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脸色大变。 他眉眼间浮起戾色:“你分明是往我心头扎刀子,从小到大,我处处忍你让你宠你护你,何曾让你受过半点委屈。便说那侍妾,哪个体面人家没三两个通房,我幸了个没名没分的宫女,你便无端甩脸色给我看。你且去问问,谁敢说这辈子只娶你一人。” “没人娶便罢了,我绞了头发上山做姑子去。” 李洵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反倒让傅娇心底发憷。 “宁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肯做我的太子妃,傅娇,你真是好骨气。”李洵语气又轻又慢,目光慢慢变得阴鸷,嘴角噙着一抹令人胆寒的冷意:“我不许你做姑子,你看看谁敢绞你的发。这太子妃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休想撇下我。” 傅娇只觉得自己脑中的一根线,噌一声便断了。脑海中反复就一个念头,是真的,梦中疯魔的李洵全然是真的! 李洵撂下这话之后,没再多停留,转身就走了。 他真真是被气到,他自问这些年对她很是不错,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对她这般好的人了。可她偏要因为些无谓小事和他闹别扭。在他看来,娇娇这回闹着要和他决裂就是为了得他一句往后不纳妃的承诺,也怪他这些年把她宠过了,让她没了分寸。这回定要好好晾她一段时日,让她自个儿把事情想明白了。 正心烦意乱时走到回廊处,却又碰到李述。 清隽男子站在廊芜上,眺望着什么,眉头轻皱。 若是以往李洵当做没看见直接就走了,今天他和娇娇闹了不快,心底郁气难平,走到他身边,说了句:“不该你的东西别多看。” 李述面上拂过一瞬心事被看破的尴尬,深藏的心事被人看穿,他头皮都有些发麻,人本能地一怔,眸中讶异神色难掩。 “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在肖想什么。”李洵压低的眉眼倏地一挑:“趁早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 李述毫无血色的唇散漫勾起:“你觉得我若真想要,母后会把她给我还是给你?” “李述!”李洵眼风如刀,落到李述苍白的面孔上,犀利地盯着他的眼睛,少倾,神色倒是微微一变,不知是冷嗤还是怒笑:“有本事你试试看。” 李述并不介意李洵的口出狂言,他们不睦多年,平常说话多是夹枪带棒,他早就习以为常,目光不经意地从他脸上扫过,落在他身后华美的廊柱上:“是你的终究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太子殿下不必过虑。” 李洵见他如此是抬举,便没再多说什么,撇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进了正堂。 李述的身体他自个儿知道,他从娘胎里带来不足之症,如今活一天赚一天,说不定哪天就长眠不醒,所以他一直没有娶妻,也是不想平白耽误人家好好的姑娘。 至于傅娇他更是从未肖想过,甚至对她的心思都没有流露出半分。 皇上皇后对他的宠爱程度,若是知晓他心头有傅娇,恐怕会不管不顾为他们赐婚。 他连其他的女子都舍不得耽搁,更何况是傅娇。 傅娇傅娇。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金杖,面上一派平静,可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越清晰,他心底的情绪就翻涌得越厉害。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傅娇的时候。 那是在他六岁那年的除夕。 他生来患有腿疾,走路不利索,皇后舍不得他每日奔波,没让他到国子监念书。 那年除夕有几个大臣的孩子随父母进宫,他不喜欢挤在人堆里,便避开乳母嬷嬷的眼悄悄去了御花园。 意外碰到那群顽童,他们围着他把他推到雪地里,抢走他的手杖,笑骂他是个瘸子。 他才六岁,是那么地无助,嚎啕痛哭也只换来他们更大声的嘲笑。 后来一个年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般的小姑娘拨开玩笑的孩童,夺回他的手杖,追着那群比她还高的孩童打。 这群孩童不认识李述,却认识傅娇,她爷爷是太子太傅,她是太子最好的玩伴,没人敢对她还手。很快那群孩子便被打得四下逃了。 傅娇走到他身边,把他从雪地里拉起来。 这世间许多人对他好,或因愧,或因贪权,或为攀附,她是第一个不因任何缘由对他抱有善意的人。 及至今日,李述还记得她的眼睛有多大多明亮,她没有问他挨打的事情,歪着脸说:“我叫傅娇,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没在国子监见过你?” 傅娇,傅娇。 这个名字就此烙到他心上。 他看着她从年画般的瓷娃娃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到她活得开开心心恣意快活,看到李洵将她宠成天下女子都艳羡的模样…… 去年冬日有个雪天他到嘉宁宫给母后请安,御花园里的梅花开了,园中有棵硕大梅树,枝头朵朵鲜红的花迎风颤颤,纷纷扬扬的雪花细细碎碎地自天际洒下,他看到树下有一抹比花鲜艳的红。 走得近了才发现是傅娇在折花枝,她站在树下,抬手拨弄梅上积雪。 李述鬼使神差地没让周围人出声,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待她采完花转头,看到他在,眉眼微微扬起:“大殿下。” 明知她这个笑没有别的意义,但李述看着她,心跳猛地剧烈起来,整颗心想要闯出胸膛,心火烧得他手指不自觉地卷起,他屏着呼吸,颤抖着嘴唇和她说了十余年来的第一句话:“傅姑娘。” 傅娇向他点了点头,便抱着梅花朝宫道跑去。 李述驻足回首,朝她的背影看去,李洵在夹道尽头等她。她跑到他面前,不知说了什么,把采来的梅枝往他怀中一塞,仰起脸向他笑笑。以冷厉著称的李洵眉眼都笑开了,一手抱着梅枝,一手扬起明黄披风遮在她发顶,为她挡开飘雪。 李述微微凝神,望向他们的背影,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欣慰—— 这样就很好了,她有人疼有人爱,顺顺畅畅过完这一生。至于他的心意,那不重要。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占有傅娇,不是不愿争,而是知道自己给不了她一生一世的陪伴,倒不如洒脱些,把对她的那份心思藏在心底,以免惹出更多麻烦。 李洵目光竟如此敏锐,连他这份心思都看出来了,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心情好,多更了嘻嘻嘻嘻~~~撒花
第9章 东宫书房的案桌上摆了一只八角香炉,平和的香雾缓缓喷射出来,殿里飘荡着令人心静的香味儿,可李知絮坐在圈椅里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李洵在上首坐着,脸色沉沉。 “你最近有没有去靖国公府?” 闻言,李知絮微微掀起眼皮子,琢磨着皇兄的心思。 上次清林苑的事情之后,她被那几个胆大包天的贱婢吓坏了,生怕带娇娇出去再碰到什么幺蛾子,哪敢再去找她? “没有,我最近在准备嫁衣。” 李洵挑了下眉,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手边的事情暂且放一放,你去给她带句话。” 李知絮眨眨眼,心里万分苦恼,这两人看样子约摸又是闹架了,皇兄让她去做传话人,万一到时候传的话他不爱听,少不得又要拿她出气。 她不想做这倒霉的传话人,但碍于李洵的淫威,又不得不屈服,小声问:“什么话?” 李洵不悦道:“附耳过来。” 李知絮听话地凑过去,李洵压低声音在她耳畔一阵低语。 待听清他说的事情,李知絮霎时间瞪圆了眼:“皇兄,你真能做到如此?” 李洵冷嗤一声:“孤不想因为这些无谓的事情同她闹得不快,她若在意,孤退让几步便是。” 李知絮知道李洵向来宠爱傅娇,可没料到他竟愿意为她退让至此,又想到韩在那不情不愿的模样,上回入宫请期时的脸色堪比上坟,心里不免有些酸涩道:“皇兄待娇娇这么好,她又有何不知足的。若韩在肯如你这般给我两分好颜色,我也不至于如此……” 李洵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欲念之人,有如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①。自己要的,自己受着。” 她和韩在从一开始就是她在勉强,除了受着又有什么法子,垂头丧气“嗯”了声,不再说这事了。 * 和李洵坦白后过去七八天,李洵那方都没有动静,傅娇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思,那天他威胁的话言犹在耳,令她成日里愈发寝食难安,仿佛下了大狱的囚犯,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死刑还是流放。 第十天上头,李知絮的轿子倒是停到了国公府门前。 李知絮进到傅娇院子里,拉了她的手便问:“娇娇,你还因为清林苑那个贱婢的事情生皇兄的气呢?” 她们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傅娇不以为冒犯,她摇头:“我和太子殿下的缘分尽了。” 乍然听到这话,李知絮只觉寒毛都竖了起来,抓了她的手道:“别说这种气话,贵族公卿谁屋里没个人,就连那韩在没与我订婚前,屋头也有两个通房。皇兄这些年统共也就一个侍妾。况且,他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将那侍妾打发了去。” 傅娇揉了揉额角,她和李洵的事不是打发个侍妾便能了的。 “倒也不全是这个侍妾的问题。”傅娇耐心说:“最近我深思熟虑了很久,我和太子殿下确然不合适,他需要个知书达理大气端方的女子坐镇中宫,我这性子你也知道的,从不是那种长袖善舞之人,理不了事。” “何须你亲自理事?宫里那些尚宫嬷嬷都摆着作甚的,凡事自有她们打理。”瞧着娇娇的模样,李知絮忽的有些后悔起来,早知她要和自己说真番话,说什么她也不会应下这差使,皇兄若是听到娇娇要和他决裂,怕是不会把自己的脑袋给拧下来。 傅娇推脱说:“那总得我去拿个章程吧?我连章程也拿不定。” “娇娇,你这话便是耍无赖了。”李知絮急色道:“皇兄说愿为你退让,若你当真介意,他二十五岁之前绝不纳妃。” 堂堂太子,为她守身到二十五岁,怕是他能作出最大的让步。 就算是李知絮嫁给韩在,也不敢要他一句守身五六年的承诺。 这世道便是这样的,男人可以娶无数的妻妾,女子却只能嫁与一人,甚至多看别的男子两眼,都要被骂做□□□□。 李知絮打量傅娇的神情,见她抿着嘴沉默着,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甫听到皇兄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比娇娇还惊讶,父皇和母后感情那般好,仍是在登基第二年纳了两个妃子,后面这两个妃子死了,又另纳人上来。 可皇兄竟承诺到二十五之前不沾别的女子。 皇嗣关乎江山社稷,天知道皇兄届时得承受多大压力。 她想皇兄都如此让步,娇娇怕没缘由继续拧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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