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着能一亲头牌娘子们芳泽的银子,恐怕就是看中这间屋里陈设好拆换。待街上作案的同伙混在人群中,闯进金风阁交给他,他再替换掉原有装饰。这屋子摆设便宜,没人会日日擦拭检查。只要风头过去,再找机会换回来,就万事大吉。 六日…… 南楚官船四日前与他们一同进京,难道是西召? 江婳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裴大人,你认为是京官所为,还是西召人?” 裴玄卿细细思索,京官纵使贪污、仗势欺人,却知晓,一旦中州覆灭,所有势力都要重新洗牌,能不能争得过新臣还是未知数。所以,他们绝不敢做出有害国家稳固之事。 而这,也正是账本一事中,皇上没有将参与者通通斩首的缘故。 便确凿道:“西召。” 问完话,他仍着人将老鸨子押进地牢,等候审问,只是不必动刑。江婳眼眸眨巴眨巴,好奇地问:“不是把过脉,确认她不是有意参与吗?为何还……” 裴玄卿眉眼舒展,语气中蕴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关切:“你问了,便算数,不再查,其他人怎么看?” 疑心重些的,立马就会怀疑起江婳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毕竟,在众人眼里,厄命阎王是不会听一个女人差遣的。 出了金风阁,他走在前头,明晃晃的阳光从他周身穿过,地面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裴玄卿身量高,这个角度,刚刚好替江婳挡住烈日。 江婳跟在后头,刻意踩在影子里,蹦蹦跳跳地,惹得他侧首。光影在脸颊交织,描摹出深邃的轮廓。 他可真好看呀…… 江婳偷偷想着,这样的郎君,怎么会是人人嘴里杀千刀的奸佞呢?自打认识起,并未见裴玄卿做过一件有害于大周的事呀。 即便对她凶了些,可不仅没真的伤到她,反而处处刻意照拂。 分明是国之倚仗。 她之荫护。
第11章 由爱故生痴 “公主恕罪,只查到她是跟着裴大人回京,并不知从何处带来的呀……” 启元宫内,安阳公主听着婢女的汇报,微微失了神。 裴玄卿刀尖舔血这么多年,从不肯将任何女子收容在身边。 她怎么能,她怎么配! 驸马不可摄政权,安阳知道他非池中物,迟早会展翼高飞。便不多奢望,只是常侯在出宫路上,能点头道一句:“裴大人可安好。” 裴玄卿可以不爱她,也绝不能爱别人! 这么想着,她凌厉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乐师所奏凤求凰,在安阳眼里,也成了嘲讽她凰鸣孤山、不得所爱的挑衅。安阳恶狠狠地投过目光,白璧无瑕的玉足踩过羊毛毯,走到乐师面前,重重踢在心口。 “铮——” 弦断琴毁,安阳冷漠地捏着乐师下颌:“什么破琴,吵得本宫耳朵疼。拉下去,挑断手筋,再不许她入南府!” 乐师不知自己哪里惹得公主大怒,她打小便在南府习琴,除此外一无所长。 “公主,求公主开恩!奴婢若废了手被赶出宫,便是死路一条。求求您大发慈悲,只要能饶了奴婢这双手,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安阳来回踱步,忽地想到什么。片刻后,伸出脚尖,勾起乐师下巴,笑得诡异:“当真?” “当、当真,为公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婢女送走乐师后,忙跪下恳切地劝道:“公主,南楚世子与她颇有些渊源。上回不仅没帮咱们,还警告您别再动心思。您这样做,只怕,会闹得面上难堪。” “蛮夷世子,怕他做什么!”安阳目光在婢女身上落下,厉声道:“怎地,本宫堂堂公主,杀一个贱人,南楚还能为此出兵不成?再说,那乐师该知道,敢供出本宫,下场绝对比挑断手筋还惨。” 婢女一贯知晓她的骄横,也知她对裴玄卿爱得痴狂。 马车受惊,人人都避之不及,唯裴郎君扑上来,险些废了自个儿一双手,硬是将公主从鬼门关拉回来。 风吹起车帘一角,安阳瞥见小郎君其人如玉,刀刻斧凿般的眉眼低低垂着,手心伤得见骨。粗布麻衣,难掩典雅之态。 她吓得一时失语,就呆呆地坐在车里,盯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许是在等他开口求些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求,确认车内有呼吸声后,堪堪行了一礼,便背身离去。 这样完美无缺的好郎君,不该穿着快磨破的旧靴,亦不该在市井受尽苦楚。 “他想往上爬,本宫就向父皇推举;他不近女色,本宫便远远守着。可他怎么……怎么能喜欢上别人!” 婢女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哪里敢接这话,只得好言劝道:“公主,裴大人将她留在身边,未必是喜爱。大户人家,收留个猫儿狗儿,也是有的。您别动怒,不如再细细查看。” “不行!本宫不许!”安阳歇斯底里地喊着,半分也无皇家仪态,蹲下身子,抱着自己埋头啜泣:“想到他们日日相见,我恨得要发疯了……” * 思及前些日子被绑走,裴玄卿上值前,一再叮嘱江婳切莫独自出门,他会接阿妁下学。 一贯冷峻严肃的人,竟也有说重复话的时候。江婳保持微笑,拼命压制住自己欲往上翻的眼皮: “知道啦裴大人,人家一定努力苟活,争取多帮您的忙哦~” 得了答复,裴玄卿方才还寒得像冬日飞雪的脸,立刻云销雨霁,浮出一丝暖意:“阿妁,打起精神。萎靡不振的,夫子看了像什么样子!” 江婳嘴角僵硬,看着妹妹呵欠连天、水汪汪的小鹿眼满是迷茫:她是谁,她在哪,为什么卯时敲钟寅时起。 裴玄卿不许她单独出门,便苦了江妁,日日早起,顺路乘马车去书塾。 窥见黑色马车吱悠吱悠地消失在巷角,水碧才捂着肚子走了出来,大呼一声痛,便瘫倒在地上。 江婳听见异动,才开门,便见一位女子哭喊着疼,浑身痉挛,求她救命。 看她表情痛苦,想是不便挪动,折腾到医馆。思量再三,江婳大步流星走过去,将她扶起,温声道:“别怕,我是大夫,你随我进来,我替你看看。” 水碧呜咽着谢过,起身时,迅速从怀里抽出一柄小刀。 江婳只觉得有明晃晃的光从眼前闪过,未及反应,利刃整个没入腹中。 血珠顺着刀柄滑落,“嘀嗒”、“嘀嗒”地汇成一摊。水碧抽出刀,又重新刺入,接连几下,刀刀致命。江婳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唇畔开了又合,剧痛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半个身子重量挂在刀上,伤口随着身子下沉逐渐变得更宽。 “对不起,对不起,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水碧哆嗦着收回手,猛地将江婳推倒,快速跑开。伤处血流如注,江婳躺在血泊里,唇色越来越苍白。声音细若蚊呐,断断续续: “裴大人……救、救我……” * 马车急急刹住,车夫敲了敲木框:“大人,前头有棵巨树倒了,过不去呀。” 裴玄卿掀开车帘,不知是突然被晃了身子不爽利,还是忧心要去迟了,总觉得哪里不安,言语中多了几分烦躁:“那就绕一条道。” 车夫连连应下,扯着缰绳调转码头,暗自纳了闷。 这树好端端的长了几十年,怎地突然倒了。天又没亮,害他差点撞上,真倒霉! 这么想着,才过一个转角,又不知从哪蹿出一位小娘子。也不看路,低头狂奔,险些被马踹翻。车夫怒骂:“跑那么快,投胎啊!” 裴玄卿接连被晃两次,心情极差,掀开帘子想看看谁这么不长眼。那小娘子跑过时,带起一阵风。晨清露重,风中却参杂着一丝不该出现的血腥味。 这个时刻,除了被他们吵醒的江婳,哪有人出门…… “回家,立刻回家!” 隔着老远,裴玄卿就看见老大一滩血。江婳仍穿着送他们出门时的素白衣裳,此刻已经染得半红。无论他怎么叫喊,江婳都毫无知觉,连呼吸都比婴孩还微弱。 她生死未卜,裴玄卿只觉得心头似被人反复碾压盘削,疼痛不已。到了医馆,他一脚踹开大门,抱着江婳放到榻上,又闯进后院,把迷迷糊糊的大夫硬扯出来,带到江婳面前: “救她,无论想什么法子,给我救她!” 大夫看他一身绣金蛇的玄衣,哪能不认得监察司指挥使。可他是良民,无过错,便不愿受这番羞辱,脖子一僵:“监察司就能欺压百姓?裴大人,此事我若告上开封府……啊!” 话音未落,亮刀出鞘,横在大夫脖子上。裴玄卿连下巴都在颤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救她,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啊……是、是,官爷,您先收刀,小的这就用药。” 江婳连哼唧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眼尾流出几滴莹泪。 她是快死了吗? 死在一个陌生人手里。 可她还没有抚养阿妁长大、还没能替爹娘翻案,还没有……报答几分裴玄卿的照拂。 耳边嘈杂纷乱,什么也听不清。这样孤立封闭的环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忆起裴玄卿来。 起初,腹部像野兽撕咬般,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忍受。可随着手脚渐渐冰冷,痛感却缓缓褪去,或是说,变得麻木。 “冷,好冷……” 她喃喃地低语,大夫止血手忙脚乱,衣领还被裴玄卿揪着怒喝:“你听见了吗,她说冷,快用药啊!” 大夫擦擦额前汗水,连连告罪:“姑娘失血太多,畏寒是没办法的事啊。大人,您先松开手。只有血止住了,才有机会再救她。” 恍惚中,江婳感觉自己身下轻飘飘的,左右摇晃,像乘上了一艘小船,游荡在浩瀚无涯的湖面。 飘得越远,越发觉所珍视的那些人或物,记忆越模糊,有什么看不见的刀在割舍她和现世的联系。 “不……我不想……” 霎时,一双温热的手包裹上来,将她苍白又冰冷的手,深深藏进手心。暖呼呼的,好像谁在船上,替她点了一盏暖灯。 裴玄卿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呵气,不断揉搓,声音比冬日里檐下的冰锥还冷:“为何还是醒不来,你到底通不通医理!” 大夫束手无策,直磕头求饶:“大人,小店只能暂时止血,可姑娘脏器受损,实非寻常药材能医治,除非……” “除非什么?” 大夫咽了咽口水:“南楚多奇药,听闻此次贡品中有一珍品,名为还魂丹,活死人肉白骨,治愈刀伤不在话下。可……” 可贡品已经尽数收入国库,如此奇珍,皇上哪肯赐下,救一个民间女子呢! 枕头被她的泪珠浸湿,裴玄卿的心像被烈火油烹一样煎熬。他想过,此生最坏的结果便是她不爱他,那也罢了,能每日看她笑笑闹闹的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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