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再爱一个人,也不再会将一切抛诸身后、奋不顾身了。 在裴玦想明白这件事的那一刻,他心中也不由地恍惚,原来他爱的只是当年那个李梵清吗? 可是今日,他看到李梵清在他眼前,如蝉翼一般脆弱,又似朝露一般易晞,他只觉得他如今才算是真的明白了。 寂然中飘出一声嘤咛,裴玦借着微暗的灯火,看见李梵清琥珀色的眼眸中,一缕烛火正跳跃。 李梵清声如蚊蚋,可裴玦却听得字字分明。 “你不失望了吗?”李梵清问他。 裴玦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即使失望过,我也不想和你就这样两清了。” 李梵清朝他眨了眨眼睛,虽未说话,但裴玦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问他为什么。 裴玦想开口,可最后却发现,那都是他不可胜言的爱意,一字一句太过单薄,无法言说。 不再因为他从前的执念,也不再执泥于李梵清是否奋不顾身,裴玦爱的就只是李梵清这个人,不再论今时或从前。 裴玦在李梵清额间落下一吻。
第60章 休养 过了腊八,难得有一日放晴,屋檐下的冰凌与日光相拥,落下一滴滴清润的眼泪。 李梵清身子恢复得一日好过一日,昨日里已从跨院挪回了小瀛洲。今日晨起,李梵清见日光自花窗斜斜透入屋内,暖意融融的,心情也为之畅快了不少,便想着去园子里逛一逛。 桂舟颇有几分为难,可却拗不过李梵清对她软磨硬泡,便只得以狐裘将李梵清包裹了个严实,恨不能只让李梵清露一双眼睛在外头。 李梵清掂了掂桂舟硬塞给她的手炉,心想还是桂舟好说话,若换了今日裴玦在,只怕她磨破嘴皮子裴玦也不会松口。 李梵清故意去踩了踩石板上的薄雪,听到足下传来沙沙的轻响,一时间玩心大起。 桂舟跟在李梵清身后,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深怕李梵清脚下一滑,栽倒在地,那她可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谢罪的。 李梵清看穿了桂舟的满面忧容,也不打算为难于她,老老实实地绕过了那条满是积雪的小径。 “玉郎今日走时,可有同你说过何时回来?”李梵清问道。 桂舟朝李梵清摇了摇头,答道:“驸马只说今日会回来,但具体何时,驸马并未说明。” 虽说和离书已上达天听,明面上李梵清与裴玦已和离,裴玦再不是承平公主驸马。可自李梵清落胎那日后,晚庄上下都看得出,二人关系显然更胜从前,也就还是以“驸马”称呼裴玦。 李梵清听得桂舟的说法,心下倒更是轻松了三分。她了解裴玦,他这般说词,一时半刻肯定是回不来了。也就是说她可趁裴玦不在晚庄的这段时间里,暂且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于是乎,李梵清索性大着胆子,朝着园中那棵梅树走了过去。她遥遥瞧见上头红梅如火,在雪光映照之下更是灿若彤霞般,若可折下两枝插个梅瓶,那最是应景不过了。 桂舟看明她心意,可不敢由着李梵清去攀那梅枝,便抢先一步上前,要替李梵清折梅。 “……左边那枝,不是这枝。哎,不要从这里折,再往后一点,对……” 裴玦步入园中,正要过桥往小瀛洲去,却见园中红梅树下立着一人,白裘如雪,正昂首指挥着桂舟折梅。 裴玦面色一沉,正要上前,却听一阵笑声传来,如清泉凌冽,激荡间有如春风化雪般,教裴玦也不由为之心软。 他放轻了手脚,踩在一层薄雪之上,沙沙的雪声都被他踩得细碎,便这样一步步慢慢朝园中人走近。 桂舟将折好的梅枝递与李梵清,才一抬头,便看见李梵清身后的裴玦,直骇得桂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梵清不明就里,正惊怪桂舟缘何要行此大礼。不过很快,李梵清陡然反应了过来,蓦地一瞬间转过了身,只见她怀中还抱着桂舟方才递给她的梅枝,可说是被裴玦抓了个现行。 李梵清转过身的那一刻,面上还带着丝愕然,那神情当真如一头受惊的小鹿。 裴玦的目光却当先落在她怀中抱着的梅枝上。红梅映出了她面上几分血色,而她今日又恰好着一身银白色,恰是雪魄梅魂一般,教人恍惚,不知她是白雪化形,还是红梅成精。 李梵清本还想将梅枝藏一藏,可想到裴玦已然尽收眼底,也是徒劳,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朝他理直气壮道:“我瞧着今日天晴无风,便想着出来走上一走。总卧在榻上,大夫说也不大好。” “大夫何时说的?哪位大夫说的?” “……李大夫今日说的。” 裴玦挑了挑眉:“这李大夫,不会是你自己罢?” 见他不留情面戳穿,李梵清银牙一咬,恨恨道:“这种时候,你倒不必如此黠慧。” 李梵清与裴玦斗了两句嘴,见讨不到什么便宜,也就只能灰溜溜地跟着裴玦回了小瀛洲。 正巧到了李梵清用药的时间,她今日也不敢再同裴玦推三阻四地闹,老老实实地将药汁喝得一滴不剩,又由裴玦亲手喂了块蜜饯,而后低垂着脑袋,等待着裴玦“发落”。 裴玦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生了几分不忍,此刻语重心长道:“我并非要拘着你……只是你着实教人不放心,总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 昨日夜里,李梵清思来想去,还是同裴玦坦白了,这一胎并非流产,而是她自己喝落胎药落下的。裴玦的反应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来的更平静些,平静到李梵清以为裴玦对她已然从失望到绝望了。 李梵清怯怯地望着裴玦,也不知若自己此刻开口解释,裴玦会不会以为是托词借口。谁知,过了良久,裴玦却只低声说,他知道李梵清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壮士断腕,他只是不忍李梵清为此折损自己的身子,同时也自责他自己什么忙都不曾帮上。 “所以你今日出去,是为了……?”李梵清托腮看他,手指敲在几案边缘上。 “回了裴府一趟。”裴玦抿了一口茶汤。 李梵清轻“哦”了一声,又问道:“裴相不是一贯不爱掺和这些事情吗?”李梵清口中的“这些事情”,指的乃是夺嫡之事。 她虽与裴植无甚交集,但也知他为人,最是中正不过。饶是裴玦做了她的驸马,裴植也未向她开过什么方便之门。 “可如今他也难置身之外了。”裴玦顿了顿,又接着道,“也不单单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父亲由陛下一手提拔,自是忠心不二。代王既敢打那个主意,我父亲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裴相手里能拿住李赓的破绽?” 裴玦略有深意的看了李梵清一眼,道:“他说,这个破绽应当在你手里。” 李梵清唇边一笑,扬了扬下巴,自得道:“想不到裴相如此高看于我,看来你阿耶比你还是要有眼光的。” 裴玦斜睨她一眼:“裴寅一早给你送了消息去,你却拖了好几日才至潼关,你难道以为我想不到你在做什么吗?” “你既想得到,那为何那日还要那般待我啊?”李梵清面上显出几分不忿。 见她旧事重提,裴玦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带着歉意对她道:“那日是我不对,向夫人赔不是。” 李梵清闻言面色稍霁,也不再为难于他,见好就收,转头同他仔细说起了自己在去潼关前的部署。 “沈将军倒是愿意卖你这个面子。”裴玦听了一半,忍不住道。 不想却见李梵清又是那副嘴角挂笑的模样,朝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不仅仅是沈大娘子的缘故,你大可猜一猜,我是如何说动沈将军的。” 裴玦一个转念的功夫,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待晋国公世子也是忠心。” 李梵清叹道:“他这‘忠心’还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你知道他沈府的书房外,还挂着子逊写的匾额吗?” 裴玦未曾去过沈府,自然无从得知。不过,能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把旧主写的匾额挂在自家书房外,由此可见,沈靖的确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也确实比旁的人更值得相托。 “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认出那是子逊所写的匾额的?”李梵清有心逗他,故意问道。 裴玦轻哼了一声,转过了脸去。他知道这是李梵清给他挖的坑,本不想往里头跳。可当他余光瞥到李梵清那张满怀期待的脸时,还是选择缴械投了降,心甘情愿地跳进了这个陷阱。 “你是等着看我吃味罢?”裴玦无奈道,“那你是如何认出的呢?” “子逊的字,铁画银钩,锋芒外露,便是想模仿,也很难仿到精髓。” “倒不见得。” “你仿得出?” 李梵清话音才落,便见裴玦已起了身,去书案上寻纸笔了。 李梵清也不由好奇。按说裴玦的字与虞让的字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裴玦擅写楷书,虞让惯写行草;裴玦笔力圆融浑厚,虞让笔锋如刀似剑。李梵清以为,裴玦若想模仿虞让的字迹,总归不是那般容易的。 “沈府书房匾额写的是哪几个字?” “‘以书作剑’,‘刀剑’的‘剑’。” 裴玦提笔沾了沾墨汁,略加思索,便在纸上落了笔。 李梵清观他动作,确实同平日写字时不同,要更为大开大合一些。李梵清心下不由暗忖,看来裴玦确实是很有几分底气,才敢同她夸下海口的。 “你且过来看看。”裴玦搁下笔,抬头唤李梵清。 李梵清走至他身畔,低眸去看他方才写下的四个大字,才初看第一眼,便不由地张圆了嘴。 “你这……” “如何?可有仿到精髓?”此刻位置正好,裴玦一低头便可凑到她耳畔。 李梵清面上微红,声音也不由地低了几分,道:“确实有九成相似。” “不似的那一成在何处?” 李梵清沉吟片刻,并未答他。裴玦本以为她有一番长篇大论要同他解释,那不相似的一成究竟出在何处,可出乎裴玦的意料,李梵清只是道:“一人不会尽似于另一人,而你也不必做到全然似他。” 她话音方才落下,抬眸时正与裴玦四目相对。 裴玦不由地一怔,目光也越过了李梵清,觑向窗下那一樽白瓷瓶,里头正插着她先才在园子里折得的梅枝。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日的《越人歌》来,里头似也写到了,有“枝”字等等,亦有“知”字云云。 在裴玦走神的这一刻,李梵清微微踮起了脚,环过他颈项,吻上了他唇齿。 她确实曾喜欢过旁的人,也曾沉溺于其中不可自拔,但如今的李梵清却更懂得了“怜取眼前人”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1 首页 上一页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