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新看着面前强自忍耐的女孩子不忍道,可汗死了,你知道你去了要面临什么吗?那里正是多事之际,争权夺利,部落纷争,等闲是不能安稳的…… 阿烁脸色平静道,舅舅,我当日受封秦国公主之时,便没想过往后能安然度日。既是为了百姓,便顾不得自身了。 良久,苏子新叹了口气才看着她道,臣,祝愿殿下,能够终得安稳。 十月 绥远 日头像是打烊了,天气连着几日都是又阴又沉的,像谁欠了它二两银子似的。 北风也是一天到晚吼个没完,像隔壁院儿里头那个一天到晚吵吵没完的凶悍婆娘。 临近寒冬,朝廷又派了一队将士到北疆驻扎。 因让他们冬雪到来之前到北疆,这么紧赶慢赶了一段儿,此时到了绥远方让安营扎帐的歇上一歇。 哎,荀头儿,这回的饷咋多出这老些嘞?怕不是发错嘞,俺是下等军士。双六疑惑着问伍长。 荀头儿摆摆手道,嗐,没错没错,知道你是下等士,朝廷让给咱们加饷银的。你啊,好生揣着,留着回去娶媳妇。 娶媳妇儿,俺这辈子还有那命么?俺娘在家倒是给俺说过一个,只是碰上俺要来戍边,想也不成咧!双六都想哭了 荀头见状忙宽慰他道,莫哭,莫哭,北疆虽说苦了点,可是赶上了好时候,至少太平不是。到时你戍几年边再回去,不耽误娶媳妇,啊。 你咋晓得太平嘞。双六有些疑惑。 荀头儿眼睛一瞪道,咋能不太平嘞,咱们圣上将自己的幺女儿都嫁到漠北了,你说此番能不太平么? 想当年孝武皇帝将铛铭公主嫁给匈奴,那可是五十多年不曾动过兵戈呢,此番,眼看着也能有几年太平日子吧…… 荀头这厢揣着手缓缓道。 言罢,又问双六道,话说,你们帐子里那个后生怎么样了,今儿个发饷,他也不说来领? 双六呼出一口浊气道,不晓嘞,不晓嘞,他干活儿倒是勤快,却像坏了脑子,平常不说话,只忙着去挑马粪…… 咦,你可别小看,我听说,人家可是从京里头来的,家里头犯了事儿,发配到咱们这儿的。 你瞧瞧人家那白净书生样儿,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家的公子,跟咱们这种泥猪癞狗子,不一样儿! 京城公子,那能是什么人家? 我料着呀,说不准就是朝廷里头哪个大员家的,至少啊,得是个五品往上! 五品往上?那么大的官儿呐,那他老子得犯了什么事儿才给发配到咱们这儿受罪呀…… 一转眼看见了刚挑马粪回来的郑灿,又自言自语道。 咦,那不是他么,咱们叫他来问问不就知道他们家是几品了? 说着朝郑灿挥手。 哎,这儿呢。 双六见郑灿愣了愣朝他走来,忙上前两步迎上道,小兄弟勤快哈,马粪挑完了? 郑灿弯了弯嘴角,看着他道,嗯,挑完了。 双六又道,话说,咱们都来领饷,怎么你不来呢?咱们知道你出身好,看不着这些,只是到了这个地步,有总比没有强,你说是不是? 郑灿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那双六扯着他问。 话说,你们家以前在京城里头是几品官儿来着,犯了什么事啊,给流放到这儿了? 话没说完,不想被荀头儿打断,又瞪着眼教训他。 你个滖娃,你咋专戳人心肺管子嘞!一天天正经事儿没几桩闲话不少,忙你的去吧! 说着又对郑灿道,后生,你别恼他。双六那个嘴跟刮风似的没个把门儿,你权当没听见。 郑灿笑了笑道,您放心,我省得。 荀头儿斟酌了一会儿,又对他道,话说,我上回见你在地上划拉,想来你是会写字儿吧,能不能劳你替我写一封信,我给我老娘寄去,也好叫她宽心。 郑灿听了有些为难,道,写字儿倒是不难,只是此处没有笔墨。 一听郑灿的确能写字儿,荀头儿便乐了。 只道,笔墨你不用管,你只答应我就行。我这会子便去找,你在此处等我一等。 说着便向远处跑去了。 郑灿兀自在原地站着。 自他离京已半个多月了,以前他是金尊玉贵的皇子。 如今,不过是一介普通的戍边兵卒。 若是以前,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他也不再讲究了。 不论好坏的,只一心一意干好自己的活儿便是。 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反而开阔了些许。 不一会儿,荀头便急匆匆朝他赶来,手里拿了块儿烧焦的黑炭。 又从身上的中衣里头撕下一块来交给郑灿道,原以为能去看粮草的刘大铁那里找找笔墨,不想他竟不在。 他指了指手上烧焦的黑木炭,乞求道,拿这个写成不? 郑灿叹了口气道,成,我这就写,你说吧。 荀头儿想了想开口道,娘,儿子在外边一切都好。如今我们到绥远了,估摸着下个月能到北疆。我们刚发了饷银,饷银又涨了不少,我都攒着不花,待以后给您大孙子娶媳妇儿,给您生重孙子,您道好不好?嘿嘿。他说着笑了笑。 又道,娘,您不用担心我,我们虽是戍边,但是伙食极好。日日都有白米饭不说,月中还能见荤腥。上回呀还吃了河鲜呢。我在这儿见了同是咱西北的老乡,他们家是槐花洞的,他二姑家的媳妇儿…… 停停停……郑灿打断道,我说,兄弟,你说的太多了,这也写不下…… 荀头儿会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我随口说,你随便写。我就想让俺娘知道俺们在外头好,不让她担心就成,你看着写吧。 郑灿道好,尽量依着他的意思写明白就是了。 京都 自从郑灿也跟着去了北疆戍边,我真是觉着日子是一点盼头也没了,日日躺在南窗下榻子上发呆。 苏泽也不说话,默默的陪着我。 皇帝碍着我伤心倒是日日来看,只是他太忙了,坐不了多少时候就要起身回去。 便是他不回去,也有太监来催,一说哪个大臣在等呢,都是十万火急不能延误的大事。 这一日,到了下半晌皇帝也不曾来。 听说是户部的人在同皇帝商议要往北边拨银子预防霜冻。 我不多言,只叫人煮了一盅姜汤用小火温着,叫苏泽送去。 我则独自靠在妆蟒上,会想起了那年去行宫时候的事。 那年,阿烁在行宫里因为同姊妹们提及嫡庶之别被我打了一巴掌。 如今回想,竟是那样遥远,又让人心痛。 时间要是能永远停在景效二十四年该多好。 我正默默流泪的时候,殿外的宫人进来传话说景妃来了。 谁知,还不曾待我擦干脸上的泪,景妃便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跪倒在我面前。 哭着道,娘娘仁慈,求娘娘救救榕哥儿吧,榕哥儿病了呀,信上说已卧床不起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好。 想是闽地湿热,热毒侵身之过,臣妾恳求娘娘,代臣妾向陛下求个恩典,放旨让榕哥儿回来吧…… 我伸手将她扶起来道,别急,你的心思我知道。只是如今榕哥儿正在病重,便是陛下此时放旨让他回来,这车马劳顿,长途跋涉的,于身体也是无益啊。 想了想我又道,不若,我现在派几个太医快马加鞭到闵州去先诊治着,等榕哥儿身子好些了,能起身了,我再求陛下放旨让他回来,你觉得的怎么样? 她红着眼道,娘娘说的极是,臣妾如今全凭着娘娘保榕哥儿一条命了呀。 我道,你言重了,小孩子生病罢了,会好的。待榕哥身子好转,我必定求陛下放旨让他回来。 我这般说着景妃才放心下来,我握着她的手,尽力安慰她,希望她能不再激动。 往常,我在心里笑话景妃小题大做,此时我却能深刻的明白她,我们都是可怜的母亲罢了。 担忧自己的骨肉在外受罪,恨不能以身替之。 漠北 自当于拓吉死后,漠北内部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大范围内乱和权力争夺。 拓吉的哥哥当于居次迅速稳定政权,自立为晖爀可汗,并且还准备了盛大的典礼,要迎娶中原秦国公主为大阏氏。 然而,漠北的贵族和臣僚们并不赞同。 秦国公主身份尊贵做阏氏可以,却断断没有让外族女子做大阏氏的道理。 汉人注重血统传承,漠北也同样注重。 只是他们不赞同归不赞同,没有人敢说出来,谁拿血统来说事,谁便是同晖爀可汗过不去。 晖爀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不仅能把骁勇善战的拓吉杀了,还能让漠北的军队只听他一人号令。 这已足够吓唬那些只有花架子的贵族和臣属了。 是阏氏还是大阏氏,阿烁也不甚在意,毕竟她千里迢迢的来也不是为了这么个虚名,只要北疆的百姓们好,让她做丫头也使得。 只是,这位晖爀可汗才上位不久,怕不是为了向中原示好,得到中原的支持。 这才破例让她做大阏氏。 那也没什么,她母后是怎么个贤良样儿,她照着来就是了。 总之她是什么也不怕的。 一进漠北王廷,人家的态度是没话说。 还专门为她办了好几场宴会,只是她不是以前。 如今看着这些,只剩下了例行公事的礼貌和客套。 晖爀可汗虽说亲自派了侍女给她,却还是准许她用自己带来的人,吃穿用度都是照着中原的样式来。 更令她不解的还有一件,婚仪也是两样,白天照着传统的蔑尔乞习俗来,晚上依着中原的习俗办。 人家将就到这个地步,连阿烁都感叹,这个晖爀可汗果真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呐! 夜晚,阿烁依着中原习俗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床上。 如此熟悉的精致令她有些恍惚,她穿着凤冠霞帔,顶着红盖头端正的坐在喜床上,心里却想起了云朗。 原本她父皇和母后也都同意了,公主府的址也选好了,连工部礼部都报过了。 临了临了,人跑了。 罢了,终究是她不值。 正胡思乱想时,忽听得外头一阵毡帘响动,门外侍女行礼声响起。 大汗。 阿烁忙正襟危坐,知是这晖爀来了。 那人穿着皂靴,一步一步走到她前头,却并不掀盖头。 只带着些北语口音道,殿下,远道而来实在辛苦,若有不周之处,定要告知于我,不要委屈自己。 阿烁声线沉稳道,大汗客套了,我远道而来便是为着侍奉可汗。 警惕间,忽从盖头下多出个小盒子来。 听得头上人道,此物原就是殿下的,今日物归原主,请殿下莫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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