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他一手提拔起,从未求过回报。 直至云妃有妊。 那日,晏忠在云妃心腹侍女的引导下,秘密见了她最后一面。 在晏忠惊诧的目光中,云妃将装有传国玉玺与归同策的包袱交至他手中。 “晏忠,我从来没有希望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回报。 可是临到阵前,我却又不得不为了孩子,私心求你一次。 帮帮我,救这孩子一命。” 云妃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满目慈爱柔情。这与她从前那位指点江山,手腕强硬的形象大相径庭。 “陛下不会留下我的性命的,我已无力回天,只是稚子无辜,我便是拼却所有,也要为我儿谋出条生路。 她已经成形了,应该来到这世上见见太阳,任何人都不能剥夺她活下来的权利。” 她抬指拭去眼角泪水,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与凄怆,神色坚定:“晏忠,我不会强行为难你。你若出于为自身考量,不愿涉险,我亦不会再挽留,你只需回去后绝口不提今日之事便可,我……” “娘娘!”晏忠猛地抬头打断了云妃的话,紧拧的眉间直白宣泄着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您可曾想过,一个没有生母庇护的失宠皇子的处境最是危险。” “但是一个没有母族威胁,且受天命庇护的皇子,处境最为安全。”云妃当即反击道。 “你若愿意帮我,尽管按着包袱里的我留下的计策,将玉玺与归同策带出宫外。陛下笃信鬼神之说,会留她一命的。”云妃摩挲着掌中幼儿的衣物,怔怔道。 晏忠稳了稳心神,视线落在那只承载着大厉国运的包袱上,不曾迟疑片刻便噗通跪下,朝云妃恭恭敬敬一拜。 “臣初见娘娘时便曾说过,臣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娘娘尽管放心,臣定当拼却性命护皇子周全,臣亦请娘娘珍重自身,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轻易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千万不要轻易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这亦是当年云妃对他的教导。 哪怕晏忠与云妃皆心知肚明,龙椅上那位披着贤明皮囊的君主,惯用的手段有多么冷血,云妃能保全性命的机会有多么渺茫…… 正如云妃所料,陛下没有打算留下她们母子性命,云妃在诞下公主一个月后便莫名其妙香消玉殒。 也正如云妃所谋划的那般,小公主得了天命照拂,破例在她父皇的爪牙之下觅得一线生机活了下来。 皇帝的确想对襁褓中的幼女下手,却不料骤然传来传国玉玺并定国神书归同策失踪的消息,钦天监占卜得出,小公主的命与国运息息相关,国之重宝消失或许是上天对皇帝的一种暗示。 暗示什么?钦天监适时住了口。 他极会察言观色,悄悄瞥了眼皇帝沉重的面色,点到为止。 暗示什么,皇帝最清楚不过,他做的亏心事一笔一笔皆记在了心上。 那夜,皇帝寝宫的灯火亮了一整晚不曾熄灭。 天明时分,熬的撑不住睡过去的宫人在听见传令的那刻陡然一激灵。 素来秉行斩草除根一言的陛下,破例下旨将小公主留在漠川行宫养着,行宫上下所有宫人全部被清理干净。 至少在他看来,当一批新选出的宫人步入行宫侍奉,云妃这一页便也该翻篇了。
第57章 杀意 “所以, 国玺与归同策失而复返,皆是大人在背后操纵?”景初融听罢微微哽咽。 “国玺及谶语确是臣依娘娘所言,借用朝局为公主谋划铺路。但因归同策原本由木简所制, 体量庞大出入行宫不便携带,故臣按照娘娘生前所造机关术,将其藏于行宫藏书阁内, 而今竟不知何人有如此本领, 竟能破解机关术寻得归同策。” 晏忠捋了捋髯须,双目微眯神色陡然一凛:“机关术乃是云妃娘娘独创, 其中奥秘不得为外人得之。此人既能破解, 极有可能得知当年往事,这人的存在便是一个莫大的隐患。公主放心, 臣定加派人手尽快寻出此人, 查之,杀之!” 余音裹挟而来的杀伐气惊得谢怀芝后背一寒。晏忠常以端正儒雅之风示人, 谢怀芝从未见过他这般冰冷狠绝的模样。 “不必了。”景初融抬手拔下一根白玉簪子, 慢慢走近云妃的墓碑, 将簪子置于碑前。 “藏匿归同策的那处是我用母妃的遗物白玉簪打开,至于机关术的破解之法么……” 她抬起眼眸,目光自石碑上刻着的字一寸一寸下移, 而后落在“云”字上停滞了一瞬。 眼前浮现起她年幼失眠时缩在云娘娘的怀里,听云娘娘为她讲故事。 在一则别有生趣的故事里, 主角一路破除艰难险阻, 用各种奇门诡术打开了宝盒成功获得宝物。 故事有趣极了,她记得很深。 以至于在藏书阁里发现那块不同寻常的暗砖时, 她不由自主依照着故事里的方法一步步尝试。 而后随着“当啷”一声, 当最后一重锁被白玉簪解开, 归同策的原本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景初融倏然收回目光,她轻声道:“许是母妃在天有灵,在引导着我吧。” 她刻意避开不去提起云娘娘,亦是为了护她安全。眼见方才晏忠的神色,景初融不希望无辜之人被牵涉其中,更何况现下漠川行宫防守松懈,若是晏忠的人奉令悄悄杀入行宫查探出什么讯息,只怕云娘娘与瞿娘娘会…… 晏忠闻言甚是欣慰地点点头,眼眶中噙着热泪:“甚好甚好,我道哪个有此般本领,原是公主破解了娘娘的机关术。” 忽而话锋一转,晏忠疑惑道:“可这归同策重现于世一事,究竟是如何传入纪王与滕王耳中,引得他两人相争斗的呢?难道公主的身边出现了内奸,将此情报传出行宫外?” “亦是我有意为之,授意宫人的,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借此机会自漠川行宫脱身,回到上京城为母妃报仇。” 景初融将白玉簪深埋入土,而后起身望向晏忠与谢怀芝,神色庄重躬身一礼。 二人见状登时满目慌乱,上前扶起景初融忙道使不得,“臣等担不起公主如此大礼。” “十六年前,我母妃蒙受不白之冤与莫须有的污名与世长辞,幸得诸位与翰林院学子联名上书为她洗刷冤屈,让她身后事干干净净。 不怕诸位笑话,而今我回京正是想要重查旧事,初融不仅要让母妃身后清净,更要让当年害过她的蛇蝎鼠辈得到应有的惩罚。” 景初融顿了顿,道:“时隔多年,心肠歹毒之人依旧对我这条命紧追不舍,我尚在漠川地界时,便遭人暗算,用北疆十二部驯化的金雕意欲将我啄走蚕食,幸得……” 幸得顾承暄相救。 “顾”字将将触及舌尖还未脱口,她眼睫一垂,忽地不再说下去,抿抿唇便揭过这一篇章,语气平和继续说道:“所幸逢凶化吉,无甚大碍。而后行至幽州地界,又有刺客沿途埋伏,用弩丨箭射击我一人,意欲斩草除根。 凡此种种,皆不寻常,有人按捺不住了……”话未说完,目光便触到远处花木丛中忽地闪过的一抹暗沉玄色,景初融登时机警地止住了口,以眼神悄悄示意晏忠与谢怀芝。 而后她从容地转身祭拜云妃,对着墓碑便拜了下去,凄声道:“娘亲,融儿来看您了。” 声调凄然令人断肠,谢怀芝与晏忠亦禁不住动容,酸涩渐渐涌上心头。 天空倏的飘散了一场薄薄细雨,无边丝雨细如愁,细细密密的为这清明时节增添了说不尽的愁意。 顾承暄便隐于树木繁密处悄然观望,眼见雨势渐大,他望了眼手中收拢起的伞,满目担忧地看了看景初融单薄得惹人怜的孑然背影,犹豫了片刻终于放弃藏身之地,意欲在众人面前现身,为景初融撑起一把伞遮雨。 一手将要拨开树枝,蓦地目光刺痛。 只见谢怀芝不知何时取出一把天青色油纸伞撑在景初融的上方。 景初融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慢慢转过下颌抬头去望他。 映入眸中的是谢怀芝熟悉的而又温润青涩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他立于雨中撑伞,风骨清雅,出尘不染,恍若玉人。他将一手缓缓伸向景初融,而景初融亦将手交与他,被他轻柔地牵着自跪地的蒲团上起身。 好一对宛若玉壁的才子佳人。 晏忠立在一旁抚须眯着眼,感慨地点点头,发出两声欣慰的低笑。 而近郊一片绿意盎然的草木间,顾承暄面色铁青含恨抹去一把脸上的雨水,玄色衣袍近乎全然被雨水浸泡透,颜色愈发深沉冰冷。 他垂眸冷冷扫了一眼手中未来得及撑开的油纸伞,骨节骤然一紧,伞骨便“咯咯”作响自上而下迅疾裂开。 眼看着谢怀芝牵着景初融的手,紧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离开,顾承暄这才自藏身的绿丛中出来。 他抬抬手,顾影撑着伞便自远处倏的现身赶来。 “少将军,您为何不撑伞……” 话未说完,顾影便瞥见了把被捏得粉碎的月白色绘着雨过天晴式样的油纸伞。 霁者,雨过天晴也。 雪霁天晴,冰雪初融。 他初见她时,她便身着月白色斗篷,灵动的像一汪泉眼里冒出的汩汩清泉。 她,她,她…… 满脑子都是她。 顾承暄推开顾影递过来的伞,仰面去淋雨。 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落在脸上胡乱拍击着,如同击打着他的灵魂一般,透彻,残忍。 顾影愣了愣,嘴角抽搐几下,小心翼翼道:“少将军……?” 顾承暄闻声依旧紧阖双眸,不为所动。 “少将军,您头上绿绿的是甚么……”顾影拿眼偷偷瞟了眼顾承暄的头顶,壮着胆子一鼓作气道:“您的发上顶了好大一片绿叶,我给您摘下来,免得影响了您的仪容……” 顾承暄全身都湿透了,哪还有什么仪容可言?他却也未拦着顾影,任由他自头上取下什么。 而后睁开眼,不经意间目光陡然一颤。 顾影所言极是,确实影响仪容。 那真是好绿的一片叶! 那一刻,顾影惊觉自己主子俊美无俦的一张脸瞬间僵了。 *** 已是四月天了,今岁的倒春寒虽发作得不算厉害,恭献王府暖阁内却仍燃着炭火日夜不止。 偶尔有婢女听声进来奉茶研磨,待到悄悄退出阁外,便赶忙去风口吹吹冷风降温,散去热出的一身汗。 侧脸印着一道青色竹节样式疤痕的参青自瘦竹掩映的青石小径迅疾掠过,跃至暖阁前低声回禀等待。 陆恪寒轻轻应了声,参青便入内仔细合好门扇,唯恐漏了一丝多余是风入内惊着陆恪寒,而后半跪于下首回禀搜寻来的情报。 “景初融在暗中查探漠川雪林及幽州行刺一事?”陆恪寒提笔的手一僵。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5 首页 上一页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