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暄尚未来得及开口回答,章怀沭紧接着又说道:“可是与贤侄定了亲的姑娘?贤侄正值议亲的大好年纪,这姑娘冰雪可爱,与贤侄正相配,郎才女貌,此乃天作之合……” “非也非也,她并非……” 顾承暄慌忙打断了章怀沭的言语,手忙脚乱。身旁的常伯琛努力憋着笑,不怀好意地偷瞄一眼顾承暄,再瞄一眼身后的景初融—— 小公主面无表情。 “啊,咳咳”,章怀沭略显尴尬轻咳两声,又侧身,神色恍然大悟看向常伯琛道:“那便是世子妃了,世子勿要怪老夫……” 常伯琛闻言惊得瞪大了双眼,慌得目眦欲裂,更为忙乱地劝止道:“非也非也非也,她并非我侯府中人。” 说罢,他心虚地瞪了顾承暄一眼。 “哦?姑娘,老夫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章怀沭微微皱了皱眉头,又说道:“寻常女眷不会与男子出门在外形影不离,这位姑娘既非你二人的夫人,那么她是……” 顾承暄淡淡看向景初融,开口说道:“她是陛下留在漠川行宫的十三公主,景霁。” “啊?这……”章怀沭闻言不由神色一怔,他忙整了整衣袖,庄重地向景初融拜了一拜。 “臣章怀沭,参见公主。” “章某不识公主,言语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面前三个年轻人见状皆是一惊。 尤其是景初融,神色瞬变。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十四年,第一次,有人给了她一个公主该有的尊敬与体面。 顾承暄与常伯琛并非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礼仪对待景初融。 只因最初他们将她视作了敌对势力的党羽,便忽略了对公主身份上的尊敬。 尽管方才两人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明白景初融被牵涉其中实属无辜。 但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早已习惯了以原有态度对待景初融,一时之间并未来得及改变态度。 景初融垂着一双波澜渐起的眼眸,眸色深深神色郁郁,她紧抿着唇不自在地笑了笑。 “章大人无需多礼,初融不过是担着个公主的虚名罢了,有名无实,算不得什么公主,不敢受了大人的礼。” 章怀沭直起身正色道:“公主此言差矣。公主乃陛下血脉,天之骄女。公主的生母云妃娘娘,当年亦是名满上京城的绝代奇女子,在大厉历史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公主的资质得天独厚,当得起章某一礼。” “娘亲……娘亲!”景初融闻言心底猛然一惊,似有什么压着心口一般,气息猝然急促,周身血液似是凝滞了一般冰冷。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回过神儿来,小心翼翼问道:“大人,知道我娘亲?可否……可否与我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说罢,她垂下眼眸,双手悄悄在衣袖之下交叠着紧了紧。她心里既期待又紧张,焦急不安地等着章怀沭开口。 “你竟不知……” 常伯琛满目疑惑不解望向景初融,方欲站出来开口质问,却被顾承暄伸手挡了下来。 “?” 常伯琛难以置信地对着顾承暄瞪大了眼睛,顾承暄微微摇头,淡声道:“听伯父说。” 章怀沭抚了抚胡须,平静地望着堂前寒风卷起落叶,半晌,方开口缓缓说道:“公主生母云妃,曾是江南道极富盛名的才女。自幼勤学刻苦,饱读诗书。” “她女扮男装赴京赶考,化名云涛,入朝为官。” “科举之路不易,考场众多名门世家的公子竞相博弈,他们皆是名家大儒亲授的弟子,博学多才。谁料放榜之时,云涛竟一骑绝尘摘得状元桂冠。” “金殿唱名后,云涛遂入翰林院,受六品翰林院修撰。此后扶摇直上,年纪轻轻便被破格拔为内阁次辅,她上书变法,侃侃而谈治国良策,一时风光无限,颇得陛下赏识,百姓拥护。” “谁料,云涛竟在功成名就之时,当朝请罪。自言本是女儿身,只为能入朝为官,为民请命,不得已女扮男装。” “云涛自请恢复女子身份,请陛下赐罪,直言无愧于心。她恳请陛下择用良吏为百姓主持正义,自请为天下女子开辟出路,可入科举仕途,可上阵报国,不再被世俗束缚,同男子一样有实现自身价值的机会。” “陛下仁慈贤明,深明大义,震惊之余并没有责罚云氏。而是纳她入宫,封为嫔妃,愿与她携手共治天下。” “天下太平,吏治廉明,寒门不受制于阶级,女子不必困于闺阁。如此,便是云妃娘娘的愿景。” “云妃曾言,女子并不逊于男子,男子可为之事,女子亦可为之。这番言论,曾于上京城掀起一番争辩,虽引得部分世家大族出言相护,最终却未能避免归于沉寂。而娘娘,亦在产下公主之后香消玉殒。” 章怀沭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当时,女扮男装乃是离经叛道之举,女子同男子一般登科及第更是无稽之谈。” “当年反对之势极大,云氏虽被奉为千古未有之女子表率,却也遭受了不少非议。好在,苍天有眼,自云妃娘娘之后,世人对女子的管束逐渐放松。” “依章某拙见,娘娘所为固然大胆出格,但意义非凡。章某亦有女儿,的确心有不忍女子皆守着规矩,长至十余岁便嫁人为妇,在内宅了此一生。” 章怀沭抚须望着景初融,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说道:“说来,章某甚是敬佩娘娘的言行。承蒙陛下厚爱,公主之母追封为妃,破格厚葬,也算是身后荣光。” 景初融早已无声落下了泪,她以手轻轻携去面颊上的泪滴,竭力抑制住将要夺眶而出的酸涩,却实在忍不住捂住双眼蹲下身去抽泣。 十数载春秋,云妃化作一捧尘土,生前身后事散于尘埃,自此凡尘杳无音信。 作为女儿,却对生母知之甚少,甚至不知其面貌,委实可悲可叹。 这是景初融第一次听到关于云妃生前的详细事迹。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有人等不急了,口是心非,在小景面前出风头 感谢在2022-04-07 22:08:47~2022-04-08 21:0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橙伊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顾世子 在此之前,景初融从未能从行宫里嬷嬷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任何确切清晰的消息。 嬷嬷们也是听老一辈嬷嬷们略略提及的,从前侍奉过云妃的老一辈宫人们,在云妃香逝后便被全部打发还家了,如今行宫里的宫人皆是十余年前新选入宫的。 老一辈嬷嬷曾说,云妃娘娘是位极负才情的温婉美人,美得像一幅画。她时常坐在窗前,捧着书卷轻声诵读,不时颔首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满目为人母的慈爱与温柔。 不论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她在行宫里总是那般温婉柔和、云淡风轻的模样,满是书卷气。 人们似乎忘却了,这位温婉女子曾在前朝雷厉风行地变法革新,大刀阔斧扫清了大厉积累数年的腌臜气。 她是大厉开国百年来,入主凤阁的臣子中最年轻的一位,亦是最有作为的一位。 后来啊…… 她的娘亲,在她记忆中一直是个模糊的影子。 娘亲唯一留给她的,只有名字。 “娘亲……”景初融倏然捂住唇,禁不住抽泣出声。 有风潇潇,卷起片片残叶聚起复又散去。落叶无根,颤颤巍巍的,只能嵌于虚空里逐风飘零。 常伯琛闻得她低声啜泣,不由蹙紧眉尖,面露不忍。 顾承暄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只是藏于玄色大氅下的手,不知何时微微蜷缩成拳,甚至自己都未能察觉到。 景初融隐忍着啜泣片刻,发了一阵抖,待到缓过神儿来,她撷去下颌悬而未落的泪珠,睁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已然湿润,一双水灵灵的杏眸泪光莹然。 眼前突然横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着一方锦帕。 景初融抬眸顺着绣有暗纹的箭袖向上望去,看到一张侧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她抿紧唇,眼眸中噙着盈盈泪光,自顾承暄的掌心接过锦帕,向他道了一声谢。 呦,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少将军大发慈悲施舍我一块帕子。 用锦帕轻轻拭去脸上泪痕,一股清淡冷冽的松木香若有若无萦绕在景初融的鼻间。一路走来朝夕相处,两人又同乘一马,这种幽香景初融再熟悉不过。 “不愧是上京世家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公子,行军途中也不忘记熏香,这人真精致。”景初融暗自纳罕,平复了情绪正准备起身,心下陡然一惊。 完了,起不来。 脚蹲麻了! 景初融双臂抱膝,缩成小小一团蹲在地上,伸手可触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能借力的东西。 她悄悄抬眸瞟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顾承暄。 这可不是个东西! 景初融紧咬下唇,神色尴尬轻轻捶了捶自己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的双腿。 眼下即便以手撑着地面起身,也站不稳。 当着长辈的面,撑地借力一跃而起,之后因为双腿麻木站立不稳,砰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实在是太丢脸了! 景初融想都不敢想,不由自主将唇咬得更紧,愁得拧眉闭眼,满面的羞愤欲绝。 这么耗下去倒也不是个办法,景初融的目光瞄准了常伯琛的袍裾。 常伯琛这人不坏,能处。景初融高烧不退时常伯琛去探望了几次,虽然有提防她逃跑的目的在,但好歹也亲自过问了她的病情。 比那位冷心冷面,对她冷嘲热讽,还把她一箭从马上射落的少将军强太多了。 臂上的箭伤伤口深,直到现在也没好利索。 景初融伸出手,盯着地面轻声请求道:“我……腿麻了,劳烦世子拉我起来。”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迅疾伸出,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腕。 景初融借力晃晃悠悠站起,刚想道声谢,一抬头。 ??? 将军您哪位啊?我喊世子帮忙,谁敢劳烦您高抬贵手啊??? 目光一转,景初融看到常伯琛伸在半空中的手讪讪缩了回去。 景初融轻咳两声,余光往常伯琛的方向瞟了几眼,小声问了句:“多谢将军相助,我……方才喊的是世子。” 顾承暄一挑眉,冷冷道:“我也是世子,武安侯府的世子,你唤人又不指名道姓,我怎么知道你喊的不是我。” 呵,原来您还有这重身份哪。景初融干笑两声:“呵呵,是初融孤陋寡闻了,多有得罪,还望顾世子勿怪。” 她特意将“顾”字咬得很重。 顾承暄心底忽地冒出几分恶趣味,他想戏弄一下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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