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出去!”他心烦意乱地挥手。 几个将领忙不迭地往外跑。 “霍砚霍砚,又是霍砚!”耶律斛来来回回念着霍砚的名字,面上的皱纹扭曲成团,在灯影晦暗下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耶律斛一想起,他那被霍砚生生敲碎骨头,流尽血液死去的女儿,几乎心如刀绞。 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只离开他这一回,就这么长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耶律斛恨得咬牙切齿,发泄一般将帐内的物件打砸一通,最后脱力躺倒在狼皮座椅上。 他在泪眼朦胧间,看见含笑的耶律馥,又看见她在血泊中打滚,一声声喊着爹爹救救她。 耶律斛望着虚空,一行泪从眼角滑落,他喃喃道:“他们都靠不住,馥儿你等等爹爹,爹爹一定将那阉狗千刀万剐,将你所受之苦,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他已在心里决定,明日要亲自带兵,誓要拿下楚国边城,活捉阉贼霍砚。 耶律斛坐直身,打算叫幕僚来商议,帐帘却在此时猛然被掀开,一抹张扬的绯色踏月而来。 “听说,你想要咱家的命?” 耶律斛瞠着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仇人,如同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地走进他的营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靠在书案上,身形向后倚着,整个人再闲适不过。 “来人,来人!”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耶律斛第一反应便是要取放在一旁的长刀。 他嘶吼着,并向长刀所在的方向伸手。 可他却突然发现,那阉狗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甚至噙着浅淡地笑。 耶律斛拼命地嚎叫着,可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双手双脚无法动弹,双目徒劳地怒瞪着霍砚,整张脸涨红发紫。 “嘘,”霍砚长指竖在唇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耶律馥确实死在咱家手里。” “杀她的是咱家,害死她的,可是耶律骁啊,”霍砚手里捏着一团绛色的锦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辗转能瞧见上面的石榴纹样。 “你听他的来找咱家麻烦,真是愚不可及。” “杀……杀,”灭顶的愤怒竟使耶律斛挣脱些束缚,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 “确实有人要杀你,”霍砚随手打了个响指,帐内的灯火骤灭。 四下彻底寂静,唯有外头士兵行走巡逻的细碎声响偶尔传来。 没过多久,帐帘缓缓掀开一道缝,月光投下一道人影从门缝里挤进来,手里闪烁着寒光。 那人仿佛看不见坐在太师椅上的霍砚以及不远处站立的耶律斛,借着月光,径直往床榻边摸过去,随即扬起手里的匕首,在床榻上猛力戳刺。 冷不丁再一个响指。 熄灭的灯火复燃。 持刀的刺客身形一僵,猛然回身见耶律斛站在不远处,咬牙发狠,执刀朝他冲过去。 随着利刃划破耶律斛的喉咙,杀他的刺客也应声倒地,喉咙处潺潺流血。 耶律斛仍旧直挺挺地站着,满脸不可置信,喉咙处的鲜血直涌,哗哗往下淌。 “你以为,咱家是来救你的?”霍砚望着他那滑稽的表情,嗤的笑出声:“咱家怎会有这么大方。” “你得眼睁睁看着仇人近在咫尺,有仇不得报,怀着对你女儿的愧疚,在懊悔痛恨中死去,这是你替霍家人安排的结局,咱家如今还给你。” 霍砚将锦囊揣进怀里,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耶律斛身前,心情不错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当年在霍家灭门案中做的手脚,不会忘了吧?” 他话音一落,耶律斛轰然倒地,浑浊的眼睛渐渐暗淡,临到死,他才反应过来,霍砚是谁。 等霍砚从耶律斛的营帐出来,辽兵的所有将领全都被五花大绑扔在帐前的空地上。 霍砚没什么闲心搭理他们,转身上马,正要继续往北去,一只灰鸽扑棱棱地落在他肩头。 他将鸽子脚边的信件拆出来看,看着看着,眉心突然起皱,当即勒马转身:“回京!” * 二月十五,惊蛰节到闻雷声,震醒蛰伏越冬虫。 惨白雷鞭照亮漆黑的夜空,连绵的雨幕上,是滚滚下压的黑云,堆积在宫闱穹顶之上,显得阴森又恐怖。 轰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雷声,惊蛰的春雪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响声中,似乎夹杂着冤魂的哭嚎。 “臣等跪求皇上收回成命,派兵支援边城,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御书房外,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密密麻麻的跪俯着无数朝臣。 原来雷雨声中,不只有冤魂的哭嚎,还有无辜百姓平白送死的惨叫。 椒房殿 白菀坐在案前,将最后一勺甜汤吃掉,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绝于耳,又让人无故心烦的落雨声。 轰隆的雷声响彻天际,又仿佛砸在她心上。 “皇上让杨家交出掌印,以消耶律斛怒火的圣旨一下,除去忿忿不平的朝臣,连带宫外好些百姓也愤怒异常,正聚集在宫门外,让皇上给个说法,”绿漾俯身在她耳侧,低声道。 “让御前侍卫都注意些,不要伤着那些百姓,”白菀接过水漾递来的帕子擦嘴。 绿漾颔首道:“已经吩咐下去了,未免皇上心生怀疑,故而或多或少都得做些面上功夫,阻拦一二。” “娘娘,一切都准备好了,”清桐推门进来,带进一丝湿漉漉的雨气。 白菀在妆奁前坐下,透过昏黄的烛光看着镜中的自己,因怀有身孕,她的眉眼越发柔和。 摸了摸肚子,虽然没得回应,白菀仍旧不自觉地弯唇勾起一抹浅笑:“你知道吗,娘亲一点都不后悔认识你爹。” “娘亲非常非常的爱他。” 白菀的声音温柔,却让边上伺候的几个姑娘,听得心里发酸。 她取了一枚浆色的口脂,细细抹在唇上,最后将一朵霜花钗,交给绿漾,让她替自己簪上。 “是啊,他寡情薄幸,人心尽失,如今彻底孤立无援,最后一颗子,可以落了。” 绿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后娘娘,她没再穿那繁复的皇后宫装,反而如同未出阁时着了身姜黄色襦裙,半绾着髻,泼墨的发丝垂散在肩头,唇边盈盈浅笑,柔美无瑕的侧脸,惊心动魄的颜色,一颦一笑看上去是比水还温柔的一个人。 “走吧,”白菀站起身,缓步往外走去。 绿漾回身去取油纸伞,水漾拿着件嫣红色绣缠枝牡丹的披风跟上,清桐则留在椒房殿。 白菀乘上凤舆,原本应该死守禁足她的禁卫军,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随即上前抬起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外 姜瓒闭门不见朝臣,对他们的苦口婆心充耳不闻。 看见白菀来,守在门口的童海没有通传,以往常常挂着谄媚的胖脸上面无表情,他朝白菀躬身行礼。 白菀望着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杏眼微抬,轻轻柔柔地一挥手。 无声无息,却又震耳欲聋。 早已经守在此处多时的陈福,带着沉寂许久的东厂番役,阴气森森地冲出来,一脚将御书房门踹开。 巨大的动静惊吓到房内的人,本该严肃规整的御书房内,坐在摇椅上的姜瓒衣襟大敞,胸膛上暧昧的红痕斑驳,身前趴俯着位香肩半露的女子,一看就知道,他闭门不见百官的这段时间里,正在做什么好事。 那女子微微侧脸,露出半张熟悉的面容来,是本应该关在关雎宫的白蕊。 “皇后是越来越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姜瓒阴着脸看向端坐在舆车上的白菀,似乎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看到白蕊的一瞬间,白菀心里凭空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攥紧手中的绣帕,转而对姜瓒冷声道:“本宫何须将一个通敌叛国的千古罪人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因白菀到来而骚动的百官,越发跪不住了,一个个仰起脸,往御书房和凤舆处张望。 姜瓒听着她的话,慢慢坐直身:“朕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没有朕的应允皇后竟然公然抗旨私自踏出椒房殿,不知该当何罪?” 依偎在他身前的白蕊,嘻嘻笑出声,娇着声道:“抗旨不遵是死罪。” 说罢,白蕊又转眼看向躬身不言不语的童海,蔑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皇后娘娘请回椒房殿?” 童海抬起头,却不看白蕊,反而笑嘻嘻地看着姜瓒,面上再没点恭谨:“皇上还没看出来吗?连禁卫军都不听您的了,谁还能拦得住皇后娘娘啊。” 姜瓒像是才反应过来,看着替白菀抬舆车的禁卫军,他的脸色陡然煞白:“白菀!你要做什么?你是要谋反吗!” 白菀遥遥望着姜瓒,心底那点不对劲越发放大,她下意识咬紧口中的嫩肉:“是你先背叛自己的国民,害得自己人心尽失,本宫又怎么算谋反呢?” “朕是天子,怎可能背叛自己的国民,朕还没责罚你与阉人勾结秽乱后宫,你倒是敢先倒打一耙污蔑朕!”姜瓒形状癫狂的嘶吼。 “污蔑?”白菀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绕了一圈,脸上的笑意越发粲然,眼眸中却冷凝如冰。 姜瓒的表现太奇怪了,白菀担心是不是西北那边或者霍砚出了什么意外,咬牙决定速战速决,先将姜瓒的罪行板上钉钉。 “既然你死不悔改,本宫也不介意将你的罪行昭告天下,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她话音一落,御前女官桑落从暗处走出来,厌恶地看过姜瓒,径直走到白菀身前跪下:“下官要告姜瓒,身为国君,却与辽国太子联手,残害忠臣良将,视百姓性命为草芥,桩桩罪行罄竹难书,他愧对先帝期望,不堪当一国之君!” 她将厚厚一沓书信呈上来:“这便是罪证。” 桑落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连喧闹的雨声也遮掩不住。 姜瓒看着桑落,眼底划过一抹震惊随即,一脚踢倒身前的书案,破口怒骂:“满口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你们欺君犯上,朕要诛你们九族!” 白菀没接那些信件,只眼神略一扫过垂头跪在地上的舒崎光:“口说无凭实难服众,不如请公正严明的太傅大人看一看。” 舒崎光在雨中站起身,遥遥与姜瓒对视了一眼,隔着厚厚的雨幕,他们都看不彼此脸上的神情。 继而他走进屋檐下,认认真真擦净手上的雨水,随后才拆开一封封信件,仔仔细细地看。 他看了很久,喧闹地雨声也无法打扰他。 白菀也未催促,又让东厂的人将剩下的信件一同分发下去:“若还有哪位大人想看的,自可上前去取。” 有舒崎光起头,便有不少朝臣跟着爬起来,拿了信件来看。 他们字字句句看过去,脸上神情变幻,从惊讶,到愤怒,甚至是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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