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林沁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局促地踢了踢脚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去守卫塞北啊。” 李榕勾了下嘴角:“你还太小了,不方便参军,等你长大好不好?” 林沁直直的盯着他面容,辨认他着他的神色,温柔,和善,没有一点轻蔑和敷衍,跟阿尔斯楞有天壤之别,林沁心软软的,有点遗憾,但还是小声答应他:“那好吧。” “乖啊。”李榕哄孩子似的摸摸她头,到火堆旁坐下。 “你怎么来了?”她还以为他不来了。 “小家伙,不是你邀请我来的么?”李榕解释,“方才来的路上碰到一个老妇的马伤了腿,跑不动了,我先送她回家,再过来。” “哦。”林沁脸颊似乎被火堆烧的热烫,她也坐了回去,一股淡而凉的香飘到她鼻下,她轻轻嗅嗅,侧眼看向李榕。 李榕屈指由右侧腰封上挑起一个玄色的荷囊:“这个时节蚊虫多,荷囊里有薄荷,兰芷,茴香,可以驱赶蚊虫。” 看着是细致的活儿,林沁眨眼皮,毡靴往后缩,慢吞吞的问:“是女人送给你的吗?” “是我妹托人带到塞北军营的。” “哦。”林沁埋头,悄然吐了口气。 她寻来一根木枝,低头在沙地上一横一竖,一撇一捺,认真的写着,胳膊碰碰李榕,问他:“阿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李榕答:“林沁。” “哎——”她笑眯眯的应下,小脸红扑扑的,用脚踩平沙地。 继续写,“这个呢?” “我的名字,李榕。”他道。 他认出来了…… 练习了许久,得到了肯定,林沁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低头摸摸鬓角的碎发,又摸摸鼻子,最后摸摸嘴巴,想傻笑,但憋住了。 阿尔斯楞忽然插嘴:“那我的名字呢?” “没学。”林沁坦荡的答。 潇潇洒洒。 连敷衍都没给到位。 阿尔斯楞鬓角青筋跳动,呵了一声,没再说话。 李榕含着笑,“你还学了什么,写给阿哥瞧瞧。” 林沁开始给李榕写:王八羔子、腌臜泼皮、二姓家奴...... 李榕眯眼,敲她脑袋:“谁教你写的这种东西?” 林沁还挺骄傲:“我直接问欧阳无忌,他肯定不教,但老头子腐朽木讷,脑子不灵光,我拆开字来,一个个问的。” 李榕看了那些字好一会儿,最终失笑:“你可真是调皮。” 阿尔斯楞低头狠捏鼻骨:“不只是调皮了,是顽劣。” 乌日更达来只是笑,不说话,心上还是纵着的。 那晚,李榕留宿在家中。 长夜很快过去,太阳由草原的东边升起。 林沁伸了个懒腰,撩开门帘,从西厢房里走出来,被耀眼的晨光刺得眼皮眯起。 耳边,井水声潺潺,李榕正打水洗脸。 阿尔斯楞光着膀子在给马洗澡,后背汗珠簌簌,连成串没进裤腰底下,在布料上渗出一片湿迹,糙的不得了。 林沁用早饭时,戳戳李榕胳膊,隔着黑色束衣,指腹的触感是有力量的硬:“阿哥,你们什么时候走。” “吃完饭就走了。” 林沁心中有所不舍,咕嘟咕嘟喝完羊奶,瓷碗往石桌上一摆,向他宣布:“那我送你们回军营。” 李榕手指略顿住,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阿尔斯楞受不了:“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 林沁斜飞了个眼白给阿尔斯楞:“我主要不是送你,你急什么呢?你长得这么丑,在草原上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我主要是想送李榕回去。”她顿顿,一字一字朝李榕说出那个新学的词语,“我要当你的护花使者。” 庭院安静了一瞬,李榕听懂后,笑容逐渐放大,笑出一口白牙,柳叶般的眼尾偷偷藏蓄了一点闪耀的光点。 于是他和煦如春风:“好啊。” 作者有话说: 沁宝:我是追人,不怕丢人!
第12章 强盗 小英雄,林沁。 乌日更达来由厨室中探出半个身子:“阿妹,既然要出去,就顺便把奶桶提到其其格家去装羊奶,然后摘一篓子野菜回来。天黑回不来,就在他们家过一夜再回。” “好勒!” 林沁雄赳赳气昂昂的应下,跟接到远征任务的将军似的,派头十足。 出发时,乌日更达来用水冲了把手,去正房取了一把铜币,叮嘱林沁要把钱交到其其格手中。 三人驶着骏马,相继驶出罗加城风化破败的城门,外头天辽阔,草无垠,寻常人来到此处,恐怕会迷失方向,但在马背上长大的胡族只需要扯着缰绳兜几圈马蹄,便能知晓方向。 塞北军营在北边,其其格家在西边,林沁送他们到半程,就要分道扬镳。 望着男人驶离的背影,风拂过他宽阔的肩,卷起束衣波纹,林沁心有不舍,毡靴用力蹬住马蹬,追了上去:“下次休沐,你们还回吗?” 阿尔斯楞觉得这小孩变扭的奇怪,嘴上道:“再说吧。” 林沁了解阿尔斯楞脾性,他这般说,应当就会回来;她的目光滑向李榕。 李榕尚未说话,那双动人的眼好似就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果然,他道:“最近罗刹异动频繁,阿哥要带兵巡逻,可能会很忙。我尽力而为,有空的话,一定会来,好吗?” “哦。”林沁没掩饰住失落,答得有些闷闷,可她很快潇洒的道:“那你空闲了记得来就好。” 毕竟族人的安危更重要。 之后一路向西,去其其格一家在绿山丘后头驻扎的毡包。 其其格的父亲和乌日更达来年轻时是在同一个军营毡包里长大的,这些年来,两家一直保持着联系,每回其其格家迁移新居前,都会到罗加城告之乌日更达来他们的新去处,早些时候,乌日更达来还时常与他们家人相约打猎,只是近年,他们愈发搬远,要跑小半日才能见到,交集便少了,但羊奶一直都是向其其格家买的。 风吹得森头的玛瑙串和松石串叮当响,汗珠由林沁后脖颈滴落,远远的,她瞧见了一片林立的毡包,围毡上有褐色的波浪纹路,沉敛而庄重,她收起缰绳,放缓了马速:“其其格——” 其其格听到呼喊,很快由毡包里钻出来,外头风大,湖蓝的长裙被吹往一边,挤出层层涟漪:“林沁来啦。” “嗯,我来挤羊奶。”林沁把马赶进马棚里。 毡包立在绿山丘下,其其格揭开圈养着羊群的栅栏,一只只浑身卷曲白毛的羊如潮水般涌向青色大地。 林沁提奶桶在后面追:“咩~” 羊群们踩着黑蹄子停下,纷纷扭头朝着林沁:“咩~” 林沁立马上前一扑,逮住一只羊,其余的羊一看被骗了,黑蹄子四处乱窜,还不忘指责林沁:“咩!” 徒留林沁按住的这只,被迫留下产羊奶。 这个时节山羊产奶不多,林沁蹲在地上忙活好半晌,前后逮了三只羊,才把奶桶挤满。 抬头时,已是日暮,绿山丘披上赤与黄的外裳,林沁想起野菜还没摘,急急地把奶桶往毡包边一放,从马鞍一旁取下篓子,往绿山丘上跑。 毡包外头火堆已经升起,其其格娘亲在烤馕,其其格正赶羊回羊圈,一会儿就要用晚饭了,她喊林沁道:“你先回来,把饭吃了再忙活——” 林沁早已爬到绿山丘上,耳边只隐隐听得稀疏的风声,以及絮絮的碎语,她听得并不太真切,一心在地上拔野菜,指尖都是泥巴。 乌黑包裹住草原,林沁掌心压实篓子里满当的野菜,肚子饿的咕嘟叫,摸着路回其其格家。 刺耳的尖叫在半道划破惊空。 堆在篓子最上头的野菜叶子都被晃到了地上。 随即,脚步嘈杂,马蹄簌簌,人声,争抢声,牛羊嘶啼,锐器相交声,闹哄哄的一股脑塞进她耳朵里。 似有事变。 林沁眉稍团着,顾不得地上的野菜叶子,把篓子抱怀里,加快脚步往绿山丘下去,口中唤了声:“其其格?” 无人应她。 火光映亮前路和林沁的视野,她猛然吓一跳,一群长胡子蓝眼睛的壮汉驰在骏马上,手持长戟穿过一只山羊,浓重的鲜血顺着锋利的戟刃滴落,染红了白茸茸的羊毛,和脚下的土地。 是罗刹人! 生长在草原,林沁知道罗刹人每年都要翻过边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心中早已有恨,只是正面撞见,还是头一遭。 她赤眼猩红,抄起手中的篓子就往对面砸,大吼一声:“你们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其其格一家都惊吓不小,却也在殊力搏斗,坚决不让罗刹人得逞。 只是温良了大半辈子的人家根本不是残忍歹毒的罗刹人对手。 他们竭力护住羊圈,却被罗刹人钻空子,把毡包掀了个底朝天,其其格“啊”了一声,死也不让罗刹人搬走家中昂贵的烤漆雕花木柜:“这是阿爹买给我的!” 高大的罗刹人不管不顾,一脚将其其格踢开,林沁奔去扶住她,怒气冲冲的推了罗刹人一道:“滚开!” 罗刹人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被一个没长成的小姑娘唬住没面子,手攥住林沁领口,一把将人举到半空。 要狠狠砸落之际,林沁脚悬着,反手缠住罗刹人手腕,张开獠牙,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罗刹人暴怒,说着林沁听不懂的话,口水滋在她脑袋顶上,终于用脚把她踹了下去。 林沁侧弓着身子,痛苦的蜷缩在一起,满口都是罗刹人的血,她笑了一下,拇指搓去嘴角的脏血,用力蹬起身。 其余的罗刹人趁势把抢到的牛羊往身后驼运,其其格娘亲堵在栅栏门前,哀求着不让他们走。 他们不应该那么贪婪,所有的牛羊都要,这一要,便是要了一个胡族家庭的命。没有牲口,来年就不会有食物,难以为继。 不想长戟竟然直直地刺向其其格娘亲,大半辈子温良待人的妇女在那一刻目光涣散,双脚仿若被铁钉钉死在大地之上,无法动弹,遑论躲避。 林沁大呵一声,急急去拽,手才攀上其其格娘亲的胳膊,其其格娘亲浑身朝后一颤,长戟,由左腹,刺进莫约一指深。 林沁霎时鼓大了眼,手背青筋浮出,更是用力,一把将其其格娘亲往后拽。 长戟脱手,罗刹人驰马离去,留下狼藉的家园,和众人奔向其其格娘亲的愤怒而哀伤的面容。 齿尖咬破下唇,林沁转身取了火把,驶了出去。 “你们这帮强盗,给我站住——” 火把熊熊燃烧,少女的眼中也有滚滚火焰,那是她的怒,辽阔的草原上,少女策马奔腾,马蹄铆足了劲在狂奔,如同跑出了一条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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