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妱儿不是一个会因传言就对旁人起偏见的人,所以这番话她说得并不违心,她对沈皓行的情绪里本就是有敬畏在的。 只是因那梦魇的缘故,这当中“畏”的占比更大了些。 然如今,连表哥都说王爷是好人,她也确实不该再这般畏惧了。 梦只是梦,眼见才是真。 宁妱儿说完,沈皓行一直没有回应,默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且这个字的尾音拉得极长,让原本简单的一个字,瞬间就多了一层别的意思。 这个意思就同那日在百悦楼里,二人隔着竹帘说话时的感觉一样。 宁妱儿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个感觉便是阴阳怪气。 随后沈皓行笑了笑,语气比之前轻松了些,道:“无妨的,便是天家之子又能如何,不也是人么,需要吃饭睡觉,需要识字进取,若是行差出错,板子不也照样要挨?” “嗯?”宁妱儿下意识又将头朝这边偏了偏,颇有些吃惊道:“王爷挨过板子么?” 明知道赵府里不可能有人打她,沈皓行却还是要故意逗她,“是啊,你没有挨过?” 宁妱儿老实巴交地摇摇脑袋,回答道:“没有,姑母他们对我都好极了,大声斥责都从未有过,更不会打我了。” “那是你乖啊。”沈皓行淡然一笑,脱口而出。 可说完后便倏地愣了一瞬,然随后,他干脆彻底笑开道:“瞧,在这方面本王甚至还不如你呢。” 说完,沈皓行又故作惆怅地长叹一声。 两人这一来二回的聊了一阵,宁妱儿也终于是慢慢放松下来,其实放下之前的那些情绪,就好像真如表哥说得那样,王爷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呢。 宁妱儿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切,然而接下来,沈皓行却忽然道:“本王发现你还从未正眼看过本王,可是本王不入宁姑娘的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妱儿若是还不敢抬头看他,两人方才的那些话便都算是白说了。 长袖中的一双小手慢慢握紧,宁妱儿深吸一口气,真正意义上的头一次抬眼看向沈皓行。 正秋晌午的暖阳穿过大片云层,所及之处皆盖上了一片柔光,海棠花枝轻颤,微风卷起零星的粉瓣从少女娇美的面容前飞过。 似蜻蜓点水,扰了湖心。 一道目光率先移开,这次逃离的不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 有点意思了。 沈皓行眉心微蹙,片刻后舒展开来,他勾起一边唇角,抬起扇子指着面前海棠,开口时语气依旧柔和,只是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沙哑,“你喜欢?” 宁妱儿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匆忙将目光收回,耳根也不知在何时烧得火红,她连忙应道:“喜欢啊。”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旁的什么,宁妱儿顿了一下,便故作无事地认真解释起来:“秋季的海棠开得最艳,往日里都是粉的红的,没想到今日能在张府看到这般橘粉色的海棠,你瞧,这中间还有些牙白色来做过渡,当真是美极了呢!” 话音刚落,一直白皙修长的手指,直接伸向花枝。 “啊!”宁妱儿下意识惊呼一声,“王爷别……” 可是晚了,那花枝已被沈皓行一把折断。 “嗯?”沈皓行望手中开得最艳的这枝海棠,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了?” 宁妱儿还未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忍不住便问道:“王爷为何要折断它?” 沈皓行道:“本王喜它,为何折不得?” 宁妱儿惊讶地看向身旁男人,道:“可是旁人也喜爱啊,王爷若是折断了,旁人如何欣赏?” 沈皓行略微扬起下巴,眼睛睥向少女那亮晶晶的眸子,问道:“本王喜爱的东西,为何要让别人欣赏?” 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异样,就好像再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你……”宁妱儿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沈皓行却是又露出了那惯有的温笑,只是此刻这般笑容,却只能让宁妱儿感受到一股森冷的寒意。 她呆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蹙眉道:“可王爷要是真心喜欢,大可把它移植,或者在园里播种,这样粗暴的折断它,会让它很快枯萎的。” 沈皓行唇角的笑容更深,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一般,“我喜欢它,是我的事,若它枯萎了,那便是它的问题。” 宁妱儿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于是,便索性闭口不说,只有不住起伏的胸口,表达着对方才沈皓行言行的不满。 一时院内无声,许久后,宁妱儿发髻略微一沉,那枝海棠便被插在了她的发髻中。 “这花与你很像。” 沈皓行说完,转身离去,带走了那片森冷的寒意。 宁妱儿呆愣愣地望着离去的身影,许久后,一阵风吹过,花瓣颤抖着,随风飞去了远方。 宁妱儿慢慢回神,抬手去摸发髻,然而所碰之处,什么也没有了。 她神情木然的再次看向长廊尽头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 蜻蜓点水时,乱得又起止是湖面。 只是蜻蜓不是鱼儿,湖水并不是它的归处罢了。
第十五章 指尖的味道 自打从张府回来,宁妱儿便时常愣神,有时候岁喜兴高采烈地和她说着什么趣事,她也会笑,但那笑容明显敷衍了不少,甚至连念佛经的时候,都会念岔行。 岁喜觉得古怪,便问竹安可是在张府遇到了什么事,竹安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未说,但她心里清楚,那日魏王与自家小姐说话时,她虽然站得远,听不真切他们谈话的内容,可魏王临走前将那海棠放在小姐发髻上的举动,她可是清清楚楚看在眼中的。 也就是那一刻,竹安忽然意识到,小姐便是从魏王下榻赵府后,才开始不对劲儿的。 有些东西是经不住深思的。 怪不得小姐梦魇后不愿多说什么,若梦魇中的人便是魏王,她自然不敢多提半个字,也难怪福华寺与魏王在石亭相处过后,小姐会被直接吓病…… 竹安越想越忐忑,这几日不光是宁妱儿时常出神,就连她也总是心不在焉。 不过好在,她今日听前院的人说,魏王明日便要回京,但愿他走后,一切都能恢复如初。 午膳之后,前院有人来传,叫宁妱儿去春和堂一趟。宁妱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竹安和岁喜一同前去。 路上岁喜便忍不住兴奋地道:“奴婢方才听说,是夫人将刘绣娘请到府里来的,想必是要给小姐量喜服的。” 宁妱儿未曾见过刘绣娘,却是听过她的远名。 这刘绣娘年已过四十,一手好女红不知做过多少精致绝美的喜服,且新娘子穿了她做的喜服,各个都婚姻圆满,很少会传出府宅不宁的事来,久而久之,她便成了整个衡州最出名的绣娘。 她年岁又不算小了,活做得精细,自然出得就慢,如今找她做喜服的人越来越多,提前半年定喜服的都不算少了。 前些年赵采蘩的那套喜服,便是出自刘绣娘之手,那是宁妱儿第一次看见喜服的样子,在那大红的锦缎上,一针一线都是那样的精致绝美,那时她年岁虽不大,却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喜服有所憧憬了。 然而如今真的到了这一日,却好似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兴奋。 刘绣娘今日带了好些款式的花布过来,最常见的牡丹与凤凰,她便各带了十余种,有的色泽鲜亮,有的高雅古朴,有的明媚张扬,总之,宁有知眼睛都要看花了。 赵茂行来得早些,新郎的喜服样式相对简单,不用半会儿工夫就已经挑选好了,这会儿便坐在宁有知身旁,陪她一起看那些花布。 见宁妱儿进屋,赵茂行脸颊肉眼可见地浮出两朵红云。 宁有知抬眼瞧见,连忙就朝她招手,“你可算是来了,快过来看看姑母手上的这些,哪个你喜欢?” 宁妱儿笑着上前,赵茂行立即起身,将宁有知身边的位置让开。 到底是衡州最出名的绣娘,宁妱儿也是觉得哪款都好看,一会儿指这个,一会儿又指那个,其实,她觉得哪个都可以。 宁有知似是瞧出来了,作势板脸道:“你莫要糊弄我,今日定得挑一个最好的出来。” 赵茂行也在一旁应和。 宁妱儿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又一张一张重新看,这边刚翻两页,门外便有人来报,说是魏王要来拜访宁有知。 魏王是何等身份,岂能让他在外面候着的道理。 宁有知这下也顾不得再看花布,赶忙就命人快去将魏王请进屋来,宁妱儿与赵茂行也忙起身,在下首的位置站好。 刘绣娘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吓得手中茶盏一哆嗦,险些摔了出去,她慌忙起身,缩着脖子偷偷拿眼睛朝门口的方向瞥。 很快,一抹暗云银纹的玄衣男人摇着折扇走进堂内,他面上笑容温润,却难掩天家之子独有的威压。 众人瞬间噤声,齐齐朝他行礼。 沈皓行缓步来到堂内,抬手将宁有知虚扶起来,温声道:“宁夫人不必多礼,这些日子本王在府中多有叨扰,想着明日便要回京,就特地过来与夫人道上一声谢。” 他声音温润,如同春风细雨,一点一点将方才紧张的氛围慢慢吹散。 就连刘绣娘都没那么紧张了,她偷偷朝堂中看了一眼,只是侧脸就叫她不由惊叹,这哪里是人的模样啊,分明就是天上的神仙,和那模样同样娇美的宁姑娘,倒是看着极为相配。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刘绣娘心里陡然一惊,赶紧将头低下。 堂上两人客套完,沈皓行目光从面前桌上的那些红布上扫过,眉心微微蹙起道:“这可是在挑选喜服?” 宁有知笑道:“是啊,翻过年一开春,便就到了两个孩子成婚的日子,今日刚好得了空闲,就叫绣娘来府上给两人看看喜服。” “哦,如此啊。”沈皓行看向一旁站着的那双璧人,眼含笑意地问道:“那可是本王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你们?” 人家姑娘挑选喜服,他一个外人,尤其还是男子,留在这里显然不合适,可这样的话又对沈皓行说不得,宁有知自然又是客客气气地笑道无妨。 沈皓行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便当真留了下来,他就坐在为首的太师椅上,一面悠哉地品茶,还一面让大家都不要拘谨,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 宁有知脸上笑容有几分僵硬,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叫宁妱儿到跟前来挑选。 宁妱儿兴致本就不高,如今沈皓行又在身旁,便更加没了心思,随意指了一个凤凰样式的。 宁有知将那款喜布拿到宁妱儿脸旁比划,不由蹙眉道:“会不会太过单调了?” 赵茂行也凑过来看,这款比其他的而言,的确是略微简单了些。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2 首页 上一页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