皇子。“娘娘,小殿下一切都好罢?上次妾身身子不适,没赶上小殿下的百日宴,特准备了件礼物。”
说着,她从自己带来的丫鬟手中接过了锦盒。
成王妃打开时,只见里面深蓝色的天鹅绒上摆着一条做工精致、分量十足的赤金长命锁,上面还镶嵌着各色宝石,一眼望去便知价值不菲。
“许久没见小殿下着实想念得紧,不知此时方不方便见一见小殿下?”
上回成王妃人虽没来,李明和却是带着礼物来的,此番她特意送礼,只怕不单单是她口中的理由。
“王妃有心了,本宫替澄儿谢过王妃。”顾昭给了她这个面子,让人去抱小皇子。
锦帘掀起,只见容貌清丽的大宫女怀中抱着雪玉可爱的小皇子走了出来。
小皇子继承了天子和昭贵妃好容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儿,还有藕节似的的小胳膊——
成王妃见了他,唇角不自觉的弯起。
顾昭接过儿子抱着,柔声道:“澄儿,来见过王妃。”
小皇子不认生,顺着母亲指给他的方向看去,还咯咯的笑了起来。
成王妃心中一软,想起了自己儿子小时候。她的目光落在顾昭身上,恍惚想起才见时,昭贵妃还是个貌美纤弱的小姑娘,如今进了宫生了皇子,姿容倒比以前更动人了些。
难怪她从进宫后就是被天子专宠,只怕以后愈发了不得了。
成王妃捡着好听的将小皇子夸了一通。
顾昭知道她今日目的不在此,寒暄了几句后,让人抱走了小皇子。
“妾身今日进宫求见娘娘,是为了明和的亲事。”成王妃也识趣,见状直言道:“娘娘您兴许有所耳闻,先前妾身曾和丁庶人口头定下过婚约。”
顾昭没接话,只等着她的下文。
“这桩亲事本就是妾身勉强了,明和他始终都不大情愿。”成王妃暗自深吸一口气,道:“既是如此,不若这桩亲事就此作罢。”
难怪她特意来这一趟。
顾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想起了昨夜天子的迟疑。
“贵妃娘娘,您也是做了母妃的人。”成王妃自知这件事办得不厚道,勉强道:“明和是妾身唯一的儿子,还请您体谅妾身的为母之心……”
抚养长乐郡主长大的静妃获罪,长乐郡主的名声也跟着受了影响。
正是原先她和静妃都情愿,长乐郡主一直觉得自己能嫁给李明和,故此她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别人。
顾昭没有对此表态,只淡淡的道:“王妃的意思本宫知道了。”
亲事本就勉强不来,尤其是婆母不同意,长乐郡主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成王妃今日过来的目的本就在此,说完了此事后她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哪怕顾昭没说什么,她也很快讪讪的起身告辞。
***
成王妃进宫一事并不是秘密,很快就在宫中传开了。
虽然瑶华宫并未透出口风,可皇上并未下旨赐婚,大家也都猜到了成王妃的来意,是来退亲而不是求娶。
福宁殿。
李翾并不觉得意外,他眼下要重新替长乐郡主找个合适的夫婿人选。
昭昭还要照顾小皇子又管着宫务,已经够忙了,只怕无暇再去了解各世家的适龄子弟。
正在这时,贤妃又过来求见。
“皇上,长乐郡主和成王世子的亲事只怕不成了罢?”贤妃急匆匆的过来,主动将此事揽了过去。“既是丁庶人托了妾身一场,妾身希望您能准许妾身帮忙。”
贤妃本不是爱出头的性子,如今倒是肯为了丁庶人再次来求。
她自己所出的五皇子都还未选正妃。
李翾沉吟片刻,淡淡的望着她道:“你若有合适的人选,列出来送到朕这儿。”
贤妃忙恭声应下。
本以为皇上会让她直接去找顾昭,没想到竟让她直接送到福宁殿,算是意外之喜,莫非皇上对她终于恢复了些信任么?
她从福宁殿出来后,路过御花园中碧波池的假山旁时,听到两个宫人在一处说话。
“丁庶人害死了主子,也就是贵妃娘娘心善,才放了她一条生路。”
“可我听说,仿佛是丁庶人跟贵妃娘娘告发了什么事。贵妃娘娘才留下了她的一条命,说是还要再去查。”
“丁庶人可怜,咱们主子就不可怜了吗?她的孩子没了,又不是咱们主子害的,却报应到咱们主子身上——”
贤妃今日去福宁殿没叫撵轿,只带了个大宫女走着过去的,故此她的到来并没惊动两人。
听了两人的话,贤妃脸上温和的神色骤然变了。
她眉眼间闪过一抹戾色,指尖捏紧。
“跟上去,看她们是否回景阳宫。”贤妃悄无声息的带着宫人离开后,才压低了声音吩咐。
她身边的大宫女连忙应下。
延福宫。
贤妃在殿中来回踱步,听说那两人回了景阳宫后,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静妃到底跟顾昭说了什么话?难道是十七年前的事?
她就该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说:
在收尾啦,可能更的有点慢,小仙女们见谅~
第108章
见贤妃面色难看,已然有些失态,她身边的王嬷嬷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自己留下服侍在妆镜台前坐下,卸下首饰。
“娘娘,您先别往坏处想。”王嬷嬷劝她道:“那两个宫女是方婕妤的人,哪里又能知道静妃的事,只是捕风捉影罢了。”
贤妃却并没因此ᴶˢᴳᴮᴮ放松警惕,沉声道:“空穴来风,若并非她们亲耳听到,又怎会私下有此议论?”
“可上次您提出去见丁庶人,昭贵妃并未反对。”王嬷嬷取下她发鬓上的玉簪,低声道:“若昭贵妃真的怀疑,又岂会让您过去?”
贤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当日在瑶华宫中,皇上俨然一副后宫由顾昭做主的姿态,而顾昭虽是做了好人同意她去,却又让张卓英陪着。
顾昭年纪不大,心思的缜密细腻却一点儿不差。
“兴许她存心要看本宫的反应。”贤妃微微蹙起眉,眸光骤然一凝。“先前贴身服侍方婕妤的宫人都在何处?”
王嬷嬷忙回道:“昭贵妃仍是准许她们留在景阳宫的西配殿,做些洒扫的事情。”
景阳宫的主位是叶修仪,是后宫中与顾昭走得最近的人。
“那个叫璃珠的宫女,如今在景阳宫可还得用?”贤妃突然问道。
王嬷嬷心中一凛,轻声道:“她已是二等宫女,有时会做些去各宫走动的事。”
贤妃缓缓勾起唇角,心中有了计较。“去将五皇子请过来,就说本宫有事找他。”
王嬷嬷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立刻答应着去了。
待她离开后,贤妃自己拿起梳子,抬眸望向了镜子。只见镜中的女子眼角已经见了细纹,原本只能称得上清秀的容貌,失了温婉的浅笑,竟有几分阴郁。
论美貌和家世,在当初她远比不过侧妃高氏和吴氏,甚至与她一同进府的丁氏,也自觉高她一等。
好在皇上并不沉迷女色,待她们一视同仁,并未对谁有特别偏爱。府中事务由已经生子的高侧妃和吴侧妃一同把持,大家还算和睦。
直到柳侧妃进府,府中才又起了波澜。
皇上一年中在王府的时候就极少,柳侧妃身份特殊,进府后本就急于表现,可那次却被人设计,服侍皇上的机会轮到了她的头上。
她那时不知缘故,翌日一早柳侧妃兴师问罪时,她才明白过来。
当初皇上正在府中修养,柳侧妃即便再如何愤怒,也不好直接发作。偏生之后她怀了身孕,柳侧妃便对她愈发怀恨在心。
终于在皇上再次带兵出征后,柳侧妃开始磋磨她。
正在贤妃陷入回忆时,珠帘外响起通传声:“娘娘,五殿下到了。”
贤妃骤然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墙角的时辰钟,有些诧异儿子为何会回来的这样快。
“让他进来。”贤妃敛起眸中的情绪,淡淡的道。
只听清脆的玉珠碰撞声响起,身着牙白色皇子常服的李泓谨快步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母妃。”
贤妃抬头望向儿子,发现他今日似乎心情很好,往常都是眉眼低垂的拘谨,此时竟隐隐透着几分神采飞扬。
“谨儿是有什么好事么?”贤妃露出温和的笑容,柔声问道:“也说给母妃听听?”
李泓谨忙压了压唇角,道:“父皇给儿臣派了差事,今年翰林院要编纂一部辞书,父皇让儿臣牵头来办此事……”
他话音才落,只见贤妃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皇上交给谨儿的差事越来越边缘——这哪里是一个皇子该做的?
李泓谨没看出自己母妃的不悦,还高兴的道:“父皇说儿臣前日做的两篇文章不错,才交给儿臣这件差事的。”
难道皇上只想让谨儿做个闲王?
他跟顾昭生的小皇子甚至还未周岁,难道他就一定比谨儿强么?
“原来如此。”贤妃强忍着不快,露出一丝笑容来。
“母妃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问你。”她招了招手,让五皇子到身边来。“你是不是还没放下璃珠?”
李泓谨唇畔的笑意陡然一僵。
“母妃,儿臣已经答应您不再跟璃珠联络!”李泓谨直接跪了下去,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哀求道:“求您放过她!”
贤妃不由捏紧了帕子,难道自己在儿子心中,竟就是这样的人么?
“谨儿,你想哪儿去了?”她暗自深吸一口气,缓缓笑道:“母妃是你生身之人,又怎么看着你不高兴?若是你还没放下她,本宫去向叶修仪说情,把她要过来。”
李泓谨愕然的睁大了双眼,常年因生病体弱而苍白的肌肤,也隐隐透着激动之色。
“母妃,您说得都是真的?”他不敢置信的问。
贤妃笑着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母妃骗你做什么。”
“多谢母妃!”李泓谨眼中一亮,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原先是儿臣误会您了……”
贤妃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些,她温声道:“虽是你愿意,母妃也要问问人家小姑娘的意思。你可有什么信物由母妃转交?”
李泓谨蓦地想起那串碎掉的琉璃珠,可他不好再提,只得道:“明日儿臣给母妃送来。”
说着,他就急匆匆的告退。
看着儿子离开的身影,贤妃面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
丁庶人出事的时候长乐郡主正陪着外祖母去了济南,得到了消息后便立刻赶了回来。
饶是如此,当她回来后,庆福宫中已然空了。
长乐郡主来到瑶华宫见顾昭。
她来时还特意带了从当地买的特产并一些给小孩子的玩具,说是送给昭贵妃和小皇子。
寒暄过后,她才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贵妃娘娘,臣女想求个恩典,见丁庶人一面。”连日来的奔波让长乐郡主面上透着几分憔悴,与顾昭初次见她时的神采飞扬已全然不同。“臣女自小在丁庶人身边长大,虽并无母女名分,实则也相差不远……”
长乐郡主并没急着跟丁庶人摆脱干系,在她出事后还能想着主动去探望,这份心意难得。
顾昭成全了她,派怀霜陪她一起过去。
然而不多时,一行人铩羽而归。
“娘娘,丁庶人身边的素纱出来说,丁庶人正闭门抄经思过,不愿见郡主。”怀霜回话道。
顾昭闻言,抬眸望向了长乐郡主。
她虽是神色黯然,口中却道:“多谢贵妃娘娘的成全,只是她不想见,便算了罢。”
“丁庶人曾说过她的心愿是尽快定下你的亲事。”顾昭让她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脑子里琢磨着如何将成王妃的拒绝委婉告诉她。
长乐郡主听了她的话,主动道:“娘娘,丁庶人曾经口头跟成王妃定下过臣女与李明和的婚事,请您替臣女做主,此事就算了罢。”
顾昭虽然不意外长乐郡主会得到消息,却没想到她能如此果决。
她喜欢李明和并不是什么秘密。
“本来便是臣女一厢情愿,如今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长乐郡主笑笑,神色中虽有失落和不舍,更多的是释然。
顾昭没提成王妃的事,神色温和的道:“本宫会帮你转达成王妃。”
长乐郡主起身行礼。
如今庆福宫已然不适合她再住,长乐郡主向顾昭提出了要搬回王府。
待顾昭允诺后,她本该告辞离开,却重新蹲身行了大礼。
“贵妃娘娘,臣女要向您认错。”长乐郡主目露愧疚之色,低声道:“您前年进宫选伴读那次,是臣女听信了大郡王妃的挑唆,故意将您困在了假山中——”
顾昭没急着叫她起来,不动声色的道:“郡主的意思是,当初你是有意捉弄本宫?”
长乐郡主听顾昭语气波澜不惊,心中反而有些忐忑。
她小心翼翼的道:“是,臣女承认当年是臣女一时糊涂,听信了卫媞的挑拨之语。”
说着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推卸责任,又道:“虽有他人挑唆,说到底还是臣女性子骄纵蛮横、随意妄为才犯下了过错,请娘娘责罚。”
其实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不久后她自己也误入了假山中,被困了更久,比那日的昭贵妃还狼狈得多。
只是这事若说出来,反而像是她不诚心认错。
顾昭看长乐郡主纠结的神色,自然也想起了那日的事情。那是她自娘亲离开后,头一次感受到有人会为她撑腰、也会对她偏心……
“佛家讲究因果,想来郡主已经遇到过挫折,本宫便不追究了。”顾昭挑了挑眉,道:“郡主知错能改就好。”
长乐郡主松了口气,连忙再次谢恩。
她确实已经遭到了报应,也不止那一件。
“娘娘宽宏大量,臣女自愧弗如。”长乐郡主目露感激之色,语气坚定的道:“往后若娘娘有吩咐,臣女绝无二话。”
她父王母妃虽是都不在了,也并非真的只是个可怜的孤女,她还有叔伯和外家的亲眷。
昭贵妃如今有了皇子,自然是支持她们母子的人越多越好。
“娘娘,长乐郡主这是要站在您这边呢。”送走了长乐郡主,初丹端来了一碗特制的凉茶,给她解暑用的。“总感觉这次郡主回来,似乎比以往成熟了不少。”
顾昭点点头,闻到凉茶的味道,轻轻皱了下鼻子。
“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才能成长。”她不喜欢里头的药味,正想着如何把这碗凉茶躲过去不喝。“ᴶˢᴳᴮᴮ澄儿可醒了?本宫去看看他——”
初丹打破了她的希望。
“娘娘,小殿下还没醒。皇上特意吩咐太医院给您做的,让奴婢看着您喝下去。”初丹不为所动的道:“您向来苦夏,这两日奴婢都瞧着您又清减了些。”
顾昭无奈,只得苦着脸喝下去。
甬路上。
长乐郡主离开前,遇到了贤妃。
两人寒暄时,她告知了自己的来意,说是要出宫了。
“丁庶人的事,郡主也别太难过了。”贤妃拉着长乐郡主的手,叹了口气道:“这是昭贵妃掌权后办的头一件事,从严些也是有的。”
长乐郡主闻言,抬眸道:“谢贤妃娘娘关心。臣女相信贵妃娘娘处事公允,不会偏颇。”
她并非稚龄孩童,贤妃话中的意思她听了出来。
“那是自然。”贤妃似是没察觉到她的不快,仍是笑吟吟的道:“能有这样的结果,贵妃娘娘已是尽力了。”
见长乐郡主起身要走,贤妃又道:“本宫去见过一次丁庶人,她将郡主的亲事托付给了本宫。若郡主愿意,本宫再去找一趟成王妃……”
长乐郡主停下了脚步,神色郑重的道:“您的好意臣女心领了,臣女已经请昭贵妃帮忙,这件事就此作罢。”
说完,她行礼后就告辞离开。
在她这儿碰了两个软钉子后,贤妃面上温婉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裂痕。
又是昭贵妃。
原来心高气傲的长乐郡主竟也低了头么,她倒是接受良好——
贤妃垂下眸子,掩去了所有情绪。
***
等进了八月后,终于有了些许凉意,也是西北换防回来的将领抵京的日子。
今年李翾预备亲自去近卫营,一来为迎接功臣,二来则是阅兵。他今年只带了李泓翊一个皇子,李泓衡和李泓谨都留在了京中。
本以为自己十拿九稳接到这件差事的李泓衡,心中生出了不满。父皇难道真的打算将自己弃之不用,转而栽培老二?
不过李泓翊不足为惧,他的母妃已经失势,甚至还不如自己母妃。
李泓谨那身子骨本就弱,去年冬日里折腾了一番,他能自个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倒是顾昭生的小皇子,听说很得父皇喜欢,常抱着他见朝臣。他已经搬出宫中,自己母妃又被禁足,消息不够灵通。
不过他们父皇又曾受过重伤,能不能永寿还很难说,到时候年纪小便是他的劣势了。
李泓衡在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哪怕他一时失宠于父皇又如何,听说当年自己父皇更不被皇祖父喜欢,后来父皇不也得了皇位么?
瑶华宫。
小皇子近来学会了张手要人抱,他最黏着的人还是顾昭。
李翾下朝后回来,看到的就是儿子张开小胳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要自己母妃抱。
就当他要碰到自己母妃的胳膊时,却被人从身后“偷袭”,软乎乎的小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
小皇子偏过头,发现是自己父皇,扁了扁小嘴。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小皇子自知拗不过父皇,倒也乖乖的在自己父皇怀中,小手去揪他外袍上绣着的金色龙纹。
“昭昭,你别太纵着他了。”李翾轻松的抱着儿子,对顾昭道:“他可是愈发沉了,这两日你的腰又不舒服。”
顾昭嗔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腰疼又不怪澄儿。”
天子终于还是将那日的“欠账”讨了回去,期间又多要了些红利,难免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若不是澄儿还太小,朕真想带着你们一道去。”李翾颇有些遗憾的道。
顾昭好笑的道:“您要办的事,我和澄儿去也不合适呀。”
“自然不是随朕去近卫营,你们去行宫即可。”李翾显然真的想过,他没什么犹豫的道:“正好以侍奉太后的名义,去住上几日。”
其实顾昭自己也能用这个理由随行至行宫,只是李翾知道她定然舍不下儿子。
“等以后澄儿大些再说罢,我和澄儿在家里等着您回来。”顾昭果然如李翾所想,还是把大半心思放在了儿子身上。
不过她方才说了“家里”,倒让李翾心里觉得熨帖。
“罢了,朕自知争不过澄儿。”李翾看了一眼怀中天真无邪的儿子,不由想着让他快些长大,自己讨个媳妇去。
小皇子不知父皇心中所想,见父皇看着自己,露出粲然的笑容。
“朕这次会让张卓英留下,你有事吩咐他就是了。”李翾轻松的抱着儿子,与顾昭一起去回廊上散步。
如今顾昭已是掌六宫之权的贵妃,他本该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以防万一。
“好。”顾昭痛快答应下来,倒让李翾有些惊讶。
“虽说张总管服侍您更贴心些,可与其让您担心我和澄儿,这样更好些。”顾昭看出他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
李翾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
“朕争取在中秋节前赶回来跟你们团聚。”他温声道:“应该来得及吃到昭贵妃亲手做的月饼。”
顾昭笑眯眯的点头。
***
后宫中本就不算热闹,在太后和天子离宫后,愈发显得有几分冷清。
贤妃忙着给长乐郡主寻合适的夫婿,高昭容的禁足仍未解除,吴修容在她的昭阳宫不怎么出门,唯有叶修仪还时常来瑶华宫走动。
“小殿下,您看这个——”叶修仪手里拿着一个细棉布做的兔子玩偶,逗他道:“您若想要,就对妾身笑笑。”
小皇子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果然咧开小嘴,露出无齿的笑容。
“娘娘,小殿下真聪明!”叶修仪又惊又喜的对顾昭道:“您看他听懂了妾身的话。”
顾昭好笑的看着能玩到一处的两人,无奈的摇头道:“你拿着玩偶逗他,他自然会对你笑。”
“小殿下的性子好,以前妾身见过的婴儿像这般乖巧可爱的都很少呢!”叶修仪强调道:“有些要哭要闹还不让人碰的。”
看她对澄儿的好是出发真心,顾昭心里有些复杂。
叶修仪是喜欢孩子的,可偏偏……
“娘娘,您别误会了。”看到顾昭在走神,且眼神中透着些许纠结,叶修仪忙解释道:“妾身只是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孩子,见了小殿下这才舍不得撒手。”
“妾身有您的庇护,在宫中过得轻松自在。”她也不在乎还有宫人在,直言道:“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妾身梦寐以求的。”
看她神色恳切,顾昭倒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了头。
“何时您再给皇上添个小公主,妾身帮您一起带。”叶修仪笑盈盈的道:“妾身近来做女红颇有心得,给小公主做衣裳不在话下。”
皇上膝下至今都没有公主,从如今的形势看,能生下小公主的人只有昭贵妃。
前些日子顾昭夏日里肠胃不舒服犯恶心,因正在御花园中,被人看到后,还好是议论了一阵昭贵妃是不是又有喜了。
“娘娘,妾身能去看看小白么?”叶修仪见好就收,体贴的岔开了话题。“它的病可好了?”
在顾昭怀着身孕时,小白也没有被送走,让人养在了后殿中。
如今小皇子已经长大了些,每次小白洗完澡,顾昭会让人抱过来让它跟儿子玩上一会儿。前些日子小白吃不下东西,顾昭还特意请了人来看。
“已经吃得下东西了。”顾昭点点头,道:“落蕊,陪着叶修仪过去罢。”
叶修仪起身道:“娘娘,妾身去去就不回来了,免得小白病没好,再过到小殿下身上。”
顾昭含笑应下。
***
御花园。
贤妃手中正握着一串崭新的琉璃珠,她坐在锦鲤池旁,悠闲的在喂鱼。
不多时,身着粉衣的小宫女正好路过。
她见到贤妃,似是有些胆怯,迟疑了好一会儿,磨磨蹭蹭的见礼道:“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
“是璃珠罢?”贤妃转过头,好像才看到她,微微笑道:“何时与本宫这般生疏了?你原是五皇子身边的人,本宫还记得。”
璃珠垂首站在一旁,没敢接话。
她自然记得自己是五皇子身边的宫女,也更记得五皇子待她亲近后,贤妃寻了错处,将她打发出了皇子所。
贤妃为何突然对她这样亲切?
第109章
璃珠不明所以,故此态度愈发谨慎。
贤妃看出她的不自在,索性直接切入正题。
“本宫听说,你与五皇子私下还有联络?”贤妃唇边温和的笑意收起,虽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可其中质问之意,让璃珠不敢轻忽。
“娘娘,奴婢不敢对五殿下ᴶˢᴳᴮᴮ有任何攀附的心思!”她慌忙跪在了地上,身子忍不住轻颤。“请娘娘明察!”
在离开皇子所后,她本想断了念头,可五皇子几次来找她,表白了心意,她再也狠不下心来。
只是去年五皇子大病后,她见识了贤妃的手段,且五皇子也已经认命,她便安心在叶修仪身边做事。
“傻姑娘,本宫并不是来指责你的。”说着,贤妃的语气倏地一变,又如同慈爱的长辈般,缓缓的道:“既是你和五皇子彼此心中都有些意思,本宫想成全你们。”
璃珠闻言,感觉如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贤妃娘娘会同意她跟五皇子在一处?
见她不信,贤妃早有准备,将袖中的一串琉璃珠取了出去,递给了璃珠。“这是谨儿托本宫给你送来的。”
璃珠颤抖着手接了过去。
眼前的琉璃珠成色极好,在日光下格外鲜亮清透,比起宝石来都不差。
因她的名字叫璃珠,从前五皇子便经常送她这样的珠子,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这串珠子的来处不用怀疑。
“不过如今你是景阳宫的人,本宫不好直接把你要过去。”贤妃见她面露迟疑之色,微微笑道:“你还要耐心等些时候。”
听到贤妃的话,璃珠心头一紧。
就在她忐忑等着贤妃后面的话时,贤妃却施施然的起身,只留下一句“本宫再派人与你联络”,便带着宫人走了。
明明是一串冰凉的琉璃珠,她握在手中,却有种被烫到的灼伤感。
耽误了这会儿功夫,璃珠想着自己还有差事要办,赶忙离开了这里。
远处的阁楼上,有一道身影停留了片刻,轻手轻脚的走了下去。
***
瑶华宫。
小皇子翻身的动作已经很娴熟,当他在榻上自己玩时,宫人们都不错眼珠的盯着,唯恐他不慎跌落下来。
看到顾昭进来,他张开了自己的小胳膊,望着自己母妃笑。
“澄儿,等会你大舅母会带着大表哥过来,你们要好好相处。”顾昭抱起了儿子,亲了亲他白嫩嫩的小脸儿,柔声道:“母妃知道,澄儿最乖了对不对?”
小皇子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咿呀了声算是回应。
今日是白氏带着元哥儿进宫的日子,本该早就带元哥儿来的,只是宫中发生了许多事,白氏便识趣的没有递帖子。
顾昭才叮嘱了儿子,只见珠帘微晃,纤云走了进来,恭声道:“娘娘,世子夫人已经进宫了,正往咱们瑶华宫来。”
因这次白氏身边还带着元哥儿,顾昭特意给她们母子安排了软轿。
“初丹,落蕊,你们留下陪着澄儿。”顾昭将儿子交给了初丹抱着,自己亲自出去迎接白氏母子。
当她到了瑶华宫的大门前,白氏正在下轿。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她看到顾昭,连忙上前见礼。
白氏后面的轿子是奶娘抱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见状也屈膝道:“哥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顾昭快步走了下去,扶住了白氏,温声道:“大嫂不必多礼。”
还是白氏生产后李翾陪她去过一次安阳侯府探望白氏母子,顾昭这是第二次见元哥儿。他看起来有些认生,见了顾昭还转过了头。
“元哥儿这眼睛随了大嫂您。”顾昭没急着去抱元哥儿,笑吟吟的道:“别处倒是像大表哥更多些。”
白氏笑道:“娘娘好眼力,大家都这么说。”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行人到了顾昭平日起居的偏殿后,顾昭才伸出了手,微笑着望向元哥儿。“姑姑抱一抱好不好?”
白氏接过了元哥儿,可元哥儿却一头扎在自己娘亲怀中,抓着自己娘亲的衣袖,虽是害羞,却又忍不住偷偷看顾昭。
“元哥儿,快叫贵妃娘娘。”白氏柔声对儿子道。
男童眨巴着大眼睛又看了一眼顾昭,仿佛确认她无害似的,才奶声奶气的道“娘、娘——”
“元哥儿真聪明,吐字这样清晰。”顾昭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之色,看着眼前的粉团子心中柔软极了。“把小皇子抱来。”
他像是听懂了顾昭的夸奖,白嫩嫩的小脸儿总算见了小模样。
顾昭趁机伸出手,他这次也配合的张开了手臂。
“元哥儿真乖。”顾昭抱着怀中柔软的小身子,却感觉他的重量比起小皇子都没重多少。
正在这时,初丹也带着小皇子过来了,见到自己娘亲怀中抱着别的孩子,小皇子瞪圆了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满脸的震惊。
殿中的人都被他逗笑了。
“澄儿,这是大表哥。”顾昭不想厚此薄彼,又抱不动两个孩子,把元哥儿放到了软榻上,让小皇子也过来。“元哥儿,这是弟弟。”
他已经学会了些简单字的发音,但“小皇子”或是“小殿下”对于他来说,发音都有些困难,但“弟弟”二字就简单得多。
元哥儿慢慢的道:“弟、弟——”
小皇子不认生,虽然他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回应。
看着粉雕玉琢、结实活泼的小皇子,白氏忍住不上前摸了摸他的小手,只见小皇子笑呵呵的看着她,任由她抱。
她羡慕的道:“小殿下长得真好,性子又大方,真真是让人疼爱得紧。”
顾昭想起了她生元哥儿时难产,后来元哥儿又一直有些体弱,白氏便有了心病。
尤其是前些日子元哥儿病了一场,白氏日夜陪着,
“大嫂别急,等元哥儿大些了,多锻炼定能强健身体。”顾昭温声宽慰她道。
先前她听太后说过,李翾幼时身子骨也弱,后来因他自己勤勉习武,才变得强壮起来。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如今,除了偶尔一两次他陪着自己赖床两回,每天早晨风雨无阻都锻炼半个时辰。
白氏点了点头,露出笑容来。“本是来看望娘娘和小殿下的,倒让娘娘您替妾身操心。”
顾昭让人拿了玩具来陪着两个孩子玩,她和白氏坐在对面说话。
“娘娘,宁北侯府闹了个笑话,向来您还没听说。”白氏说起此事时,眉眼间终于透出些往日的神采飞扬。“大郡王妃到底还是从姐妹里‘挑’了个人服侍大郡王。”
之前顾昭亲自见过宁北侯夫人,言明要保卫姗,且听白氏语气轻松,断然不是她。且白氏说到“挑”时,语调有些特别,这人选一定出乎意料。
顾昭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却又觉得有些荒谬。
“总不会是卫嫣罢?”她试探着道。
她话音才落,只见白氏目露赞许之色,道:“娘娘聪慧过人,一猜就中。”
顾昭微愕。
卫嫣因着被梁成越上门退亲后,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门第低的她看不上,门第高的又介意她被退了亲,宁四夫人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
直到前不久,卫媞在郡王府设宴,卫嫣去更衣时走错了路,正巧撞上了喝醉回来的大郡王李泓衡。
等两人被人发现时,已是衣衫凌乱的躺在了一处。
“您都不知道,妾身听说大郡王妃都快气疯了。”白氏压着笑意,低声道:“卫嫣去郡王府已成定局。”
顾昭倒是很能理解卫媞的崩溃,卫嫣故技重施竟然成功了。
李泓衡想来也不会好过,若别的姑娘也就罢了,当初在云雾山时,李翾可是知道这件事的,对卫嫣的印象并不好。
“真难得大郡王也点了头,卫嫣还是有些手段的。”顾昭若有所思的道。
皇上离宫去亲迎功臣、阅兵,大郡王留在京中又迎娶了一房妾室……如今高昭容还在禁足,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气歪了鼻子。
“听公爹说,四姑母去了宁北侯面前哭闹,还扬言若不成了就一根绳子吊死在正房。”白氏摇了摇头,道:“宁北侯妥协了。”
宁北侯自觉把女儿嫁给大皇子已是走错了一步,好在儿子争气,此番归来有军功,只要得天子看重,就还能维持侯府荣耀。
顾昭微微颔首。
“前两日宁北侯夫人来咱们家,跟妾身说了件事。”白氏看着顾昭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她说宁北侯有意将卫姗许配给二爷。”
“为了不辱没二爷的身份,宁北侯夫人准备将卫姗记在名下,以长房姑娘的身份嫁过来。”
这个想法虽有些出乎她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宁北侯不想侯府随着大皇子这艘船一同沉没,他还想攀上已经生了皇子的顾昭。
顾昭沉吟片刻,抬眸望向白氏,神色平静的道:“大嫂,这毕竟是二表哥的亲事,只要他自己喜欢,舅舅觉得合适就好。”
“姗姐儿与我交好,若他们两个有意,我自是乐见其成的。”
白氏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是造化弄人。
好在昭昭如今已是统摄六宫的昭贵妃,本就恩宠傍身又有了皇子,比起嫁给梁成越,有陈姨娘在其中搅和,简直是天差地别。
“您的意思妾身知道了。”白氏低声应道:“ᴶˢᴳᴮᴮ等回去妾身就转告公爹。”
两人说完了话,看到对面的表兄弟两人也正玩得高兴。
元哥儿在家中也没有同龄的玩伴,见到爱笑、性子活泼的小皇子,看起来也开朗了些。他甚至主动帮忙拿小皇子够不到的玩具,再递过去。
“元哥儿看着就是个会照顾人的孩子。”顾昭杏眸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道:“不知大嫂准备何时给他添个弟弟妹妹?”
白氏面色微红,却仍是坦然道:“妾身怀上元哥儿已是不易,只怕没这个福气了。”
她知道丈夫待自己的心意,不会纳妾。自从元哥儿快满周岁时,她便跟梁成昀商量着再要个孩子,只是身上一直没动静。
顾昭看到她眼神中的黯然,后悔不该一时嘴快调侃。
“娘娘,妾身这回沾了您的福气,兴许回去就有好消息了呢。”白氏并没有低落太多,反而大大方方的宽慰顾昭。
她与世子成亲后多年无子,偏生昭贵妃与她走动后,就有了身孕。
两人又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白氏看着时候不早,提出了要带元哥儿回去。
“如今娘娘管着后宫,妾身作为您的娘家人,愈发要守规矩才是。”白氏不愿给顾昭添麻烦,起身道:“等改日您有空,妾身再递帖子入宫便是。”
顾昭知她是好心为了自己,便没有再挽留。
她让奶娘接走依依不舍的小皇子,亲自送白氏和元哥儿出门。
今日顾昭午膳时贪嘴多吃了烤肉,此时觉得心中有些犯恶心,只是已经走了出来,倒不好折回去再喝茶水压一压。
方才走到廊庑下,顾昭不由捂住了嘴。
“娘娘,您哪里不舒服?”白氏见状忙关切的问了一句,她也是生养过的,下意识道:“娘娘可是有喜了?”
顾昭摇了摇头。
她脾胃弱的毛病,倒是常给人这个错觉。
还不等她回话,只见从一旁的回廊上蹿出一道白色的影子,朝着她们这里跑来。
“小白,小白快回来——”它身后追着宫人。
原来是顾昭养的猫,平日里它最是性子温顺,整个猫都懒洋洋的,只会贴在人腿边撒娇,今日却像换了个猫似的,跑得极快。
白氏下意识的挡在顾昭和元哥儿身前。
好在小白被怀霜眼疾手快的抱住,白氏却因没站稳,踉跄了两步。
她突然捂住了小腹,露出痛苦的神色。
“大嫂,您哪里不舒服?”顾昭吓了一跳,立刻道:“是肚子疼么?”
白氏不敢托大,艰难的点了点头。
“快去请太医来。”顾昭吩咐身边的宫人,看白氏捂紧小腹的动作,又强调道:“若是赵太医在,请他过来。”
顾昭说完,亲自和纤云一左一右的将白氏给搀了回去。
看着被吓哭的元哥儿,顾昭抱了抱他,勉强安抚住他后,让人把他送去跟小皇子在一处。
“将照顾小白的宫人看管起来,还有它的一切饮水食物都不要动。”顾昭压低了声音,交代怀霜道:“仔细去查。”
怀霜神色严肃的答应着去了。
凌太医随天子去了近卫营,而赵太医是擅长妇科的。
瑶华宫派人去了太医院后,这消息顿时在后宫中传开了。
大家不免开始猜测。
难道是昭贵妃又有喜了?
第110章
见是瑶华宫来人请,本该换值回家的赵太医立刻拎上药箱赶了过去。
虽然在路上听说是昭贵妃娘家的嫂子不舒服,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愈发加快了脚步。
偏殿。
白氏只感觉下腹的疼痛愈发强烈,她听到了顾昭派人去请太医,勉强道:“娘娘,您别担心,也不必请太医。妾身的小日子昨日来了,许是这个缘故。”
虽然她是这么说,可顾昭还是觉得她脸色过于难看,原先在侯府住着时,也没见她来癸水时这样难受过。
“大嫂,还是谨慎些好。”顾昭让人送来了一杯糖水,亲自递给了白氏。
当赵太医到了后,顾昭没让他行礼,直接送到白氏跟前。
“方才本宫的大嫂被猫吓到了,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之后就小腹疼得厉害。”顾昭捡着要紧的情况跟赵太医说完,便在一旁看着赵太医拿出脉枕,给白氏诊脉。
赵太医反复搭了两次脉。
原本只以为是来癸水而腹痛的白氏,心中也开始打鼓,自己别真的诊出什么疑难杂症罢?
“恭喜贵妃娘娘,恭喜世子夫人。”赵太医收回了手,起身对二人道:“世子夫人是喜脉。”
顾昭又惊又喜的望向白氏,但白氏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妾身昨日还来了癸水……”她下意识的喃喃道。
赵太医恭声回道:“夫人放心,您的情况虽有些罕见,但也实属正常。下官行医二十余载,曾经先帝的陈贵妃怀长公主时,亦是这种症候。”
“夫人之所以会腹痛,应当是连日来受了劳累所致,并无大碍。微臣为夫人开两幅安胎的汤药,夫人需连续用上十日。”
白氏听完,在惊喜之余亦是有些后怕。
她这些日子并没有多留意自己身体,前几日甚至去了乡下的庄子一趟,受了些颠簸。
顾昭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响起了通传,说是张总管求见。
定是张卓英听说了瑶华宫传了太医,便立刻赶了过来。
白氏自己还七荤八素的难受着,看向顾昭的目光却闪过一抹促狭。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见过世子夫人。”张卓英进来后,眉眼间掩不住焦急之色,看到顾昭好端端的站在一旁,这才暗中舒了口气。
“张总管,本宫传太医是为了因本宫的大嫂身子不适。”顾昭看他面露尴尬之色,主动解围道:“本宫大嫂胎息不稳,要留在宫中暂住两日,外面还请张总管帮着安排。”
张卓英闻言,立刻应了下来。
“贵妃娘娘,能让臣给您请个平安脉?”赵太医见张卓英来,灵机一动提议。
若能好事成双,皇上知道了必然欢喜。
顾昭前些日子才由凌太医给请过脉,且李翾不想她这么快就再怀上,一直都很留意。但这些没法对外人说,为了让大家都安心,顾昭只好点了头。
“娘娘身子一切安好,只是脾胃有些弱。”赵太医仔细诊过后,并未出现预想中的脉象,收起了脉枕道:“您在饮食上切忌生冷油腻之物……”
顾昭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
“二位不要对外透露此番看病的人并非本宫。”她沉吟片刻,叮嘱道:“赵太医,本宫会派人去取药,还请您在煎药时选可信之人。”
安阳侯府世子夫人突然动了胎气本就有异常,这其中或许牵扯到了后宫阴私。
赵太医和张卓英连忙恭声应下。
待到两人出去后,顾昭拉着白氏的手,笑盈盈的道:“恭喜大嫂如愿以偿,你且安心住下,我让人去给舅舅和大表哥送信。”
幸而天子不再宫中,且宫中也有留宿女眷的先例,白氏想到方才的惊险,抬手轻轻覆住尚是平坦的小腹,温声应下。
顾昭又陪着白氏说了会儿话,见她面露倦色,便让她先安歇下,说自己会照看元哥儿,这才离开。
出来后,顾昭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
“娘娘,奴婢让人查看过,小白的饮食和水都没有经过外人的手,一直是桂月在照顾。”怀霜上前,将方才查证的结果告诉了顾昭。“她说也不知为何,小白突然从后殿跑出来,”
“再仔细查查小白的饮食。”顾昭神色凝重的道:“它先前即便是调皮时也从未有过扑人的举动,且自本宫怀上澄儿后,小白性子更加温顺,这很不对。”
怀霜也觉出了异样,只是一时摸不着头绪,她提醒顾昭道:“娘娘,张总管还等在殿外。”
张卓英被李翾留下就是为了让顾昭不至于无人可用,这件事透着蹊跷,昭贵妃又特意有吩咐,他自然先了解情况。
顾昭点点头,随着怀霜走了出去。
“皇上在外事务繁忙,张总管若往近卫营送消息,也不必提其中细节,只说本宫大嫂被诊出有孕,要在瑶华宫暂住两日。”
张卓英略有迟疑,还是立刻应了下来。
“怀霜,你要留意自咱们宫中传了太医后,都有哪宫来探听消息,哪宫有异动。”顾昭沉声道:“先不要打草惊蛇,若有消息派人告知本宫。”
虽然这话是说给怀霜听的,张卓英也跟着点头。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顾昭先去看了两个孩子。小皇子玩累了,看到顾昭进来困倦的要ᴶˢᴳᴮᴮ抱抱,元哥儿则是被白氏派人接走了。
在午后澄儿偶尔会跟小白在一起玩,若小白真的被人动了手脚,那人的目的是澄儿还是她?
顾昭怀中抱着儿子散发着奶香的柔软身子,她柔声哼着小调哄他,心中却已下定了决心。
她断不会让澄儿受到任何伤害。
***
近卫营。
周临歧因路上有事耽搁,迟了两日才到。
当他风尘仆仆的进了营地,准备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去觐见天子时,却见天子身边派了内侍来,请他直接过去。
周临歧马不停蹄的直奔天子营帐。
他见身着玄色常服的天子亲自等在帐外,他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待到还有三步远的距离,周临歧上前跪地行礼道:“臣周临歧见过皇上——”
李翾抬眸,望向了跪在面前的少年。
不,此时不该称他为少年。原先周临歧身上虽无勋贵子弟的纨绔骄纵之气,却也有些少年人未经磨练的桀骜不驯,如今这些锐气并没有消息,只是藏得更深了,所以他一眼望去沉稳冷静,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起来罢。”李翾走到周临歧面前,亲自扶起了他。
端详了片刻后,李翾微微笑道:“去了西北一趟,人黑了,也更结实了。”
周临歧听了天子的话,在外一直绷着劲儿的他,终于露出些与他年龄相符的少年气。他腼腆的笑了下,道:“臣还算好的,卫晙简直蜕了层皮回来。”
李翾让人端了茶来招待周临歧,两人坐下后,他才问起了边关的经历。
周临歧正要开口回答,却见帐外想起通传声,说是宫中送来消息。
内侍话音未落,只见李翾的眸色骤然一暗,立刻吩咐人进来。
此番天子未带后宫女眷过来,太后和长公主已经在行宫,能让如此牵动皇上心绪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周临歧思及此,面色不由微变。
还在西北时,他听说顾昭被封为昭妃后很是得宠,很快有了身孕,今年又生下了皇子,晋位贵妃。小皇子五月有余,他在家书中听表妹提到过,小皇子粉雕玉琢的,很是惹人喜欢。
昭昭能过得好,他很替她高兴。
她已是贵妃之尊,在后宫中还会有差错不成?
李翾一目十行的看下去,从张卓英平淡的描述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每隔一日宫中就会有信送来,是李翾的吩咐,让张卓英对瑶华宫格外关注些。
“既是您有事,臣等等再过来。”周临歧虽是心中惦念,却也知道自己并无立场过问。他起身要走时,李翾叫住了他。
“无妨,继续说你的事。”李翾恢复了常色,将信件亲自收了起来。
周临歧点了点头,道:“臣近两个月发现,军中似乎有人再调查一桩旧事……”
帐外。
李泓翊手中拿着一封折子,正在不远处等着禀告自己父皇阅兵之事。
方才他到了天子营帐的不远处,正看到父皇亲自扶起周临歧,向来沉稳淡然的墨眸透着赞赏和欣慰之意,这是他从未在父皇望向他们兄弟三人时见过的。
他们都不像父皇。
此番阅兵父皇虽是带上了自己,他发现自己也只能做些鸡毛蒜皮纸上谈兵之事,他自是比不过许怀青,赵云亭等人的才干也远超过他。
李泓翊看到了差距,他知道自己资质平庸,倒也应验了他承诺昭贵妃的话。
人贵有自知之明,大皇兄已经走错了路,他断然不能重蹈覆辙。
***
瑶华宫。
顾昭留了白氏两日,待她胎息稳固后,特意让张卓英安排了一辆稳妥的马车送她们母子回安阳侯府。
白氏似是也觉察到了不对,临走前叮嘱顾昭多加小心,要保护好自己。
“娘娘,奴婢们已经仔细排查过,小白这半个月来并未离开过瑶华宫,只有上次看病时出去过两次。”怀霜上前,低声道:“这期间接触过小白的外人,只有叶修仪了。”
顾昭神色微凛。
宫中皆知叶修仪与自己交好,还有过叶修仪罔顾身份攀附的流言。但叶修仪并未遮掩此事,大大方方的来瑶华宫走动。她喜欢小白,来瑶华宫走动时她常常去逗猫玩儿。
会是叶修仪动的手么?
顾昭垂下眸子,虽有了怀疑的对象,可这事却愈发蹊跷。
第111章
“各宫虽都有暗中打探消息的,都是问娘娘您是否有喜了。”怀霜回禀道:“倒没人刻意来问别的事。”
瑶华宫传了精通妇科的赵太医,白氏又留下了两日,怎么看都像是昭贵妃有喜,娘家嫂子来陪伴两日。
顾昭思忖片刻,缓缓道:“她们对小白下手这事办得糙,本以为会多留下些破绽。”
听了她的话,怀霜露出恍然之色。“若此人不够缜密,就该来打探您是否受了伤。”
难怪娘娘让大家封锁消息,只看各宫人的反应。
顾昭点了点头,分析道:“本宫养猫虽不是秘密,可逗猫玩却并无规律。哪怕本宫有下午将小白接来的习惯,并非日日如此。既是有人想对本宫下手,务必求的是一击即中,为何会下注在一只猫身上?”
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
她不信问题会出在叶修仪的身上,不过顾昭还是带人去了一趟叶修仪宫中。
景阳宫。
当顾昭到时,发现吴修容的撵轿正停在景阳宫外的甬道上。
待门前的内侍见昭贵妃亲至,立刻小跑着前去通传,等顾昭走到中庭时,叶修仪和吴修容已然迎了出来。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两人蹲身行礼道。
叶修仪举止神色最坦然,吴修容虽是已经接受现实,可让她向比自己小许多的顾昭俯首低头,还是有些不自在。
顾昭见她们二人并未端着架子,温声道:“二位请起。”
一行人进了景阳宫主殿。
虽是在叶修仪宫中,她还是请顾昭坐了主位,她和吴修容一左一右坐了。
吩咐宫人换了新茶后,两人的目光都做不经意状扫过顾昭平坦的小腹。
“贵妃娘娘身子一切都好罢?”叶修仪率先问道。
虽然前两日没人敢直接问到顾昭面前,如今见了面,她便大大方方的问了。
“本宫身体无恙,也并没被诊出喜脉来。”顾昭知道她们想问的是什么,索性自己说了出来。
吴修容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旋即她又觉得可笑。顾昭已经占据了天子的全部宠爱,她再怀上皇子或公主,与她又有何干系?
她能保住眼下的位置,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做个平安富贵的王爷也就知足了。
“妾身这两日听到传言,说是有人见到娘娘害喜,后来又传了赵太医,定是怀上了皇嗣。”吴修容主动道:“故此妾身们才有此问。”
她主动开口已然存了示好的意思,顾昭微微颔首,道:“是本宫的大嫂身上不适,在瑶华宫被诊出了喜脉。”
两人闻言忙道:“原是世子夫人有喜了,恭喜娘娘。”
顾昭与二人寒暄了两句,抬眼看到多宝阁上摆着的一张精致的扇面,不由夸了一句。
“这是方妹妹送给妾身的。”叶修仪露出怀念的神色,轻声道:“她有一双巧手,真真是可惜了。”
提起方婕妤,丁庶人自然而然的被提起,又说到了她曾经没保住的胎儿。
“本宫觉得奇怪,为何这些年来丁庶人不接受是柳侧妃所为?”顾昭见吴修容就顺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妃嫔之一,且又已经向自己低头,自然不会糊弄。
吴修容正不愿再提方婕妤的事,她沉吟片刻,道:“原本丁庶人是信的,后来宫中又发生了一件事,她便再度起了疑心。”
见顾昭和叶修仪都好奇的看着她,吴修容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在你们进宫前,有位庄修媛曾得过天子的特别照顾,那时宫中已经数年没有皇子公主出生。”
“那时大家都说,她是最有希望怀上皇嗣的人。然而就在皇上离京后不久,她染了时疫病逝在行宫中。”
从此后,直到顾昭出现,天子便清心寡欲很少踏足后宫,只偶尔去有皇子的三妃宫中坐坐。
“难怪丁庶人怀疑害了她的另有其人。”叶修仪露出恍然之色,道:“她看到庄修媛有恩宠在身,竟也突然凋零在后宫中,这简直是谁得宠ᴶˢᴳᴮᴮ谁就要被害——”
她一时口快的说了出来,只见吴修容不赞成的对她摇头,她才慌忙起身。
眼下昭贵妃得了专宠,难道她也要被害?
“贵妃娘娘,请您原谅妾身一时失言。”叶修仪连忙道:“妾身没有别的意思。”
顾昭摆了摆手,让她仍旧坐下。
话虽如此,当年皇上没有质疑过庄修媛的死么?
她想起吴修容的话,心中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前她并没听李翾提起过此人。
吴修容解释完,想起昭贵妃今日来景阳宫定是有事找叶修仪,自己在此处影响她们说话,便主动提出有事先走了。
等她离开后,顾昭才对叶修仪道:“方才本宫话没说全,本宫的大嫂之所以身体不适,是因为小白突然变得暴躁,朝着人冲了过来,她受了惊吓。”
叶修仪本来还神色专注的听着,到后面琢磨出不对来。
昭贵妃特意来说这件事的目的是——她猛地回过神,除了瑶华宫的人外,小白能接触到的外人只有她而已。
“娘娘,妾身对此并不知情!”叶修仪也不顾周围还有自己的宫人在,直接跪到了地上。“您对妾身有恩,妾身怎么会害您?”
说着,她又道:“您尽可在妾身的宫中搜查是否有违禁的东西在,无论您怎样调查,妾身绝无二话!”
顾昭虽也不信是她所为,却仍是审视了她片刻,才缓缓的道:“修仪请起,本宫相信你不会利用小白来害本宫,只是此事蹊跷。”
那日她去瑶华宫的衣裳已经送去了浣衣局,首饰等物倒是可查,叶修仪吩咐宫人去拿。
“不若娘娘在景阳宫留个您信任的人随妾身一起调查。”叶修仪又道:“景阳宫的宫人也任由您安排——”
看她神色坦荡不似作伪,顾昭便道:“既是如此,本宫让纤云过来帮忙。”
叶修仪痛快的答应下来。
顾昭将她身边的人不动声色看了一圈,这才上了撵轿。
从景阳宫离开后,顾昭命人散出了消息,说是她宫中的猫性子突然变了,险些抓伤小皇子,特去送到内务司,让他们去找会□□的人。
***
贤妃向来沉得住气,哪怕听说瑶华宫请太医,她派人去探听消息也是为了合群。
直到听说昭贵妃的猫出了问题,她才变得警惕起来。
“娘娘,璃珠已经联络不上了。”王嬷嬷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对贤妃道:“听说是叶修仪丢了件首饰,景阳宫已经不许人进出。”
贤妃面上闪过一抹愠色。
“这个蠢货!”她情急之下,将手狠狠的拍在了小几上,玉镯撞击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嬷嬷忙道:“娘娘息怒,只怕璃珠那小蹄子是立功心切、急于在您面前表现,这才私下有了动作……”
贤妃罕见的扭曲了神色,胸脯起伏不定。
自从收下那条琉璃手串不久,璃珠很聪明,亦是很快想通了,主动向她提供叶修仪和昭贵妃的之间的事情。
贤妃见她上道,言语间也透出些若五皇子能登上皇位,她跟了五皇子便是正经宫妃,再生下一儿半女,位列四妃也不是难事。
哪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听了这样的诱惑会不动心?
若她站在五皇子的立场,昭贵妃和小皇子就是她的敌人。
所以她竟急不可耐的动了手么?
想到此处,贤妃既恨璃珠沉不住气,又恨自己看错了人。以前她虽不喜璃珠在儿子身边,却也觉得她是个忠心沉稳的人,才选了她。
在事关自己的利益上,谁都不清白。
“娘娘,您又没有把柄在那小蹄子手中。”王嬷嬷见她脸色难看,忙劝道:“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与您何干?”
贤妃脸色却并未好转。
“因为丁庶人的事,只怕顾昭已经有所怀疑。”贤妃沉声道:“若璃珠那小蹄子扛不住乱说,顾昭怀疑起本宫就不妙了。”
那些旧事决不能再次被翻出来,与其坐以待毙,她必须要主动出击——
贤妃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顾昭的猫不是被送走□□了?”贤妃眼底闪过一抹厉色,道:“命人尽快去寻一只一模一样的猫来。”
“本宫听说,有些猫得了病后,会像疯狗一样咬人,被咬的人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王嬷嬷神色微愕,她突然明白了自家主子要做什么。
贤妃面上亦是毫不掩饰的阴沉狠毒,她咬牙道:“要快!务必要在天子回来之前,将猫带过来!”
若顾昭出事,皇上和太后又不在,宫中就该以她为尊了。
这是她占据主动最好的时机。
***
入夜。
顾昭哄睡了儿子后,起身回了自己寝殿。
她的小日子快到了,身上有些疲乏,加之因为小白的事还未有定论,更是没心思做别的,准备早早歇下。
当她沐浴更衣后,在怀霜替她擦头发时,随口问道:“皇上该开始秋狩了罢?”
天子允诺会亲自猎些小物带给她,顾昭心中还猜测着是兔子还是别的什么。
“是,听张总管上次派人来说,今日下午结束演兵。”怀霜应道:“明日正式开始秋狩。”
若要在中秋之前回来,时间还是有些紧的。
顾昭点点头,她心里有些话想问李翾,先前还从未向此刻般希望他在自己身边。
等擦干了头发,顾昭上了床,闭了眼停下胡思乱想。
然而她要睡着时,朦胧中感觉寝殿中似是有些异动。
顾昭睁开了眼,却见床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她几乎惊叫出声。
“昭昭,是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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