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虽对武人苛刻,可对比其文学造诣更高的同类却是十分崇敬的。 因此,唐瑾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与在她书院的地位显然是两个极端。 然而,这样的高岭之花却却从未对自己傲慢过。与人讲题时,他对她甚至比对其他学子还要耐心。 她问他原因,他却说这是应该的,因为她是他表妹。 后来她才知道,唐瑾是她外祖母的孙子。说是外祖母,其实是她父亲的姑姑,并非她的亲外祖。他和唐瑾的亲缘关系隔的其实还有些远。 说起表兄妹,她在青州的姐妹中不乏有几个也是嫁给了自己表哥的,说是知根知底。 她是挺喜欢唐瑾的,却不想嫁给他的那种喜欢。他太冷了,一般人很难走入他的内心,即使是对着她这个表妹,他也会时刻拿捏着分寸,从不越矩。 这样的人,给他当妹妹倒是挺好的,她还是喜欢开朗热情一些的。 何清棠的梦想,是成为尹将军那样的女子。 先生曾告诉她,一个人最高的成就并不在于他在文学上的造诣,而在于他自我价值的实现。 先生在文学程度上的造诣已然登峰造极,他却说这还不是最高的成就。 “什么是实现自我价值呢?” 彼时十四岁的她不是很懂。先生却并未回答,而是反问她:“阿棠将来想做什么?” 她思考了很久,说:“我喜欢箭术,将来想成为一名武场教头。” 这话说完她就后悔了。武人是何等粗鄙之人,她竟敢在先生这样的当世名儒面前提这个。思及此,她不由得有些脸红,补充道:“若是可以,我还想随太子殿下征战北梁,捍卫国土。” “都是很不错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先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反而笑眯眯地望着她,“成为教头也好,远征北梁也罢,都可以成为阿棠实现自我价值的目标。” “而且,殿下是我的第一个学生,他在才学上虽不算突出,于谋略上却独有一道,”他摸了摸她的头,“阿棠将来若做了将军,一定会是他最好的副手。” 她有些不信,“女子也能当将军吗?” “当然能。” 先生告诉她,咸南王朝的历史上曾出过一位女将军,名叫尹眉。她曾随宣平王多次出生入死,驰骋疆场,守卫了咸南的北境。 关于这位尹将军的故事她听得十分入神,听完后当即表示将来也要成为尹将军这样的英雄。 先生对此自然也是支持的态度。似乎无论她将来做什么,在先生这里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不知是否是因为她是先生唯一女学子的缘故,先生对她向来是格外宽和的,她也是打心眼里敬爱这个师长。 “阿棠,今日表现不错。” 果不其然,先生进来的第一句就是夸他。 每位学子都有自己的靶,他应当是看见了自己靶上的成绩。 “多谢先生夸赞。” 先生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转而对唐瑾道:“阿瑾,你此回建安,我有一事相托。” 何清棠有些意外。先生作为当世大儒,从来都是别人找他帮忙,却甚少见过他如此神色凝重地叮嘱过谁。 唐瑾此番入京是要参加会试的。先生所托之事,莫非与朝中之人有关? “先生请讲。” 刘泽骞拿出一柄绢丝制成的折扇,递给唐瑾,“帮我交给阿月。她若肯不收,你再帮我带回来吧。” 何清棠有些好奇,脱口而出: “阿月是谁?” 先生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未曾娶妻。这阿月莫非是他在建安的老相好? “阿月是先生的女儿。”唐瑾替她回答了。 先生竟然有女儿了! 见她如此惊讶,先生笑了笑,一脸慈爱,“比你要稍微大一些呢。” 她回家后,迫不及待地就想跟父亲分享这个消息。她十分好奇,父亲作为先生多年的挚友,忽然听到先生有女儿的消息会有多震惊。一想到父亲可能会露出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期待起来。 可能是那天父亲太忙了,她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父亲回来,反而是母亲何吴氏对她念了一晚上,责怪她不该学箭术云云。 何万筠是青州刺史。身为一方父母官,他从来都艰苦奉公,未敢懈怠半分,平时忙起来脚不沾地的,回家的时候也少。 可即使知晓事实如此,她仍然忍不住有些失望。明明说好夜里一起放烟花的… 次日一早,她却在窗边发现了一把红漆木的弓弩,一时间什么失望和烦恼都没有了。 这弓是父亲答应过要替她做的,他总算是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和何吴氏不一样,何万筠从来不会阻止她学习箭术,他跟先生一样,对她很包容。何清棠十分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父亲。 这样的日子无可挑剔,若是然着既定的轨道走,她一定能成为先生说的“实现自我价值”的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 嘉宁十五年,青州疫情爆发。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父亲将她锁在了屋内,禁止了她的外出,并遣散了所有的家仆。 她和母亲就在那间窄小的西厢房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再出来时,父亲自刎,先生病重不治而亡,整个青州宛如人间炼狱。 她听到消息时,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呢?她父亲这一辈子兢兢业业为百姓,连家都很少回,怎么可能伙同太子勾结富商囤积药材呢? 世人都说父亲是畏罪自杀,可是她不信。 后来,她找到了父亲的手札。何万筠是位好官,手札中详细地记录了此次治疫的全过程,例如什么症状该用什么药材,该如何有效地阻止传播等。所有的记载都都很详细,可以说是一本预防宝典。 其中,父亲还详述了自己治疫以来的心得,以及最后自戕的原因。 父亲确实是自杀,却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觉得愧对这一城的百姓而自杀。 手札的最后,他还列了所有参与治疫官员的名册,其中“郑奎”二字被打圈画了出来。 她记得此人,他是父亲手下的长史,负责向京中整理时疫消息的。 她觉得此人很可疑,想去求平时对她言笑晏晏的叔叔伯伯们,让他们帮她查查郑奎。可当她一个一个去敲族人的门时,却无一人回应。不仅如此,她和母亲还被以家中无男嗣为由,被族人从家中赶了出来,家产也被悉数吞没。 她是罪臣何万筠的女儿,即使被族人欺负至此,亦没人敢为她声张。 也罢!父亲的仇她自己来报就是! 她提着父亲送她的弓去了郑府,面不改色地将一根箭射在了郑奎的腿上,而后将目标对准了他的妻儿。 最后她还是从郑奎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疫情的恶化竟然真的是人为!! 恭王!! 靖王!!! 她的怒意化为滔天的恨意,肆无忌惮地滋长着,蔓延至她的五脏六腑。 嘉宁十七年,忠渝侯府的外祖母给她来了一封信,信中说自从她父亲过世后,也不知她过得如何。思念之余甚是担忧,若她不介意,可携母前一道前来建安住云云。 建安……很好……她等的机会到了。她捏紧了手中的信纸。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最后的番外部分了 第75章 番外三 【何清棠】下 经过两个月的奔波,她和母亲终于抵达了忠渝侯府。 她并非头一回来这里,年幼时她也曾随唐瑾来此探望过祖母,是以并不如何吴氏那般兴奋。 方入府,她第一眼见到的人叫唐珺,自称姜芙,据说是侯府侯府从维扬找回来的嫡次女,是唐瑾的堂妹。 “姜芙见过表姐。” 这姑娘虽然才十四岁,却已是初具美人的雏形。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比唐瑾那温和却疏离的模样还是要可爱许多的。 她对自己很友好,她的内心其实很想亲近这样人。可是以她如今的处境,还是不要让任何人沾染上的好。 “我乃前青州刺史何万筠之女何清棠,你便是侯府上月方接回来的二姑娘?” “秋叶,去将我的行囊归置好。” 这是她的回复,傲慢且无理。这位叫姜芙姑娘以后怕是都不愿再接近她了吧。 回房后,她躺在床上盘算起咸南王朝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思来想去,若想找恭王和靖王报仇,唯有太子才是最佳的人选。 可是如何接近了太子呢? 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选是唐瑾。唐瑾与太子自幼一起长大,又是翰林院侍讲,与太子接触良多,是最天然的太子党。 那么首要的第一步,就是取悦唐瑾。 在青州时,她一直觉得他这表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此次来建安,却一路听到的都是他为了某个青楼花魁一掷千金的事迹。看来人也不是都是一尘不变的。 她虽不敢自诩花魁,可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十分自信的。 男人嘛,谁会拒绝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又不要他负责。 她此来建安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破身算什么,她是坏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当夜,她来到月照堂,拉住了他衣袍的一角。 “表哥,家父去后,先生也走了。整两年,阿棠一直跟着母亲在族中饱受欺凌,受尽白眼…” 她着了一身米白色的锦服,立在朦胧月辉下,仿佛披了一身月华,盈盈的美目里噙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难不心动吧。 他却轻轻拂开了她的手,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却也并不粗鲁。是他一贯绅士的作风。 “阿棠,先生会伤心的。”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不是羞辱,不是诘问,不是怒骂,也不是自以为是的教育。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却足以让她难过许久。 罢了罢了,其实在来之前她就不想的。 虽然来之前她就发过誓,要用尽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不要回头,稍有犹豫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她到底还是做不到。 若是其他男人便罢了,可唐瑾是他表兄啊,是他一直当哥哥的人。她真的能克服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吗? 或许是他往昔教她功课时太有耐心了。对唐瑾这个喜欢的哥哥,她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罢了,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恰逢郁嘉公主要办簪花宴,这倒是个好机会。既然无法通过唐瑾接近太子,那就直接去找靖王下手。若寻不到机会,静待才回再是。 人生很长,她可以陪他们慢慢耗,可是这样的机会却不常有。 为了顶替她的名额,她弄坏了姜芙的衣服,这使得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了。后来祖母做主让两人一同去了簪花宴,她却未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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