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泠笑了一下:“你单纯,又眼瞎,我怕你为个不值得的人陷进去。” 苗璎璎懊恼:“你说谁瞎?” “你啊,不是吗?”萧泠啧啧道,“放着大好男儿不挑,却喜欢一个个性风流的公子哥儿,苗璎璎,我哥为你操的心真的是白操了!” 她扛起花锄,端上陶盆潇洒去了,留下苗璎璎一个人郁闷。 其实她也知道萧泠说的是谁,表兄,也很有可能不喜欢君知行那种做派,但,他们都不是她。苗璎璎自小和君知行一块儿长大,自问对他的了解比他们更深,他不是那种花心之人,最多,最多就是有点儿轻浮,如此而已。 可无论如何苗璎璎都说服不了自己,一个已经亲吻过她,占了她便宜的人,怎么能回头又去搭理其他的女子。 难道在他的心中,她的吻,只是他随口就讨来的一个玩笑吗?他就那么不尊重她吗? 苗璎璎气得心痛胃痛肠绞痛,觉得多看他一眼都待不住,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他好几遍,才出去。 路过角楼,又迎面撞上了人,苗璎璎一头碰在他的胸口,砰地一声,害她倒退好几步。一只手从身后揽了过来,扶过苗璎璎的小细腰,将她送到了抱厦间的廊柱边立稳,便收了回去。 苗璎璎揉着发痛的额角,觉得脑壳晕晕乎乎的,一抬起头,身前之人穿一色的学子制式深衣,天庭开阔,长眉横扫,两侧鬓尾深深,高鼻星目,薄唇如施朱色。 苗璎璎忽然侧过身,满腹怨气地哼了一声:“你追出来干什么,不陪表妹继续斗诗作赋。” 他没说话,苗璎璎本来七分的恼,见到他又酿作了十分,狠狠推了他胸口一把:“你不说话就别拦着我去路,走开,我不要见你!” 少年拉住了她的右臂,苗璎璎猛不丁一个趔趄,险些又摔进他的怀里,幸而她多年习武底盘稳健,才没被他的力量所俘获,不禁暗暗道声好险,毕竟是女子,她的力气居然连君知行都抵不过,险些被他扯一跟头,她脸面往哪儿搁? “你到底要说什么?” 苗璎璎没好气地道。 少年从身后解下一根长为九节的银光闪闪的精钢银鞭,那银光晃了苗璎璎的眼,她不禁两眼发直,轻快地扬眸:“送我的吗?” 他点头:“当然。” 这也不是君知行第一次送自己礼物了,苗璎璎伸手去接,但脑海中不自觉地晃过方才晦明院中景象,生生停了一停,再一次高傲地转过了身。 “我,我问你,上次……上次你亲我的事,你怎么看?” 话一说出口,对方的表情明显变了,甚至慌乱无措起来,苗璎璎不依不饶:“你只是一时冲动,事后就后悔了,觉得不该那样,对吗?” 少年没等她说完,头就摇得飞快。 苗璎璎哼了一声,劈手将他送的九节鞭一把抓手里。 他一愣,面前的女孩儿的眉眼仿佛初春让山中的林霏所打湿,沾惹了恬淡清润的味道,好像气已全消。 “不要以为送根鞭子我就能原谅你,没那么简单。我苗璎璎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你亲了我,就别想赖,必须负责,否则,我就向爷爷,还有我表哥,告发你!” 身后的呼吸声好像粗了一些,苗璎璎很满意这种反应,双手背后,给腰间绑上九节鞭便一步三回头地将他晾在了原地,任由那道玄白色深衣的身影逐渐隐没不见。 君至臻忽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既没勇气承认,那个卑鄙无耻地亲过她的人不是君知行而是自己,更不后悔,那一天,齿唇间尝到过炙热的芬芳。 他曾深恨自己,为什么当年第一次见面,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曾在夜里反复思量、懊悔、自厌,当后来,她发现她和君知行走得越来越近,那种感觉仿佛释然了许多。 他以为,一切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可是,每当他使用君至臻的身份接近他,无论是套上三殿下、萧星流之友亦或太傅弟子的名号,只要壳子里还是君至臻,她就会退避三舍。少年心火旺盛,积郁成疾,几至癫狂,终于他又做了一件过激的事。 两年前,穗玉园中狭路相逢,因为她的屡屡回避,他终于没能忍住,在她离开时,偏激地,像要证明什么一样,粗鲁地抓了她的手。 她当时的反应,君至臻迄今记忆犹新。 她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花容失色,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之后便晕死过去。 青墙边荒草薜荔丛中吻了她,那是一个冲动的意外,一个美丽的误会,他没有去澄清什么,如果将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他也不会去抵赖,担起责任,任由处置。 只是私心之中会明白,原来,她所在意的不是这张脸,而是这张脸下的灵魂,到底是属于君至臻还是君知行。这比单纯地厌恶和害怕这张脸更绝望,他曾想过,是否要毁去脸,变得面目全非,只要她能少怕他一点儿。 那根九节鞭,本来也是要借君知行的手,用君知行的名义送她的。 既然她已经撞破,并且拿了,也以为她是君知行。那么,他觉得也没必要澄清什么了,知道了是他,她反而对之弃若敝履。 就到此为止吧。 苗璎璎,他喜欢的女孩儿。 作者有话说: 我一向不喜欢我的男主的建模脸和其他人撞型,亲弟弟也是一样。 所以后面两个人的特质会变得非常鲜明,让别人不可能再认错。
第12章 新得的九节鞭,果然好使,苗璎璎施展起来,配合身法游走,飞檐走壁,银龙矫矫,一鞭子挥出,只听破风声去,如有开山裂石之势。 没想到只是无意中或许提了一句,她自己都忘了,君知行也放在心上,这根银鞭制式新奇,不像是从市场所淘,更像是亲手所铸的,还知道配合她的身量,所选材料轻薄易携,又不失刚劲。 使完鞭子,苗璎璎沐浴了一番,更换罗裙,到前堂喝茶。下人来报,说是四殿下登门求见,苗璎璎想到他昨日对桑榆晚的狗腿劲儿,心里还横着一口气出不得,道让人进来。 君知行先向太傅问安,据说碰了一钉子,转头便摸到苗璎璎这边来,她叫人上了一壶茶备着,半身疲惫地靠在太师椅中,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皮,爱答不理的。 昨日她负气离开,向远之都告诉他了,说是远远地见到了苗璎璎背影,君知行一听,内心后悔万分,但想到她一向脾气冲,若是就此追上去,她非但不会原谅自己,只怕还要胖揍他一顿。因此捱到了今日,携礼登门赔罪,盼她气消些。 但是话又说回来,还这么多年,君知行还以为她永远不开窍,永远不会吃醋,没料到仅仅只是出现了一个表妹桑榆晚,就让她喝了一大口闷醋,他原以为璎璎对自己无感,这回心终于落入了肚子里。 “璎璎。” 他唤了她一声,谁知她听到了,不仅没理,还扭过了身背向他,一副“我还在气中你莫来打扰我”的情状。 君知行犯难,一边却欢喜之至,径直落座,将打包好的莲蓉杏仁奶酥推到她的面前,“璎璎,曹记酥饼,我知晓这是你的最爱。排一个时辰才能买到的呢!” 那酥饼虽然还没有开盒,香味却四散弥漫,甜甜的奶酪香气,伴随着坚果木香,一同往鼻端挑逗。苗璎璎多看了一眼他手边的东西,细长的远山眉上掀:“是你排的么。” 君知行一阵心虚,不敢正面回答。苗璎璎心道,他能记着自己喜欢吃什么,让侍从去排队也就算了。 美食当前,苗璎璎没有拒绝的道理,伸手取用,君知行乐得出了一口牙花,笑道:“璎璎你喜欢就好,你不生我气了吧?” 苗璎璎道:“你和你的表妹,便如同我和我的表兄,我对桑家娘子没什么好气的,只是觉得你这人不靠谱,人走茶凉,见异思……” 突然意识到这个词多少带点儿暧昧,后面的“迁”字便被她咬了舌头,生咽了回去,只是憋得俏脸通红,愈发转过身去再也不肯见他。 君知行何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虽还没有点破,心里却甜丝丝的,比吃了蜜还甜。 璎璎心中果然有我。他振奋地想。 回到温书阁,君知行往床靠上一躺,将白天与璎璎相见的场景复盘了一遍又一遍,心神飘忽,如不在人间,似在云端,多少有点儿飘荡荡。 过会儿,才想起一事,从床榻上爬下来,趿拉上木屐,来到东阁,敲开了兄长书房的那扇轩窗。 窗子打开,风一阵吹拂,搅得君至臻身前的丹青乱卷,他胡乱收拾了一番,用镇纸压好,皱起的眉头方才略有放松。 君知行上前就是一句:“多谢兄长给的曹记酥饼,每次都来找兄长讨要真是过意不去,但要不是你,璎璎恐怕真的要恨我一阵子了。好在,每次她生气,我都能用曹记的酥饼哄好她,这次也不例外。兄长不瞒你说,十年了,我真的没想到璎璎会为我这样拈酸吃醋,晚晚表妹的恩情,你说我还是不还?” 君至臻没说别的,只道了一句:“收敛一些,莫去招惹。” 君知行连连点头:“这次我真知道错了,不过,我的那点儿花花脾气兄长你是知道的。” 君至臻猛然盯住了他,君知行骇然不轻,讷讷起来,君至臻的瞳孔又黑又深,便如不可测的深渊,“若想定下来,将你的臭脾气改了,不要辜负别人!” 君知行被他吓到,点头更勤:“我尽量……” 觉得兄长的眼神和口吻多少有点儿不对劲,哆嗦了一下,迅速改口:“尽快……” 君至臻似乎不愿听他说话:“离开。” 完全没想到兄长居然会发火,他一向板着一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冰块脸,这又是怎了? 突然火气这么大,吃了二踢脚了? 君知行莫名所以,郁闷离去。不过,好在今日有璎璎那句说了一半的“见异思迁”,只抑郁了那么小半会儿,君知行觉得自己又好了,并且一整日都维持着不错的心情。 …… 转眼四月又去了大半儿,玉京城中葳蕤已谢,昨日雨疏风骤,今早起来,天色放晴,满城风絮,绿暗红稀。 至此暮春初夏之际,苗太傅有心抒怀,嘱托自己昔日的学生,今文渊阁编修陈焘,领翠微书斋一干学子外出冶游写生。 不过年轻的学子们,免不了爱玩的天性,一面带着文房四宝,一面又挖起泥灶,架起铁锅,不一会儿篝火引燃,袅袅炊烟腾了起来。不过就地取材,炒些随处可见的野菜,风味虽有,吃起来总不够三珍海味过瘾。 这时节池子里开有亭亭玉立的菡萏,三五野鸭成群结队游走而过,涟漪长如线,不时扑扇着沾湿的羽翼,发出嘎嘎的傻叫声。 苗璎璎铺纸,研磨,提笔,点皴,画纸上青山为幕,流水为席,锦鳞野鸭自在游泳。爷爷以前是丹青巨手,她的画也不差,苗璎璎提笔作画,君知行就在旁看着,切了新鲜的瓜果便为她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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