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次,霜鹂觉得,月光太皎洁了,也是一种错。 一声娇嗔声打断了霜鹂的思绪。 “太粗鲁了些,何苦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杀人。” 霜鹂呆愣地向着人望去,只见一排排侍卫次第排开,缓缓露出后面的娇弱美人。 一身柔和却富贵的衣裳,一双柔和水润的眸,宛若莬丝花一般的娇弱容颜,就那样,一点点浮现在霜鹂的脑海之中。 霜鹂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张脸。 为首的侍卫恭敬跪:“葭妃娘娘,此处已经处理好了,别让这脏血,沾污了娘娘的衣裙。” 霜鹂愣愣看着,手被死死按在地上,她只能拼命仰着头,才能看到宋映葭那张如莬丝花一般的脸。 霜鹂知道葭妃,她是当今殿下的宠妃,四皇子的生母,名为宋映葭。 宋映葭没有看青嬷嬷的尸身一眼,直直向霜鹂走来,轻柔的笑,温软的语调,抬起霜鹂的脸,温柔道:“你便是霜鹂吗?” 霜鹂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将这张脸记入心里。 宋映葭一点都不生气,哪里人和蝼蚁生气的道理呢。宋映葭轻轻地刮了一下霜鹂面上的伤痕:“别担心,只是些轻伤,不会留下疤痕的。怎么办呢,今天的事情,被霜鹂看见了。虽然霜鹂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但是本宫可能就不能留你在宫中了...” 宋映葭语气轻柔得恍若天边的云。 如若,宋映葭没有捏住霜鹂的脸,轻柔地将霜鹂的脸,转向那把染血的剑的方向的话。 就在霜鹂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宋映葭突然轻笑了起来:“放心,本宫不会杀你的...只是呢,留在这冷宫,实在是苦了霜鹂了。如此善良的人儿,就应该被奖励...” 霜鹂那时候并不知道宋映葭口中的“善良”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再次见到殷予怀。 此生霜鹂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那个少年还未闯入冷宫时,她看见远处的火光,犹豫之下,没有关紧长乐宫的大门。 后来,长乐宫破破烂烂的大门碎成了几块烧火的木材。 上方那块破了一角写着“长乐宫”的牌匾,也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随后滚到一旁的青草之中,与泥土烂作一团。 ... 霜鹂回过神,望着眼前的殷予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宋映葭的脸。 虽然已经得宠十几年,那张脸上却丝毫寻不到岁月的痕迹,娇弱,柔美,这些词恍若是为宋映葭而生。 但越是如此,霜鹂越是放不下。 为何她的青嬷嬷如今尸骨无存,宋映葭却还好好地做着她的葭妃。 是她救下的殷予愉,即使出了什么事情,也应该直接向她来。 但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青嬷嬷呢。 霜鹂握紧拳头,看着面前的殷予愉,让自己冷静些。 掐住掌心的疼痛让霜鹂清醒下来,她轻启唇:“青嬷嬷的坟墓,我们去不了。” 殷予愉放下手中的活,疑惑问道:“为何?宫中病死的人,一般都会有固定的去处。只是在宫外,虽然简陋了些,到时候我们仔细寻寻,应该还是寻得到的。” 霜鹂睁着眼眸,看着殷予愉,原来,殷予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去不了,自然是因为,青嬷嬷并不是病死的。那柄锋利的长剑狠狠地穿透青嬷嬷的身体,再狠狠地拔|出,就那样,一个人用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简单又轻易地取走了曾经在宫中唯一同她相伴,对她好的人。 而他们,连青嬷嬷的尸骨都没有放过。宋映葭走后,霜鹂又被侍卫狠狠按在地上,然后当着她的面,他们将青嬷嬷的尸骨,粗暴地拖了下去。 然后那些人换了树下的土,清洗了其他地方的痕迹,待到天亮时分,院子里只剩下一个狼狈的她。 她呆愣了很久,看着那棵依旧飘着花的花树。 最后,竟然连那片花树下的血迹,都没有给她留下。 隔日,她便被太后赐给了殷予怀,一台小轿将她从这个地方接走,去到东宫。 自此,长乐宫,这个曾经的冷宫,彻底成为废宫。 到了东宫后,她也曾经到处询问,却没有问到过任何关于青嬷嬷尸骨的消息。 还有人暗中告诉她,这宫中得罪了贵人的人,尸骨无存的多的是,要她不要再寻了,若是被贵人察觉到,便太危险了。 后来,太子被废,她为了报恩,没有选择出宫,而是随殷予怀到了这废院之中。 她开始有很多事情要担心,殿下的风寒何时好,外面的守卫何时换,她何时能够再拿到吃食。 她便逐渐让自己,将有关长乐宫的一切,有关青嬷嬷的一切,都忘得干净。 白日能忘,但晚上却不能。 在睡梦之中,她时常会听见青嬷嬷重复那句话:“别害怕,如若我出了什么事情,也别因为我去做什么,听见了吗?” 她听见了,那时她听见了,后来再梦魇中,又一次一次的听见。 霜鹂听见了,可是她做不到。 她要如何做到呢? 她曾经在晃晃的火光之中,愣愣地看着,这个入宫之后她唯一熟悉的人,恍若一只从高处坠落的蝴蝶,坠落在一片血色之中。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流出那么多血。 漫天的花海,片片花瓣都染上了血。 她忘不掉,也做不到。 可身份如云泥,匍匐在地上的人,连高台之上的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更何况,她要的,是宋映葭的命。 是那高高在上的葭妃娘娘的命。 即使宋映葭身份如此高贵,霜鹂亦觉得,宋映葭心万般之卑劣。 终有一天,她会让宋映葭,堕入地狱。 平日里霜鹂很少想这些,身在废院,这些事情,想了也是白想。 最初留下来是为了报恩。 但是真的完全是为了报恩吗? 霜鹂有些说不清。 她从殿下书房中看见这封信的时候,用空白的纸张将这封信掩起来之后... 又轻轻地拿开了掩住的纸张,认真地端倪了许久。 她知晓殿下的失意。 也明白,一国太子,即使被废,只要未殒命,未走到最后的判决,东山再起的机会,其实是有的。 这些日子,无论是废院外的响动,还是殷予愉、李玉瑶的探望,都明显地透露着一个信息。 有些东西,似乎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殿下教她识字,不知不觉她竟然学会了大半了。殿下书房的书卷,她偶尔也会翻看,如今看懂一封信,也不是难事。只要不是生僻的汉字,她都能够轻松看明白了。 这几日,她为殿下研墨时,偶然间看了一眼殿下笔下的内容。 她知道,机会来了。 而她想帮殿下一把。 霜鹂轻轻地望向窗外,心中非常坦然地承认了另一层心思。 也想在殿下复位得势之后... 借殿下,取了葭妃娘娘宋映葭的性命。
第十五章 殷予愉不想让霜鹂不开心,随即转移了话题,他望了望四周,带着些商量的语气:“霜鹂,这废院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有的东西,不是坏的,便是不知道多少年了的,若不是亲眼看见,我都不相信皇宫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抱怨了很久,最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不若你同我离开吧。” 少年的耳根微微染红,锦袍下的手握紧了木凳的边沿。 霜鹂听见,有些意外,不是意外殷予愉说出了这番话。 而是意外,以他的身份,以她的身份,殷予愉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这实在让她有些诧异。 虽然她平日同殿下,并不是那种关系。但是明面上,在旁人眼中,她就是殿下的通房。这份“恩典”,无论是对于她,还是殿下,都是太后钦赐的。 即使现在殿下被废,这又如何是殷予愉一个皇子应该问出来的话? 更何况,还是用如此随意的语气。 思及此,霜鹂原本准备拾桌上的果子的手,微微顿下来。 她轻轻抬起眸,拒绝道:“啊,不行的——” 殷予愉握拳,想说什么。 霜鹂眨了眨眼,望向了殷予愉,轻声解释道:“殷予愉,你应该学过大殷的律法吧,那你可知道废黜太子的通房历来是个什么下场?当初,殿下被废,我本来是应该被赶出宫,成为流民的,是因为殿下开口帮了我,所以我才免去了成为流民的命运。” 霜鹂顿了一下,还是隐去了书青的名字,她轻声道:“其实那时候,殿下是让人不要同我这个小通房计较,让人放我出宫。殿下那时候已经染了风寒,又是在寒冬,没有人照顾,实在是太危险了。在那种情况下,顺从恩典出宫,我实在做不到,所以我留了下来。 “殷予愉,是因为那时候殿下救了我一命,我如今留在殿下身边照顾殿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最初听见霜鹂一口拒绝,殷予愉先是握紧了拳头。但后面听见霜鹂这一大番解释,神情开始变得犹豫了起来,殷予愉又是望了望周围,破破烂烂的一切,让他还是想劝说霜鹂离开。 但殷予愉知道霜鹂性子,说了不会离开,便不会离开。 但霜鹂若是此时不离开,后面...后面该怎么办呢。 殷予愉张了张口,停顿了一下,说道:“霜鹂,二哥免去了你作为流民的命运,你照顾了二哥这半年,这便是够了。”说到这殷予愉变得有些着急起来,像是担忧又像是无力:“霜鹂,最近朝廷变化很大,我不知道如何和你说这些。但是我不希望你继续留在二哥身边,这废院子,到时候,到时候,怕是...只会困住你。” 霜鹂挑眉:“是外面出什么事情了吗,和殿下有关吗?” 殷予愉有些苦恼地望了望霜鹂,犹豫说道:“我也只是猜测,母妃不让我掺和这些事情。但是,但是朝堂最近变化挺大的,也不止是朝堂,宫中最近也不太平。前些日,一些旧事被翻出来了,处理了很多人,甚至还牵扯到了...” 殷予愉不好多说,只好换了种方式:“这些日子,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我觉得,就是因为二哥。不对,也不是二哥,就是和二哥有关的事情。” 霜鹂轻轻眨眼,和殿下有关的事情? 那封信此时正在她的怀中,一瞬间恍若要烧起来。 霜鹂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左右殿下已经被关在了这废院,这都已经半年了,如若会出事,早就出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殷予愉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霜鹂,他要怎么告诉她,如若二哥不是在这废院子中蹉跎一生,二哥会恢复太子之位,二哥会迎娶太子妃,会登上帝位。而霜鹂如今的身份,这半年来所做过的所有事情,是未来太子妃,乃至未来皇后,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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