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行安感觉自己仿佛陷入白鹭书院的那片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时间在这个刹那变得极为漫长。 她拽住了他的手。 也拽住了乌辰的手。 他抬起眼眸,望见苏绾绾琥珀色的瞳孔,温暖剔透,还含着微微湿意,里面写满关切和惊慌。 她掌心微凉,也不像郎君那般有力,在这个瞬间,却像一道光骤然射进来,带着万钧之力,撬开他心门。 郁行安闭了一下眼睛,指尖用力,反过来握住她的掌心。 温热肌肤相贴,他掌心热意一点点传到她手上。 两人仿佛手指相扣。 …… 土石流过去之后,他们一行人被肖家和其余护卫们救出来,好在没人受伤,只是略有些狼狈。 乌辰对苏绾绾感激不已,在那种情况下,常人都反应不过来,苏绾绾却伸了手,还连带着救了他。 一行人到了阆东,百里嫊早已提前去信,定好下榻之处。翌日,苏绾绾和百里嫊去查勘阆东渠,百里嫊一路指点她如何进行实际的计算和丈量。 郁行安正带着两个随从,和刺史等人说话。 几人边走边说,走到一个小丘上时,乌辰“哎”了一声,却又戛然而止。 郁行安瞥他一眼,抬起双眸,便望见不远处的苏绾绾。 今日火伞高张,太阳又大又晒,照在渠水上,对应出刺目的波光。湍急的水流呼啸着拍打水花,苏绾绾和百里嫊等人站在渠边,身姿清致,比任何人都更出众。 这么美丽的小娘子,本应珠围翠绕,坐在金碧辉煌的宫室里,她却站在此处,神情安静认真,有一种温柔而动人心魄的力量。 郁行安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他想寻觅这种感觉,却又遍寻不获。
第17章 膳食 翌日,一件突发事件打乱所有人的计划。阆东佃客作乱,全城一时之间门户紧闭,无处采买膳食。 郁行安处理完这件事,正思虑间,见几个郎君带着许多健仆,远远的骑马过来。 如今城中街道寂静,这些郎君极为显眼。他们皆是阆都年轻的世家子弟,其中一个还是越国公世子。 他们远远见到郁行安,连忙下马,走上前,姿态恭敬地见礼。 郁行安见他们仆从手上拿遮阳的伞,还有各色吃喝的点心,便问道:“去何处?” 越国公世子还未说话,其中一个姓赵的郎君,便笑道:“郁翰林有所不知,我们听闻百里老夫人带着高徒来此,做利国利民的好事。正好我们路过,便带了这些东西过来,一解她们二位的暑意。” 百里老夫人的高徒。 百里老夫人只有苏绾绾一个高徒。 郁行安的视线从这些郎君的身上扫过,静了片刻,嗓音平静:“阆东正发生动乱,不宜乱走,诸位请回。” 众郎君一噎。 郁行安这话倒也没说错,可他们出身高贵,向来不将这种事放在眼中,打点一番便过来了。 如今…… 他们面面相觑,赵郎君先低了头:“郁翰林说的是,我们这就走。只是我们这些礼物,还请您帮忙赠给苏家小娘子与百里老夫人。” 郁行安神色平静地拒绝。 郎君们仿佛被烈日晒干的茄子,蔫蔫离开。他们皆是未曾婚配的郎君,有些比郁行安大几岁,却没人敢违抗他。 他们还受着长辈的教导,郁行安却已经在朝堂声威显赫。 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连自家长辈也忌惮郁行安,多次提点不可与他发生冲突。 越国公世子脚步比别人更慢,旁人慢慢走远了,他才壮起胆子,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越国公世子:“郁翰林,您是不是……也爱慕苏三娘?” 郁行安瞥他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越国公世子僵住,张口结舌,顿生悔意。 他正思忖如何回应,却见郁行安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 那微笑很淡,却堪称温柔。 …… 苏绾绾安静地躺在屋内,宛若一具饿殍。 今日阆东乱起来了,百里嫊和肖大郎正好出了门,仆从们都惊慌失措,担心乱民冲进来。 她便派了五个护卫去给百里嫊送口信,又集结了其余护卫,让他们防守各处,若有乱民过来,便示警防御。 众人见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布置,原先惊慌失措的心情也慢慢平稳。 苏绾绾却感觉饥焰中烧。只因各店门户紧闭,侍女们没有买到食材,她也不放心让她们在外逗留,将人都叫了回来。 如今侍女们不知在院中捣鼓什么,苏绾绾静静躺了一会儿,起身读书,觉得饿得发慌,又躺回去。 恰在此时,侍女棠影推门入内,说道:“小娘子,郁翰林来了。” 棠影羞赧道:“婢子见这院中草木丛生,其中有些能吃的谖草,便打算择下来,给小娘子做吃食,不想郁翰林竟亲自来了,还提了两个食盒。” 苏绾绾略微惊异,从床上坐起来。 棠影帮她整了整衣裳鬓发,随她去待客的小厅。 这院子是临时下榻之所,打扫得甚为仓促,只摆了桌榻胡床,一应装饰俱无。 郁行安坐在榻上,正凝望窗外的垂柳,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粗陋的环境。 他的手搭在凭几上,凭几上摆着两个食盒。 苏绾绾走近,他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目光投过来。 他丰神如玉,视线沉稳安静,似乎衬得空气都寂静下来,只余夏风吹拂,庭院中的垂柳发出萧萧声响。 苏绾绾垂眸,上前和他见礼。 他起身回礼,随后两人各自坐下。苏绾绾在这个瞬间,闻到了很淡的檀香木和雪松香气。 郁行安道:“今日城中动乱,我寻思小娘子也许未曾用膳,恰好我有一桌席面,又正路过,便进来拜访,不想百里老夫人竟不在此处。” 苏绾绾道:“劳郁翰林费心。老师和肖大去了城东,尚未回来。郁翰林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民众可平息下来?” 郁行安道:“已被镇压了。此处的佃农与官府素有矛盾,已闹了几回,这次……” 他一边说,一边抬眸,看见苏绾绾正认真倾听。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像一汪泉水,永远写着对万事万物的认真。 郁行安看了她须臾,捡一些能透露的,说得更详细了些:“一个狄人在其中挑拨,佃农们一时头脑发热,犯下罪行,好在没出人命……” 他细细说完这件事,苏绾绾道谢。郁行安说一声“无妨”,将食盒推过去:“小娘子既未用膳,我便不多叨扰了。” 苏绾绾笑道:“多谢郁翰林。” 她这一笑,又如万物生辉,整个小厅仿佛霎那间亮了起来。 郁行安瞳孔中印着她的笑颜,他顿了片刻,方道:“不必多礼。” 他说着,起身告辞,苏绾绾一路送他出去,快到院门口时,郁行安仿佛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漂亮的小盒子。 “这膏药可防晒伤。舍妹托我看顾你,我今日想起,才将此物送过来。” 苏绾绾微愣,低头看他手中的膏药。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如玉,衬得那精致的雕花小盒沦为凡品。 夏日的风轻轻拂过,将两人的衣袖吹得微扬,两人影子被日光投在地上,树叶也随着衣袖影子摇曳。 苏绾绾迟疑片刻,以为是郁四娘准备的膏药,便让侍女收下,又对郁行安道谢。 郁行安垂眸道不必。说罢告辞离开。 他出了院门,乌辰见左右无外人,便跟在郁行安身后,说道:“郎君这膏药赠得真好,昨日那样大的日头,苏家小娘子也不命人打遮阳的伞,想来必是嫌打伞麻烦。” 乌册迷惑地瞅了乌辰一眼。 郁行安并未答话,他在前方走着,太阳余晖映在他身上,他背影挺直,修长如竹。 乌辰道:“方才那些郎君准备的皆是遮阳的伞、吃食和凉饮,奴左思右想,觉得那些人选的礼物皆没郎君的好,苏家小娘子方才收下膏药,想必也是喜欢的……” 乌辰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快到城南时,乌册道:“郎君不回刺史府么?” “先去城南看看,随后再去城西。”郁行安道,“不可听信阆东刺史的一面之词,屈打成招自古有之,百姓若非实在过不下去了,是不会轻易纠集闹事的。” 乌册应是,两人以及其余的便装护卫们一起,远远地跟在郁行安身后,见他详察民生。 “哎。”乌册捣了乌辰一下,“你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乌辰捂着自己被捣的胳膊:“我说了什么废话?” 乌册:“苏小娘子的事啊,你说那么多做什么?整整说了一路。” “嘶。”乌辰把手放下,“你下回捣轻点。这哪里是什么废话,你没见郎君爱听吗?” “哪里爱听?郎君都没回应你。” “郎君也没叫我闭嘴啊。”乌辰斜睨他一眼,“真正说了废话的人,是会被郎君吩咐退下的。” 乌册震惊,旋即顿悟恍然。 …… 苏绾绾回了屋,侍女们已将食盒中的吃食取出,摆放在桌案上。 苏绾绾道:“你们也饿坏了,先下去吃吧。” 众人应是,只留下一个棠影不愿离去。她伺候苏绾绾坐下,笑道:“可真是巧了,这里头还有小娘子最爱吃的玉锦糕呢。” “是么?”苏绾绾抬眸看去,棠影连忙将那碟玉锦糕挪过来。 苏绾绾吃了一块。 又香又软,还有淡淡的甜味。 像极了月锦楼的玉锦糕。
第18章 黄昏 几日之后,众人回了阆都。 郁行安洗去风尘之后,先入宫拜见圣人。 宦者葛知忠一路将他引到千定宫侧殿,笑道:“大家正在服丹,还请郁翰林稍坐。” 圣人身边的奴仆,常称圣人为“大家”,葛知忠就是圣人最倚重的宦者。 郁行安颔首,见到侧殿还坐着工部的佘尚书和三品文散官杜大夫。佘尚书连忙站起,和郁行安拱手寒暄几句,再各自坐下。 葛知忠在旁边吩咐小宦者:“没眼力见的东西,还呆立在此处做什么?没见郁翰林来了?重新去煎一釜茶来。” 小宦者诺诺应是,将才煎的茶端下去,重新煎了茶呈上来。 葛知忠立在侧殿,和郁行安聊了片刻,说要回去服侍圣人,郁行安让他去了。 杜大夫冷笑道:“难得见到葛大监这样上心。” 郁行安顿了顿,问道:“不知佘尚书来此有何事?” 佘尚书道:“我听闻百里老夫人要从阆东回来了,特地去了肖家,求来百里老夫人的修缮图纸,欲献给圣人。” 杜大夫见郁行安不搭理自己,气得翻了个白眼。 两人又聊了许久,圣人还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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