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这不过都是云兄不顾题目,而以自身揣度而欺心!”谢祎焦躁之下已经完全顾不得风度体统,而是盯着云黛的论点与题目不符这一点来穷追猛打。 堂堂国子学的年终大考,皇帝亲自赐下的题目,还特意选了最杰出的学生来辩论,结果最后竟然打成了这样一副死抠字眼的口舌之争,全无体统水平。特别是一直到刚刚为止都极为突出的谢祎竟然表现的如此失态,实在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其实众人此刻都已经知道,这个题目到了此时已经没有再继续辩下去的必要了。皇帝借由仇紫英之口带来的这个题目忌讳太多,两人的讨论至此其实依然接近尽处。崔衍作为主持,见此情状轻轻敲了一下铜钟:“看来两位辩手此刻都对题目本身产生了疑问。此刻既然出题之人就在,敢问枢密大人,是否需要来做一个仲裁?” “哦?我倒觉得题目就是题目,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又何须多做什么解释呢?”仇紫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场中,这题目乃是他来之前皇帝所出的,仇紫英的任务就是把题目送来,然后选择合适的人与云非墨来进行论辩,然后将在场之人的所有反应都如实汇报回去,至于解释题目什么的,仇紫英不知道,也懒得费力气去揣测陛下的本意。 “仇枢密所言甚是。”王介点了点头,然后探手取过令牌,然后向着云黛所在的方位一举。 崔衍见状连忙报道:“王大人判右朋胜!” 谢祎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大人……我们明明还没有结束……” 崔衍冷冷反问:“谢公子觉得还有继续辩下去的必要么?” 此刻场上的其他考官也纷纷将胜负令牌拿在了手中,眼看就要判定胜负的样子。 薛霖身为东宫的力量,对于刚刚的议题颇为疑虑,虽然已经把令牌抓在手里,但是却并没有立刻做出裁判,反而看向旁边的严厉之: “严尚书,你说陛下这个问题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严厉之看了一眼薛霖,先是直接举牌判定右朋为胜方,然后才回过头对着薛霖轻声说道:“我以为云非墨所说的,就是最接近陛下本意的解读了。” “您是说?” “不管陛下的愿意是什么,现在的这个解读,我觉得就是最好的意思。”严厉之含笑看了一眼薛霖,“薛大人还不判胜负么?” 评判们分分判定,而谢祎唯一的希望蔡尧,从王介判定之后就没有再看谢祎一眼。台上的谢祎还在不断的引经据典,虽然句句皆是紧扣史书,引经据典,但是乖戾之处悖离人伦,徒知权术、阴谋而不识人心,别说崇尚仁、爱的儒门子弟,即便是商申之徒也是断难相容。 此时场上场下的所有人都已经在窃窃私语,不少人对着谢祎指指点点,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谢祎仿佛能听见他们都在指着自己的背脊说自己冷酷无情,是投机小人。 这些话谢祎能听得见,蔡尧当然也听得见,在他举起牌子之前,他从腰间摘下了一件东西,掷到了谢祎脚下。那东西落地的瞬间,蔡尧的令牌也终于指向了右朋。 随着蔡尧的判定揭晓,这边朝官的五位评审一边倒的选择了右朋,而雍王和吴王的结果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右朋云非墨,胜!! 谢祎听见崔衍报出的结果之后整个人都呆了一呆,他茫然的从地上捡起刚刚蔡尧丢给自己的那件东西。 “那是玉玦吧?” “是玉玦啊!蔡尚书给谢祎扔了玉玦!!” 谢祎看着手中那枚已经摔裂的玉玦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读书人谁会不知道玉玦是什么意思?‘玦’通‘绝’,这个时候蔡尧丢玉玦给自己,那是要跟自己断绝关系,划清界限了! 他有些无措的看向评判台那边,正看见王介正在偏过头对严厉之说些什么,他看着王介的口型仿佛能听见“虽有才学,奈何存心不正,不能大用……” 谢祎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手一松,手中的玉玦再度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第599章 谢祎仍是第一 李乐欢呼:“七哥七哥,我就说吧,云兄弟一定会赢的,你看看那个谢祎,学问好不好我不知道,可是心术不正,这种人怎么能用呢?!” “老八你这么说也不错,可是谢祎这等才学,要是就此埋没了也实在有些可惜。”李淳摇了摇头,“他虽然用心不正,但是年纪不大还是有导正之术的。反倒是蔡尚书的所作所为,区区一场论辩而已,竟然要断交绝情,而不愿给予自新改过之路,反倒是有些过激了,二哥以为呢?” “择人以才,用人以术,托人以德。就算是怙恶不逊之人,只要安置得法,也并不是一无可取的。”李禅沉默了半晌方才答道,但是说完之后又在心中暗想,这番话可不能叫云黛听到,要不然她和谢祎之间几番冲突,早就已经势不两立。要听见自己帮谢祎说话还不知道小铁牛该生多大的气呢。 此时就听仇紫英起身道:“咱家临来之前,陛下说士者,他日之大臣,实为朝廷之根本大事。而士风之本,实在教谕。故每国子学之大考,朕必遣宰执亲临,以砥士风,以宣教化。今岁之终考,兼有恩科举子参与,为抡材之预演,未可轻视,故特命我前来,重宣圣上之意。今日经筵论辩,诸生尽展所学,辩经明义,精进学问,我必如实回报圣上。” “陛下圣明!谢枢密大人。” “王大学士,陛下今日还命我带了一些奖赏,要赐给经筵论辩的前几名,如今论辩已经结束,还请王大学士评出等第,我也好按照圣旨颁赐奖赏。” 王介点了点头,将崔衍和几位博士叫道一处略一商议,片刻之后崔衍起身道:“举子建州谢祎,学识优长,文辞精纯,辩才卓越,列甲等第一名!” “上舍洛阳汪梓辉,学识博远,见识精深,辩才犀利。列甲等第二名!” “下舍生,举子广陵云非墨,学文精进,深思宏远,加赛之时尤见用心纯正,并列甲等第二名!” “守选进士,长安房准……” “上舍举子,成都杜确……” “……” …… “我是第一名!!我才是第一名!” 谢祎听见崔衍公布的名次之后只觉得热血上涌,连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一时之间他的视野里就只剩下对面的云非墨。 “云非墨!!你看见没有?是我赢了,我是头名!我连胜了六场,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按照往年惯例,都是当场宣布所有参与论辩之人的名次,只是今年在场的人员实在太多,而且还有很多是在台下选论出谋划策的,一一排名耗时太长,崔衍最后当场宣布的等第名次,光是宣布名字就足足花了半刻钟。 名次落定,仇紫英便按照这个名单一一给与赏赐。 说是赏赐,不过就是些常例的金银绢帛。再如何寻常 也是皇帝钦赐,所有拿到赏赐的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拿到最高奖赏十两黄金的谢祎却全无喜色,这样的局面,像这种赏赐又有什么意义呢? 尤其是谢祎注意到仇紫英给云非墨的赏赐除了第二名例份的金银之外,还有一个用锦缎包着的扁匣:那是加赛的特别赏赐。 谢祎看着云黛接过扁匣的时候双眼简直要冒出火来。 “这些都应该是我的!我的!”谢祎在心中无声的呐喊着。 此时已经拿到赏赐的众人都是喜笑颜开,相熟的互相勉励,便是那些仅有一面之缘的也都在互相恭贺,而其中围着人最多的,就是云非墨、房准杜确等人,中间几个考官大臣也都过来说了几句勉励之词,旁人也就算了,就连一向孤僻不爱与人交际的严厉之都专门过来拍了拍云黛和杜确的肩膀,实在是叫众人又惊又喜。 但是在这一片热闹之中,明明得了头名的谢祎却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所有的人都默契的离他至少有两尺以上。 “是我赢了!” “我赢了!我是第一名啊!你们应该过来恭喜我才是!我才是第一名,我才应该被围在中心!” “我是第一名!!” 谢祎在心中呐喊着,四顾茫然,脚步也开始踉跄了起来,往旁边退了一步,正好碰到了一边的汪梓辉。 本来谢祎和汪梓辉年纪相当,家世相若,两人一直都是“至交好友”的姿态,这一点蔡尧和汪直也是极力赞同的。他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要跟汪梓辉说些什么。 可是就是谢祎最好朋友的汪梓辉,此刻被谢祎碰到之后不仅连连后退,还作势掸了掸被谢祎碰到的衣袖,仿佛就连碰到谢祎都会沾染晦气脏污一般。 “汪兄……你这是何意?”谢祎被汪梓辉的举动吓住了,毕竟是之前的好友,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这么着急跟自己划清界限。 “谢公子此番得列头名,此刻是春风得意呢,又何必来找汪某的晦气呢?”汪梓辉冷笑道,说完就转过头,到一边去跟其他几个上舍生说起话来,一面说还一面不时地回头看看谢祎。
第600章 除夕 谢祎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周边的那些议论声就像潮水一样向自己涌了过来。 “梓辉,谢祎还敢来找你?” “嘿嘿,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第一名,厉害着呢?” “狗屁的第一名!他最后一场不是输了么?怎么还选他做第一名?按道理不应该是云非墨么?” “最后一场输了不假,可是那本来就是加赛,要是按照九道题目来看,本来就是他赢得最多啊,选他做第一名才正常吧?”汪梓辉嗤笑一声,“这是为了保全国子学的脸面,这第一名也亏他能坐的住。要是换了我,现在都能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是!你看他那个样子,最后输的那么惨,居然还敢过来招惹汪公子?” “嘘……当心被他听见……” “怕什么?听到又怎么样?还以为他是蔡尚书的心头肉么?!你没看刚刚蔡尚书干了什么?都已经扔玉玦了!他谢祎没了靠山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显得他有一口金牙么!” “哈哈哈哈哈哈,这十两金子,正好拿去多打几副金牙,常换常新,啊?哈哈哈哈哈哈……” 谢祎心中的呐喊和耳中听到的絮语不断交织,终于眼前一黑,喉头发甜,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竟而委顿在地,昏了过去。 “谢公子?!” “谢祎!” 国子学的年终论辩最终以谢祎当场吐血昏厥落下帷幕。 下午之时明明还是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结果只是一道题目,一念之差,竟然落得如此惨淡收场,尤其是蔡尧丢到场中的那枚玉玦,几乎是等若宣告了谢祎仕途上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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