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敬伸手去拍顾千帆的肩,顾千帆却微微避开了一步:“不敢当。” 雷敬尴尬地收回手,可他眼下心情正好,哪会计较这等小事?他笑了笑:“以后你掌着皇城司,是萧相公亲信;我在精耕后省,又得官家信任。咱们俩联手,大有可为啊!你放心,我安排得妥妥的,这案子绝不会让你家赵盼儿受到任何连累。呵呵,倒是看齐牧那神色,欧阳旭很快就会遭殃了吧?” 远处,小贩的叫卖声不断传来:“卖绢子呐,卖绢子呐,上好的湖丝绢子,二十文一块……” 顾千帆闻声望去,只见有不少大娘少女围在小贩周围,你争我抢地挑选着各色绢子,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在华亭县时,他与赵盼儿为了躲避追捕、假扮情侣,不得不买下珊瑚钗的事情。 想到这里,顾千帆清冷的双眸突然一黯。连接好几晚,他都在小院外放了黄花,但盼儿一直未在茶坊出现。可就算她愿意见他,他又该如何向她解释两人父辈之间的党争仇怨呢? “卖绢子呐,卖绢子呐!”同样的叫卖声也在高鹄府邸附近的街巷中响起。 心烦意乱的欧阳旭进了高家府门。 今天一早,欧阳旭便觉得眼皮乱跳、心底发慌,那幅《夜宴图》明明铁证如山,他想不通为何都过去好几天了,朝里却一直没有动静。他想安慰自己,废后兹事体大,齐中丞肯定还在和萧钦言角力,可当他前去齐牧府上拜谒,却也吃了个闭门羹。无奈之下,他只能抱着侥幸心理,转而来到高府。 走向高鹄书房时,欧阳旭不悦地察觉到,一路上,高鹄的小厮都用一种带着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他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笔,准备日后再跟这没眼力的下人算账。 一看到欧阳旭,高鹄就劈头盖脸地问:“我问你,那幅《夜宴图》到底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事关重大,小婿哪敢做假?”欧阳旭吓了一跳,语气惊讶极了,显然一点也不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 高鹄忍着打人的冲动,怒喝道:“你还敢嘴硬!宫中贤妃传来消息,说皇后业已复宠!这只能说明一点,官家已经查到实据,根本不相信你那番胡说八道!” 欧阳旭冲口而出:“不可能!那幅《夜宴图》绝对是真的,否则皇城司和赵盼儿不会再三向我追讨!” 高鹄敏锐地察觉了问题所在,不禁蹙眉:“赵盼儿?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见欧阳旭支支吾吾,试图遮掩,高鹄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和她之间的破事,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欧阳旭虽然尴尬,但一想到自己还有高慧的把柄,仍是有恃无恐。 “难道那幅画的原主是她?”高鹄突然心生狐疑。 欧阳旭又是一滞。 高鹄本是随口一问,看到欧阳旭的脸上青白变幻的反应后,气得胡尖发抖,“那你为什么要一再说这画是你从西京得来的?欺君是多大的罪名,你明不明白?” 欧阳旭心中一紧,但仍然狡辩道:“这纯粹是小婿无心之过……” 高鹄心烦意乱地在屋中踱着步,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理出头绪。突然,他停住脚步,扯出来一个瘆人的笑容:“呵,我想通了,顾千帆多半早就知道《夜宴图》里有古怪,所以才通过赵盼儿一直找你讨要此画。你恨赵盼儿逼你出京,发现画中秘密之后,就以此投靠视后党为死敌的齐牧,回到东京。本来铁证在手,扳倒皇后之后,你就能青云直上。可你偏偏想要报复他们,并且抹掉毁婚这道你仕途上迟早要发的暗疾,所以就自主作张编造了《夜宴图》的来历。妄想着官家会治一个顾千帆隐瞒不报的罪名!可你当真以为皇城司和后党是吃素的吗?” 欧阳旭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可那《夜宴图》的确是真迹,皇后也确实做过女乐呀!” 高鹄无语地盯着欧阳旭:“街上有人行凶,开封府是信我的证词,还是信一个地痞无赖的证词?你可知道现在坊间都在传官家可能微服去过永安楼?万一是真的,谁知道赵盼儿向官家说过什么?” 欧阳旭终于怕了,跪下哀求:“岳父救我!” 然而高鹄翻脸无情,一脚踹开欧阳旭:“别再那么叫我!我真是一再误信了你!如今何止齐中丞,连我也要被你拖累!” 欧阳旭脸色一变:“难道您又想第二次毁婚?”说到这最坏的可能,欧阳旭反而不怕了,他站起身来,冷冷地开口:“我劝岳父您最好冷静一点,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蚂。你要是见死不救,小婿手中那半条令爱的肚兜,可就要拿出来见见光了。” “欧阳旭!”高鹄恨不能立刻杀了他。 而欧阳旭却只是淡淡一笑:“婚姻之事,结的无非是两姓之好,我若是这回好不了,慧娘和高家也一定好不了!”说完,他连对长辈的基本礼数都不顾,便拂袖而去。 高鹄气得直发抖,一脚踢翻了书案。 见欧阳旭地出了高府,道童迎上前去,满怀希望地问:“高观察那边可有消息?” 欧阳旭铁色铁青:“有消息,但不是好消息。总之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大家一块死!” 道童闻言打了个寒颤,他一直忍着欧阳旭的阴晴不定,担惊受怕地跟在他身边,可都是因为当初欧阳旭说能将他带到东京过好日子啊!他怔了半晌,才追了上去,不想却与一位大娘撞在了一起。 那大娘手中的绢帕一下子飞了出去。。 欧阳旭陡然见到地上的那张绢帕,心跳却漏了一拍。 欧阳旭一把抓起那绢帕,只见那绢帕约有两尺见方上绣着花鸟图案,旁边小小缀有一个“慧”字。他不可置信地从袖中掏半截肚兜对比,两者果真几乎一模一样。 欧阳旭大急,拉住大娘便厉声道:“这东西哪来的?” 大娘吓坏了,往远处叫卖的小贩一指:“就那里啊,这两日东京城里到处都在卖这个,才几十钱一条。” 欧阳旭抛下大娘,狂奔至那小贩处,从他的摊上抓起一把绢帕,只见那些绢帕有各种颜色,有的绣着“慧”字,有的绣着“妍”字,有的绣着“淑”字。 欧阳旭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突然扭转头,又向高家奔去。 不明所以的道童被欧阳旭突然抛下,愣了半晌,只得再一次跟了上去。
第三十六章 见月明 高慧原本正在房中插花,听到外面的一阵骚乱,不禁皱起了眉。 “你不能进去!”院中,春桃正奋力阻拦欧阳旭。 房门被猛地推开,高慧走到门前,冷声道:“让他进来。”欧阳旭的目光冷冷地落在高慧明艳的脸颊上,从他身上根本寻不出一丝从前的情意。 房门一关,午后的暖阳被彻底阻隔在外,昏暗的光线下,欧阳旭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灰败了。他举着手中的绢帕,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是你安排的?” 高慧语气平静如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欧阳旭情知高慧在装傻,面色一阵青白变幻,沉默片刻后,他果断朝高慧深深一礼,“高娘子,欧阳旭自知无德,不堪匹配柔仪,愿意再次解除婚约。” 高慧还是云淡风情:“什么叫再次?我手里只有你亲笔在西京写下的一封退婚书,不记得和你订过第二次亲啊。” 欧阳旭懒得跟高慧打哑谜,直接将肚兜掏了出来,“高娘子,事已至此,明人就不要再说暗话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马上把这玩意交给你。” 高慧看到肚兜,这才有点慌乱,下意识地想要夺回,却被欧阳旭灵敏地避开了。 高慧力持镇定:“你还敢跟我谈条件?难道你还以为,拿着半张市面上处处都有的绢帕所改的肚兜,就能威胁我?” 欧阳旭冷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一回你若是肯帮我,你我便再无瓜葛;但如果你想像你爹那样袖手旁观,我敢保证,就算你以后嫁了人,也终身不得宁日。” 高慧恨得咬牙,她要拼尽全部理智,才能忍住不对他恶语相向。 欧阳旭见高慧仍不入套,便又往火里加了把柴,低声威胁道:“官家从不杀言官,所以这一回我最多流放,死不了。要是有朝一日我把你身上的那些私隐告诉你夫君,他会如何想?” 高慧身体微微一颤:“你想要什么?” 欧阳旭不急不缓地说:“请宫中高妃助我尽快面见官家,陈情求恕。” 高慧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我不信你会遵守诺言。” 一味激怒高慧并不是办法,欧阳旭又适时展现出了自己的诚意,“我可以写下切结书,只要你助我见到官家,我可以保证今生今世不再为难你和高府,如违誓约,我以命相赔!”说着,他将写好的切结书和肚兜交给高慧。 高慧想尽快了结此事,粗粗看了一遍,便道:“可以,盖手印吧。” 欧阳旭却狡猾地摇头:“现在不行,只有等你助我见到官家之后,我才会用印。” 高慧心中冷笑不已:“放心。明日是鄂国长公主二十岁生辰,官家疼爱幼妹,一定会出宫微服去公主府贺寿。我和公主交好,用不着宫中姑姑出手,也能帮你要到一份请帖。” 欧阳旭盘算了一会儿,点了头:“好。那就静候佳音。” 高慧本以为欧阳旭该说的都说完了,正准备吩咐春桃送客,欧阳旭却突然朝她一拱手:“高娘子好心计,若是我没猜错,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安排的,而非令尊吧?没能娶到娘子,实乃欧阳旭之幸也。” “是吗?我也觉得。送客。”高慧眼皮都懒得抬,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欧阳旭对高慧轻慢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也只能跟着春桃走了出去。 送走了欧阳旭,春桃匆匆而回,却见高慧站在走廊上,她脚边火盆中,那半只肚兜正在熊熊燃烧。 春桃试探地问:“要不要告诉主人?” 而高慧嗅着空气中树木的清香,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他现在惶惶不可终日,估计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不被欧阳旭连累呢,又怎么会关心我的婚事?” 春桃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禁不住好奇,“那些绢帕真是姑娘你自个儿安排的?你这几天都没出府,什么时候做下这等大事,奴婢竟然都不知道……” “不是我,我只是很幸运,遇到一个很好的朋友而已。”说着,高慧抬起脚,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与此同时,永安楼一间雅阁内,池衙内正在赵盼儿面前邀功。 “怎么样,你第二个愿望,转眼就实现了吧?三天之内,全东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不过你干嘛要做那么多的绢帕啊?”见赵盼儿不答,池衙内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哎,回魂啦!” 赵盼儿正忙着看手中的一册册邸报,头也不抬:“我只是单纯想帮一个人而已,因为她也曾经主动帮过我。一共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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