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鸾垂眸坐在水榭中的绣墩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盏滚烫的茶水,紧绷的指尖泛红,她垂着眼眸出神,皆好似毫无察觉。 由内侍掀开暖毡,萧决走进水榭之中,可眼睫低垂的林鸾却仍旧不曾察觉到他的到来。 直到萧决已然坐在林鸾的身侧,望见她被烫红的指尖,不禁笑着问道:“怎么这般出神?手都烫红了,却不曾感觉到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鸾茫然回神,抬眸瞧了瞧身侧坐着的萧决,白皙如玉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 “殿下来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萧决见林鸾同自己这般生分,无奈地弯唇笑了一下,旋即伸手,阻拦住她起身的动作,温声问道:“阿鸾,你教本王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萧决这般问,又望见他眉目之间虽有几分憔悴与疲倦,但冠玉般温润矜贵的面容上,却浮现着的温然和煦的笑意,林鸾的心中一时又是酸,又是涩。 “……” 默然片刻,林鸾轻轻地吸了下鼻子,方才颔首道:“嗯……” 她的声音低得仿佛蜻蜓扇动翅膀,孱弱不堪,萧决神情专注而温和地望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她开口言语,只是…… 只是林鸾启唇,似要说些什么,却半晌,什么皆不曾说出来。 似是瞧出了林鸾的难以启齿,萧决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她被烫红的指尖,温声鼓励道:“阿鸾有话快说罢。” 萧决的大手如竹节一般,指节分明,白皙漂亮,瞧着瞧着,林鸾便不禁复又垂下了眼眸,收敛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这般愁肠百转,难以开口,不为旁的,只是因为面对这般待自己的萧决,思及片刻后自己要说的话,林鸾只觉愧疚,难堪极了。 望着沉默缄言,垂眸不语的林鸾,见她仍旧一语不发,微皱的眉目之间似有愁绪轻笼,萧决忽地温然而笑,主动对她道:“既然阿鸾不同本王言语,那本王便先说罢,阿鸾你看。” 自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张朱色的纸帖来,放于林鸾的面前,萧决面上温和的笑意愈深。 瞧见那张朱色的纸帖,林鸾的心中忽地一跳,她的唇瓣轻颤了一下,面色似亦变得苍白起来。 仿佛猜测到了什么,林鸾抬眸,望向面前的萧决,强作镇定地问道:“这是何物?” 萧决见林鸾似是有些茫然,笑着伸手,将那张纸帖打开,教她可以明了地瞧见纸帖的内里,铁画银钩的小楷一字一句,所写的是什么。 他温声与她解惑:“这是婚书,是本王与阿鸾的婚书,阿鸾自己瞧瞧,本王哪里可有纰漏的地方。” 听到萧决这般言语,又望见他俊朗温和的面容上的坚定神色,林鸾愣了愣,眼泪忽然似断了线的珠串般,簌簌落下。 “殿下……” 望着林鸾忽地落下泪来,泣不成声的模样,萧决不禁有些手忙脚乱。 取出一方柔软干净的丝帕来,为林鸾拭去面上的泪痕,萧决勉强笑了笑,怜惜地问道:“阿鸾,看到婚书,你为何却哭起来了?难道这便是喜极而泣?” 说着,萧决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林鸾单薄纤瘦的脊背,忍着心中的几分酸涩,温声细语地继续笑道:“好了好了,乖阿鸾,莫要再哭了,虽然晓得你是缘因心中开怀方才哭的,且你哭起来的模样亦很好看,但本王还是舍不得教你这般哭。你看,眼圈皆哭红了……” 他轻柔地为她拭着面上的泪痕,可她的眼泪却好似天空落雨一般,半晌不止。许久,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林鸾忽地开口,轻声打断了萧决的话。 “殿下。” 她平素软糯可人的声音沙哑而带着哽咽,但说出的话,却绝情至极,她尽可能教自己语气平静冷漠,不会教萧决认为她是在开玩笑地说道:“殿下,我们解除婚约罢。” 闻言,萧决的乌眸中,不禁闪过逃避与伤痛来。他望着林鸾,似是不想与她谈及这个话题,只是他心中亦同样清楚,林鸾是个倔强坚决的女郎,她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转圜。 于是,萧决亦只得面对这个话题,他声音微颤地说道:“阿鸾,你……你为何又说这个?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辈子我们要白首偕老的,你……你不可以反悔……” 任由自己硬下心肠,林鸾望着面前眼圈泛红,有些语无伦次的萧决,忽地开口,再度打断了他的话。 她按捺着心中的酸痛,佯装语气漠然道:“不过是些孩子话罢了,殿下怎么便当真了。” 萧决握住林鸾的手,眼圈愈红,神色愈凝重认真,语气亦愈加激烈几分,他望着林鸾,执着坚定道:“本王便是当真了,若阿鸾不信本王,觉得这话是本王的戏言,只管取一柄剑来,剜出本王的心来瞧瞧。” 闻言,林鸾只觉心中一阵刺痛,她勉强笑了笑,摇首道:“殿下怎么愈说,愈孩子气了。我从未不信过殿下,我只是……我只是忽然发现,之前,我一直误会了自己对殿下的心意。” 压住眼中几近要盈眶而出的泪水,林鸾抬眸,直直地望向面前的萧决,神色平静地一字一句道:“许是缘于周围人的言语,与殿下的照拂,教我误以为我对殿下确有男女之情。但,从始至终,我只是将殿下当作一位敬爱的阿兄,仅此而已。” 望着面前神色漠然平静的林鸾,听着她这一番冷情至极的话,萧决悲痛怆然地摇首,凄声道:“本王不信,阿鸾,你莫要再说这些伤害本王,亦伤害你自己的话了。” 林鸾听到萧决这般言语,眼眶的酸涩之意愈重。侧过头去,忍住将要盈眶而出的眼泪,她倏地站起身来。 “殿下信与不信,皆与民女无关。” 说着,林鸾抬步往水榭之外走去,脚步微有些凌乱,仿佛是在落荒而逃。 她尽可能教自己语气冷硬道:“时辰不早了,民女便先行告辞了。” “阿鸾!” 直到林鸾一鼓作气,匆匆快步,走出水榭一段路,耳畔拂过的寒冷冬风中,仿佛仍旧能够听到席卷着的萧决的声音,凄声唤着,央求着,挽留着她的那一声声名字。 不晓得走了多远,林鸾忽地停住了脚步。 仿佛骤然被人抽去了所有的气力,林鸾扶着回廊的柱子,不顾吹刮于面上,本便如寒刃般的冬风,一寸一寸地滑落在地上。 双手环住自己,她于寒冷的,似鬼哭的刺骨冬风中,满面泪痕,泣不成声。 半晌,林鸾终于觉得自己哭够了,应回去以免墨竹又要担忧她,勉力支撑着站起身时,却在看到不远处长身玉立,挺拔如松般的男人时,一下子僵住了。 冬风拂过,廊檐下的灯火摇曳,似闪烁的星芒,起伏不定。已近阑珊,稍显昏暗的灯影落于萧凝平素俊朗冷峻的面容上,晦暗不明,却又平添几分柔和。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身形僵硬,周身明晃晃写着抗拒与戒备的林鸾,抬手为她拭去面上的泪痕,笑着赞道:“阿鸾做得很好。” 说罢,望着林鸾白皙如玉的面容,与她缘于自己这句话,而轻颤不止的乌色眼睫,他垂首,奖励般地吻了一下她浓密卷长的小扇般的眼睫,亦辗转而下,亲了亲她眼下娇嫩的白皙肌肤。 将林鸾揽在怀里,片刻之后,察觉到她果不其然的挣扎,萧凝轻笑一声,将僵硬得愈加厉害的女郎忽地打横抱起。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歇息了。”
第18章 离开 大雪连绵数日,天色终于放晴,相国寺外,林家的马车上,林鸢手中紧攥着马车的车帘,听罢立于马车之外,林鸾语气平静的一番言语后,她的杏眸中不禁满是忧虑之色。 唇瓣微启,林鸢忧心忡忡地望着林鸾,下意识想要劝阻她:“阿鸾,你……” 似是猜出了林鸢所要说的话,林鸾平静淡然地笑了一下,忽然开口,出声截住了林鸢的言语,笑着柔声道:“我不过是在相国寺带发修行三年,为祖母礼佛祈福罢了,阿姐不必担心。” 冬风萧瑟,席卷起未曾消融的纷扬雪花,马车外的林鸾只着一身荷青色的袄裙,整个人透着一股萧索单薄之意。 林鸢只觉鼻尖微酸,她望着面前神情沉静柔和,除了面色有些许苍白疲倦,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林鸾,摇首怆然道:“便是祈福,亦应有奴婢在旁侍奉着,你不要墨竹,亦不要绛梅,孤身一人留在此处,教我如何能安心?” 看着眼圈泛红,面露担忧与难过的林鸢,林鸾的心中亦涌上几分酸涩。 可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便是将一切皆倾诉于林鸢,亦不过只是多一个人伤心难过,且教她自己沦落于更加难堪的境地,那又何必呢? 回过神来,收敛起心中的那一抹伤痛,林鸾复又对林鸢笑了笑。摇首,她努力佯装无事地笑道:“寺中旁人能过得的日子,阿姐为何觉得我过不得呢?” 不晓得为什么,瞧见笑意温柔的林鸾,林鸢心中便愈发觉得不是滋味。仍想劝说她一同回府,林鸢张了张口,红着眼眶道:“阿鸾……” 林鸾垂眸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轻声道:“我晓得阿姐是担忧我,可是……真的没关系的。” 听罢林鸾虽轻声,但却难掩坚决之意的一番话,林鸢心知劝不回她,却仍想说些什么。 眼眶泛红的林鸢正待言语,林鸾忽地抬眸,眼尾微红地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阿姐快些启程罢,我亦该回去了。” 望着对自己招手告别的林鸾,林鸢心中虽伤痛不舍,但却亦是无可奈何。 虽只相处了半年的时间,但林鸢对林鸾这个堂妹外柔内刚的倔强性子,亦是心知肚明的,她晓得林鸾虽瞧着温柔沉静,但却是个有主见,做决定不易转圜的人。 林鸢眼眶微湿地抿唇,只得颔首对立于原处,神色平静的林鸾道:“阿鸾,好好照顾自己,待三年之后,我们来接你回家。” 闻言,林鸾只觉心头的酸涩愈重。笑着颔了下首,她却不曾再言语,只是默然地望着林家的马车启程,行驶在宽阔的路上。 渐渐地,对她挥手告别的林鸢变得朦胧不清,连同林家的马车,亦化作一点小小的影子,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便这般沉默地伫立着,直到不晓得过了多久,林鸾收回长久凝望的目光,忽然抬眸,望了望不知何时又灰蒙下来的天色,转身往寺中去。 回廊中,何忠不断地踱来踱去,面色略有几分焦灼与担忧。 正暗自思索林二姑娘不过是去送别林大姑娘,何至于这般久还不曾回来,该不会是一同回了伯宁侯府罢,又踌躇是否应该差人去寺门前瞧瞧,何忠眼睛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回廊的拐角走过来的一抹浅翠色倩影,心中一凛,忙定睛去看。 在看到来人果不其然是林二姑娘之后,何忠的目光一亮,面色亦露出如释重负的喜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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