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淮抬眼看她,以往在桐花村风吹日晒,皮肤总受了些损害,可来了长宁殿不过一月,如今就像天上的月亮,白得有些不近人情,触手丝滑,宛若上好的绸缎。 他觉得有些奇怪,能生出棠棠这般貌美姑娘的父母,想来容貌也是不俗,可在桐花村时,他记得人们谈起棠大夫,只说他心地善良,却没人提他容貌的,棠棠的娘更是从未有人谈起。 他带走棠棠时,他们的反应好似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接走一般。 他正想着,旁边的姑娘忽地睁开了眼,似是早晨的水雾腾到了她眼中,湿漉漉雾蒙蒙的,正一瞬不瞬打量着他。 “怎么了?”季宴淮问。 棠棠移开眼神,摇了摇头。 不过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哪怕闭着眼睛,她也难以忽视。 季宴淮正想说什么,就听宋纪道,“殿下,到了。” 棠棠看他,正想下意识地掀开帘子,就被季宴淮握住了手,“人多眼杂。” 她抿了抿唇,松了手。 季宴淮见她乖巧的模样,轻轻捏了捏她脸颊,“你在这里等会儿。” 她近日用的饭多了些,脸颊上总算是长了些肉。 那帘子一晃,她什么都还没瞧清,又落了下来。 “进去陪会儿姑娘。” 季宴淮低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细白的手指捏着帘子一角,悄悄掀开一点。 这里似乎是个什么铺子,前面排着长长的队,偶尔一个人走过,手中也拎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 她还想细瞧,身前的帘子轻轻一动,她连忙放了下去。 “姑娘。”兰芽弯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可季宴淮似被什么绊住了脚步,迟迟没有进来。 棠棠待得无聊,坐到刚刚季宴淮的位置,又悄悄掀了一角车帘,一旁的兰芽只当没看见,她便放心地往外面瞧了。 街上人来人往,一旁还摆了许多的小摊子,上面是一把青布大伞,摊主神色殷切热情,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突然,从那街角过来一行人,有男有女,穿着怪异清凉,他们身后跟着一辆花车,银红色纱幔,各色鲜花环绕,所过之处漫天花瓣,顿时花香四溢。 那顶上站着一位薄纱蒙面的姑娘,身段妖娆,穿着一条石榴红的金绣纱裙,层层叠叠,上身是银红色抹胸,坠着金色的流苏,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叮铃的金铃,随着她一动,清脆悦耳。 圆润丰致双臂上的嵌宝石金臂钏,还有纤长脖颈上的金环,让人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隐秘的禁锢之意。 刚刚还形色匆匆的众人,纷纷在路旁站定,定定瞧着那九天之上的飞天仙女。 那女子只露出一双媚意荡漾的眼睛,似嗔似喜,臂间红色的披帛随着她的舞动袅袅生姿。 棠棠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活色生香的场面,不免一时看得有些痴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妖娆的女子。 “姑娘!” 兰芽叫了几声,她都没应,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顿时脸色通红,连忙将棠棠拉了回来。 看见她还有些痴痴的眼神,又觉得有些好笑,她还是第一次见着一个姑娘见着这种大胆的场面,不但不害羞捂眼,居然还比男人看得起劲。 “她是谁?”棠棠问兰芽。 以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临水镇,她那时候觉得那里就是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了,如今她不过是在马车里看到了京城的一角,便知道自己多么浅薄。 宛若被落在井底的青蛙,以为自己看见的便是全部了。 兰芽道,“这是坊间的舞队,他们接了表演,便要进城。” 棠棠心中一顿,似不经意问道,“出城?” “是,这些坊间的舞队居无定所,今日在京都,明日或许就去了邓州了。”兰芽垂眼,拎起小几上的茶壶替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棠棠接过,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 她还想再问,季宴淮就撩起帘子进来了,手中拎着两个油纸包,和刚刚那些人手中的一模一样。 她觉得有些奇怪,堂堂太子殿下难道自己去排队买糕点了? 撞见她的眼神,季宴淮一笑,“怎么了,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 棠棠干脆不理他,将手中影青色的茶杯放下,缩在角落坐直了身子。 兰芽垂眼。 “下去吧。”季宴淮道。 兰芽垂首后退两步,掀开帘子出去了。 马车里,又只剩下了两人。 季宴淮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坐到她身边,将一旁的柔荑放在大掌中揉捏。 见她无甚表情,猛地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又俯身去拿她身后小几上的油纸包,脸颊若有若无地擦过某处高耸。 棠棠脸色发红,轻轻勾起了身子,避免他的触碰,偏偏那人脸皮宛若城墙,一只手紧紧箍在她的腰上,不让她挪动分毫。 像是春日刚刚长出茸芽的柳枝,轻轻拂过,生出轻柔的痒意。 她恼火地将男人的脑袋推出去,扭身将那油纸包拎过来扔进他的臂弯中,“拿去!” 季宴淮嘴角含笑,将油纸包递给她,“打开。” 见棠棠不动,箍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她便不收控制地往他胸膛里栽去。 自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棠棠只能乖乖地将油纸包打开,又按照他的吩咐捏着一块糕点喂给他,棠棠只恨自己身边没有毒药,干脆将他药死,大家一了百了。 “棠棠,你在想什么?”季宴淮咽下一块糕点,看着她的眼神,好笑地问道。 “没什么。”她硬邦邦地回答。 “棠棠是不是想在糕点里下毒?”他仔细瞧着姑娘漂亮的眼睛。 棠棠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他。 等反应过来,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迫分享了他口中的半块糕点。 “这样,我就不怕棠棠下毒了。”拇指轻轻拂过她嘴角的碎屑,他笑道。 普陀寺藏在山中。 台台青阶入深山,与世隔绝,寂静幽深,香炉里缭缭而起的青烟将普陀寺笼在其中,像是远离了红尘,又身处其中。 棠棠学着兰芽低眉顺眼地跟在季宴淮身后,在前殿上了香,又随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和尚来到了一处禅房。 “施主,方丈已在里面候着了。”那和尚道。 季宴淮谢过和尚便要带着棠棠进去,谁知她有些娇气地皱了眉头。 “怎么了?”他将人拉着,轻声问道, 棠棠见那和尚已极有眼色地离他们远了些,便微微嘟起了红唇,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在桐花村,她总是坚强开朗,到了长宁殿,她又忧郁憔悴,从未像此刻这般,像个小姑娘,娇娇气气地向他撒娇。 季宴淮十分受用,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背,“累了?” 棠棠白他一眼,点了点头。 今日他们是从普陀寺徒步上来的,累了理所当然。 季宴淮轻笑一声,他忘了,棠棠前些日子心中郁结,胃口不好,不比在桐花村时能整日不停地走了。 他朝一旁低眉顺眼的和尚招手,那和尚立马上前。 “麻烦师傅带这位姑娘去厢房休息。”他客气道。 那和尚知道他的身份,自不会推脱,殷切地带着棠棠去了西边的厢房。 棠棠扶着兰芽的手臂,蔫蔫儿地靠着,似真是累极了。 季宴淮看着她袅袅的背影,又吩咐宋纪带些人手去守着她。 “殿下……” 宋纪有些犹豫,姑娘虽重要,可殿下的安危却是一等一的重要。 季宴淮看他一眼,面露不悦。 宋纪虽不愿,可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随意点了几个人远远跟在棠棠身后。 普陀寺香火鼎盛。 寺里也极为轻灵雅致,光滑圆润的鹅卵石铺成小路,两侧是挺直翠绿的紫竹,偶尔竹叶翩跹而下,落在细润的湿土上。 棠棠随意和两人说着话,却不动声色地记着沿途的路径。 “施主,到了。”和尚道。 眼前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儿,虽小,从那褐色的木门便能看出,是极为讲究的。 从这里望过去,里面还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密不透光。 棠棠也曾在寺庙留宿过,却只是一排厢房,不曾有过住单独小院儿的待遇。 “多谢师傅。”她福身一礼。 兰芽率先上前将那木门推开,吱呀一声,露出里面一角清雅。 棠棠提着裙角上了几步台阶,状若无意地回头看了看身后,宋纪几人配着刀如门神一般。 她心中有些烦闷。 看着亦步亦趋的兰芽道,“兰芽,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去帮我拿点吃的过来。” 她平日里从未为难过长宁殿的一众宫女,兰芽便也没多想,“奴婢先扶姑娘进去歇下,再去找那师傅问问。” 棠棠摆摆手,“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快去吧,我有些饿了。” 兰芽看着她微皱的小脸,只好转身和一旁的宋纪说着,“宋大人,姑娘饿了,我去拿些吃的来。” 宋纪看了一眼那半开的木门,点了点头。 兰芽回头,见棠棠已经推门进了屋子,便将大门合上,朝宋纪一福身,沿着刚刚和尚离开的路去了。 棠棠听见那木门嘎吱一声,外面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从窗格里望出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的鸟雀在树上停留一瞬,又忽地飞走。 轻声将门打开,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来到墙角,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一处狗洞。 她刚刚在路旁见着一只大黄狗忽地从外面的墙角冒了出来,就知道此处肯定有洞口,谁知还这么巧,这师傅居然还让她在此休息,真是天助她也! 她蹲在地上,轻手轻脚地将那洞口旁的东西移开,又将两旁松动的砖石清理了些,用手比划了两下,俯身正要钻出去,就见刚刚那只大黄狗叼着一根骨头远远过来了…… “汪汪!汪汪!……” 院中突然响起响亮的犬吠,将宋纪他们吓了一跳,偏偏里面一点人声也没有。 “姑娘?” 宋纪几人对望一眼,上前敲了敲门。 “汪汪!汪汪!” “姑娘?”宋纪提高了声音。 可里面仍是只有犬吠。 “会不会是姑娘睡着了?”一旁的少年说道。 兰芽此刻没在,他们几个大男人也不能直接闯进去,只道。 宋纪却突然想起,当日在桐花村时,那个被贾老二追着的姑娘,眼神明亮坚毅,怎么也不像一个甘愿被锁在深宫的娇娇。 他突然推门而进,身后的几人惊得眼睛都圆了,急忙伸出手,却连他衣角都没抓住。 宋纪一进门,就看见那只凶恶的大黄狗,还有它身后,那个明晃晃的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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