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字字掷地有声,不容置喙的气场摄得近前两人呆在原地。 “第二位死者是远近有名的富商,案发现场没有半点拖拽搬运的痕迹,我来问你!他为什么夤夜来到此地?据我所知,东市后街平时根本无人踏足!” “他,他或许是想上山?”王恩下意识顺着问话答道。 “你也会在半夜上山吗?做什么?自寻死路吗?”这种毫无道理的乱猜无异于火上浇油,顾南枝一改常态讥讽出声。 张撷抹了一把头上冷汗,自知她的问话正是本案的关键所在,理亏之下决定不与盛怒的郡主正面冲突,来日方长再想办法才是上策! “你!!”王恩被噎得满脸通红,留意到周围百姓议论声起,附在张撷耳边:“大人,不如先唤卫士拿下这女子,若她身份不同日后再赔礼便是了,时辰已到不可再拖了……” 顾南枝面上勾起不屑的笑,一副“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的挑衅表情。 可圆滑如张撷是万万不敢的,一闭眼咬牙宣布道:“来人啊!此案仍有蹊跷,中止行刑,收队回府!” “啊?大人?”王恩满脸不信,怎么也想不通堂堂县令为何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拿捏? “我在县衙等你,”顾南枝怒意稍缓,盯着张撷窘迫的脸道:“张大人,你最好在路上就能想好与我解释的说辞。” 说完,顾南枝从这场闹剧中抽身而去,剩下张撷和不明真相的王恩牵头收拾残局。
第11章 老实交代 少年的力气终归有限,笨重的轮椅推起来相当吃力,更别说还要加上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等到终于来到街口时,却被人告知行刑取消了,人群扫兴地四散一空,徒留几名衙役收拾着琐碎物件。 “……呼…呼…” “我说我能走,你还死活不让。” “…多,多嘴,你脚伤未愈,我不能,呼,我不能自砸招牌…” “……死要面子活受罪。” 来人正是小仵作宋柏和“闲人”郁离。 “…要你管!”宋柏喘着粗气,粗布衣服被汗水沾得微微潮湿,“那现在怎么办?去哪找阿姐?” “县衙。”郁离眺望着衙役收队的方向答道,“郡主很聪明,没有当众挑破让张撷下不来台,张撷肯定能明白郡主的好意,冲这一点就够他心怀感念的了。” 尽管双臂隐隐酸痛,宋柏还是毫不犹豫地推动轮椅,好在余下路程不远,石板路也平坦起来。 “他这种人做事不会做绝,就算在背后使绊子也肯定留有余地,估计现在正跟郡主倒苦水呢,就看郡主信不信了。” 宋柏琢磨着郁离的话,半天憋出一句:“……就算张大人心思不纯,那肯定是为百姓着想情有可原,我看,你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人……” “嘿你这小子,我招你惹你了?!”郁离不气反笑,“也是,我只不过是一介布衣,自然不比你‘阿姐’人心所向啊——” “你!……” “少说两句吧,”郁离轻笑着打断他,“留着力气推车,晚上让小厨房给你弄烧鸡。” “我要吃松鼠桂鱼!” “好好好,都依你。” 郁离心道阿姐还真不是白叫的,爱吃的东西都一个样。 宋柏也不再言语,使出吃奶的劲推着走过最后的街道。 - 这光天化日的,好端端关着大门作甚?路人经过衙门不免嘀咕上几句。 无关人员有所不知很正常,谁能想到一门之隔的公堂大殿上正演着一出苦情戏呢? 戏中主角竟是落梅百姓的衣食父母,县令张撷。 县令这个官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不大,官职不高,晋升虽难却也不无可能;说不小,掌管一县各事,但也需劳心劳神、尽心尽力。 人往高处走,张撷也不例外,他如今年仅三十有六就当上了县令,再加上他心思活络,有朝一日进禄加官并不算痴言。 “说够了没?”顾南枝大喇喇坐在太师椅里,索然无味地看向堂下。 下站者正是张撷,他正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以及维护一县之治有多么不易。 好在郁离提前跟她分析过张撷的动机,不然搁以前的顾南枝,现在怕是已经同情心泛滥了! 张撷尴尬地掏出手帕拭泪,借着动作偷瞟顾南枝,而那清和郡主并没有被突然爆发的泪水打乱思路,依旧稳坐高堂,眼神明亮仿若洞悉一切。 “说,说够了……”张撷擦完眼泪擦额汗,不死心地再次强调:“郡主明鉴啊!下官所言皆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欺骗!” “你说的话我信,我全都信……”还不等张撷在脸上堆笑,顾南枝话锋一转,语气一下凌厉起来:“但是我劝你莫再拖延!” 顾南枝一拍惊堂木,炸雷般的脆响震彻公堂! “老实交代!为什么阻止我们查案?你在害怕谁?说!” “我…我……”张撷被吓得一趔趄,两股战战几欲跌倒。 “张撷,本郡主感念你收留照顾之恩,但是不代表你可以一次次欺下瞒上!”顾南枝不习惯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但为了套出实情还是生硬说道,“你应知我断案一向眼里不容沙子,你若再百般推诿不说实话……” 后半句话顾南枝故意封口不谈,可就算她不说,将门顾家、将军顾渊的掌上明珠、两个骁勇善战的兄长都是朝中栋梁、皇室破格亲封的清和郡主……种种头衔集于眼前的少女一身,跟她作对不啻于自掘坟墓! 不同于刚才惺惺作态的泪水,张撷想通后红着眼扑通跪下,对着公案桌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 在这小小的落梅公堂之上,平时只有别人跪县令的份,如今竟轮到他张撷伏低做小,此情此景令人唏嘘不已。 “茵州刺史……”再次开口时张撷的嗓子沙哑得像是滚过粗砾,“曹升泰是茵州刺史的人。” “那又如何?生死有命,你只管抓凶手就好,他还能怪到你头上来?”顾南枝抬手一托示意他起来回话,想到什么又道:“总不会是你杀了曹老板吧?要真是这样那我确实保不住你……” “多谢郡主,”张撷狼狈起身,惨然笑道:“郡主说笑了,且听罪臣接着解释……” 这回张撷可算是老实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的顾虑和苦衷说得头头是道。 顾南枝恍然大悟,思来想去竟找不出怪罪张撷的理由,恰逢这时郁离和宋柏来寻她,她也就顺势给张撷台阶下。 “嗯,我已知晓,给你一晚上时间把藏起来的两具尸体安置打理好,野人也是人,给我好吃好喝地将养着,明日一早我带阿柏过来验尸。” 张撷将吐露心事后也是一阵放松,恭敬地将顾南枝送出衙外。 三人在门口会面,郁离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撷一眼,后者头都不敢抬就回去照办了。 折腾了一天现已天昏将暗,顾南枝接过轮椅推着,露出带着一点羞怯的笑,喏喏道:“我,我太生气了,都把你们给忘了…不好意思啊……” 宋柏相当于干了一天体力活,一肚子的委屈终于有处宣泄,挨着顾南枝拼命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郁离私下虐待儿童了呢!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郁离越听越不对味,赶忙出声制止:“不是你执意推我的吗?见到郡主你知道喊累了,我甫一起身你就猛推,几次差点给我推一跟头的不是你啊?!” 顾南枝和宋柏一起笑了起来,郁离也跟着无奈地展露笑意。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让大家身心疲惫,三人在晚饭时纷纷“火力全开”,惹得春桃不停偷笑,还要流水似的更换菜碟饭碗。 用过晚饭后,宋柏餍足地窝在座椅里昏昏欲睡,顾南枝心疼他长身体催他去睡,他还倔强地不肯,非要跟着旁听顾南枝讲述张撷都存着什么心眼。 捻着果盘里红润饱满的樱桃,顾南枝将下午的所见所感娓娓道来。 原来这曹升泰表面上是买卖米面食粮的大富商,背地里早早勾搭上了茵州最高行政长官——刺史何安国。 这何安国人弗如其名,若是庸庸碌碌还自罢了,可他身居高位不思民生独好金钱,已经成了茵州官场不算秘密的秘密了。 东朝县级以下的地方任命大多由刺史举荐考核而来,而在茵州何安国这儿,就成了谁给钱多、谁带来的利益大就让谁当官。 这就意味着这些人自愿与何安国穿同一条裤子,何安国负责摸清上头脾气,只要不过火,下面这帮人偶尔做做假账、小贪小污,想逃过朝廷的审查简直易如反掌。 说到这里,顾南枝义愤填膺地猛嚼,却不小心咬到果核,眼泪汪汪地捂了半晌腮帮子。 不同于顾南枝的忿忿不平,郁离显得平静的多,只淡淡一句“官场向来如此”便关切地望着她等待下文。 宋柏听得认真,指出虽是“大多官员”但又不是“全部”,笃定张县令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 顾南枝点点头肯定了他,宋柏听后绽放出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张撷家境一般,只勉强供得起他读书科考,张撷年轻时也确实争气,寒窗苦读数十载榜上有名,根据排名由吏部任命到落梅县当县令。 刚来不久就被何安国之流明里暗里地拉拢入伙,张撷心思机灵且立场坚定,在任六七年硬是让他琢磨出了生存之道,一边对着刺史曲意逢迎,一边暗中施行廉政,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至今倒也没出过纰漏,既让治下百姓过好日子,又止了何安国压榨落梅县的心思。 张撷也不是没想过将茵州的情况上报朝廷,可何安国是他的顶头上司,自古以下告上难如登天,官官相护之下更是难以收集证据。 无奈之下,张撷只得蛰伏等待连根拔起的良机。虽等来了顾南枝,但她空有头衔并无实权,又是一介女流,张撷本不愿将如此重要的内情和盘托出,可天有不测风云——曹老板死在落梅县了。 原本曹升泰就一普通商贾,虽有家底但不至于像现在这与跺跺脚就能震荡商界。近几年,茵州刺史何安国突然不满足于小打小闹,动了官商勾结的心思,这与野心勃勃的曹升泰一拍即合,二人祖上又连带着远亲关系,两家关系越走越近。 直到现在,曹老板在何安国的扶植下产业疯狂扩张,预计不出十年即可彻底垄断茵州粮市;而何安国在这期间进账如流水,财富积累得越来越多,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我明白了!”宋柏迅速反应,“曹老板死在我们县,不管凶手是谁,何安国都不会放过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落梅县!……除非,”宋柏学着他们二位的样子皱眉思考,一拍脑袋说道:“除非曹老板的死是意外!比如是野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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