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之中透出消息,说戚延已被高手所救。 温夏坐在马车上冲出营地,燕军遵守霍止舟的命令没有阻拦。 她的马车在城郊兜兜转转,几次驶向各条偏僻的道路,却警惕着燕军而折返,最终回到军营。 霍止舟敢放她离开,她身后必有燕军的跟踪。 而霍止舟只要听到她想走的每一条道路后,在舆图上一看便知她想去的是左堡峰。 今日又是一个阴云天,酉时,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细雨。 盛军“悄悄”离营,都驶向左堡峰。 温夏坐在议政大营,看天幕被黑夜笼罩,强打精神用着饭菜,内心担忧霍止舟会不会上当,担忧这雨不要下大。 她终于在夜幕时分听到好消息,大批的燕军冲向左堡峰了! 前线眼探传话,目测燕军足有两万人之多。 戚延向霍止舟求死又没有死成,当着霍止舟的面被人救走,霍止舟不可能再放过戚延。 燕军正攻着乌卢,霍止舟这三个月耗损在鄞庆上,也损失了数万兵马与巨大财力。 若此计成,温夏猜测他不会再耗在鄞庆,需得留住兵力去攻乌卢。 那他下一步如何走? 应该是通过瓦底南城关打通燕国与乌卢的道路。 他或许会提出要大盛助他。 那大盛也不能没有条件。 温夏竟想着这么长远的东西,她都不知她这些判定对不对,一切都得基于今夜的计成功。 望着跳跃的烛火,温夏撑到快坐不住,时间漫长地流逝,两个时辰煎熬地过去。 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至少盛军还在战斗中。 陈澜激动的嗓音从远处传来,打破这夜幕。 温夏冲出大营,夜色下奔跑的陈澜腿还瘸着,也是今日才从病中恢复过来。 他大喝:“我军胜了!燕军大败!” “皇后娘娘,我们真的胜了哈哈哈!” 今夜的兵马分成三路,一路早在昨夜便带着作战用的麦粉前去左堡峰,一路在清晨便布守在山峰高地,最后一路有去无回的两千兵马在酉时装作去保护戚延,引诱燕军去了左堡峰。 两万兵马与两千盛军厮杀在崖峰底下,前后路口的营帐中布满了陷阱。 几座营帐里的麦粉爆炸时,两军中离得最近的士兵都成片倒下。 而这样的粉尘爆炸最恐怖的是第二次的威力。 巨大的气流震动四周山壁,陈澜说整整一片山崩地裂。与温夏最先预想的完全不同,她以为只会炸毁出入口,堵死燕军的退路。 温夏虽然用此计胜了,可却不明白二次爆炸的威力从何而来。 大概还是风? 也是回流而来的空气? 她喜极而泣,久久说不出话来,抑制住情绪才急迫问:“我军伤亡多少?” “山峰下的两千士兵英勇战死,占据高地的弓箭手不知这般强的余威,死伤约过五百。温将军也受了伤,但他应该不算重伤,被燕军请去谈判了。” 霍止舟今日并未亲征,在营地得闻此讯,震撼之余自然会惧怕大盛的武器。 温斯行在半个时辰后回到营地。 议政大营中也候着五名将领,他们各个挂彩,还在大笑谈论不知道爆炸的威力那么大,在高地上险些都没有撤走。可笑着笑着,他们在温夏沉稳而悲悯的注视里也敛下了笑,为那明知有去无回、还争先抢着要去的二千士兵。 不过所有人看向温夏的眼神全都变了。 那种对尊位者,甚至是神明的敬畏与钦佩,让他们深深折服于眼前看似娇滴滴的年轻皇后。 温斯行道:“燕帝请皇后娘娘明日前去谈判,他不攻了。” 温夏如释重负,整颗心脏都从悬空里放下。 …… 翌日清晨,天际仍是灰蒙蒙的一片,可天光总会让人心生希望。 大盛军营中仅剩的两千余名士兵脸上个个挂着哭与笑,五百人护送温夏前去两地间的百里亭。 竹亭简陋,伫立在这青色的烟雨中。 温夏从戚延的銮车上下来,穿进细雨步入亭中。 霍止舟身着一袭明黄的龙袍,明艳的颜色却没有照亮他眼底哀沉的寂色。 他的眼眸波澜不惊,从温夏平静的脸颊停留,又似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说:“只有你来,昨日是计对不对?” 温夏很是平静地端坐:“妾身的夫君在军营养伤。” “左堡峰下,盛军用的是什么武器?” “这是我军的机密,恕妾身不能奉告。” 霍止舟没有逼问她。 擎丘摆放好的长案上放着精致的匣盒,霍止舟安静地打开。 浓郁的醇厚奶香掺着亭外雨水的气息浸入鼻端,温夏看见那是一块乳酪栗子糕。 霍止舟骨节匀称的手指取出,能看见瓷碟中那一层层夹着乳酪与果肉的栗子糕。 他推到温夏身前。 温夏望着他,目光很是清冷,哪怕会有往昔北地青春稚嫩的岁月在眼前闪过,可将她拉回现实的是那些成堆的尸体。 今日清晨,大盛军营中的两千余名士兵有五百人来护送她,剩下的都出去寻找昔日战友,挖万人尸坑,将他们一一埋葬。 他们之间,不该再存在这软糯香甜的栗子糕。 霍止舟的眼底央着最后一丝祈求,可都一点点湮没在温夏清冷的目光里。 他终于如一个智勇双全,极善谋略的帝王,正色地提他的要求。 “朕可以命燕军退还鄞庆,但盛国需答应助燕国攻下瓦底的南枝城。” 在温夏的预料之中,可她并没有即刻点头:“除此之外呢?” “我燕国本可以走鄞庆拓展版图,但如今却需跨越瓦底去占乌卢。盛国需赔付我军黄金一千万两,粮草三百万石。” 温夏沉着心间的怒意。 给出这些便是让大盛倒退至少两年。 “燕帝这是议和,还是想挑起两军战火?” “你不同意。”霍止舟说:“那你将它吃了,我就不要了。” 短暂的错愕停在温夏脸上。 霍止舟只凝望她。 温夏红唇微张,不再问是不是当真,拿起案上的乳酪栗子糕送进口中。 她的吃相一向优雅而细致,可在这一刻却快得几口便咽完。 霍止舟笑了。 这笑很轻很浅,恍惚还像那个叫十九,或者是温斯和的人。 可龙袍加身,江山子民系于肩上,他很快便恢复那个运筹帷幄的年轻帝王:“落印吧。” 擎丘呈上他事先拟好的盟书。 温夏看完那些条约,竟一时不知方才他提的要求到底是真想要财帛,还是只为了逼她吃下栗子糕。 她放下盟书:“燕帝有要求,我也有。” “燕帝伤我鄞庆,违背之前休战盟约,为表燕国诚意,请燕帝在盟书中加上‘百年不犯我大盛疆土’一条。” 霍止舟望着她许久,接过擎丘递来的笔加上此条。 他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温夏道:“两国征战已久,会拖国力,又都有乌卢这个部落。希望你我两国能开启边关国门,互市交易,为两国商贸运转让步,也让百姓多一门生计。” 霍止舟把这条加了进去。 温夏逐字看完,落下了戚延的帝王玉玺,与霍止舟互换了盟书。 她起身施了一礼,正要抬首转身,霍止舟唤住她。 “我这里很痛。”他按着旧疾处:“夏夏可不可以再抱一抱我?” 温夏淡淡的目光从他祈求的脸上掠过,转身踏出竹亭,坐上戚延的銮车。 天色烟雨朦胧,飘飞的细雨如千万缕情丝,丝丝坠在满地泥泞中。 霍止舟久久立在风雨中,高高在上的龙袍翻飞着,却似一个孤家寡人。 …… 盟约一定,燕军便已拔营退出鄞庆,在燕国南关城等候盛军。 五日后,赶来的援军穿过鄞庆,前去与燕军汇合,助燕军攻打瓦底南枝城。 温斯行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唯有腿还需杵着拐杖。 温夏依旧等在鄞庆的营地里,温斯行劝她回北地,她没有答应。 派出去寻找戚延的队伍都没有带回有效的消息。 温夏不知戚延身在何处,云匿轻功那么好,出去寻了他好几日都没一丁点线索。 十日过后,梁鹤鸣与阮思栋也赶来了。 之前便是梁鹤鸣为戚延接江湖那些挑战帖,他也挨着江湖中打探,跑了三座城都没有戚延的消息。 入夜,营地的天空缀满星月,点点星辰闪烁,没有战火的夜格外静谧。 温夏坐在那棵榆树下。 长案上置着酒盏,杯中只有极淡的清酒。 她饮了一杯,想再倒时被白蔻与香砂劝住。 她们二人是前日才赶来的,奉太后之命来请她回去,可温夏还是想再等一等。 温斯行杵着拐杖坐到她案前,陪她喝着这不会醉人的淡酒,和她像在北地那样赏着山野星月。 从前这样的时光是他们温家兄妹五人的,而今一切都不复了,她也只想等到戚延。 温斯行聊着聊着,说到担心她的温斯来,说到戚延。 “老三信中说,皇上在乌卢时就像现在这样,一点没拿捏架子,会顾着小兵小将。他保护当地的村民就算了,还不许盛军去馋人家的牛羊。他的确是变了。” 从那个恣意暴戾的帝王,变作守卫山河的大丈夫。 “夏夏,若是我们等不到皇上呢?” 虽然这样问很残酷,可温斯行还是不愿温夏一味地沉溺。 温夏托着腮眺望远方的星空:“应该可以等到吧。” “他一直都命大,在郯城关的军营时,他将我从乌卢救出来就差点残废了,连坐也坐不起来。太医与卫先生都说要看他的造化,他就真的挺过来了。” “他如今应该受伤严重,是爬不起来或者动弹不了那种,所以才会不来见我。” 温斯行不再提最糟糕的情况,只道:“二哥陪你一起等。” 温夏很是愧疚。 温斯行应该回北地将军府去好好养腿,伤筋动骨最是大意不得。 温斯行问:“你还恨皇上么?” “嗯,还有一点恨。” 恨他用假酒骗她。 还有她都没来得及把那些小折磨施还给他,他若就这样不回来了,她就真的会恨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42 首页 上一页 1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