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没事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庭烟身子一颤,越发往里躲,她讨厌班烨。 “丫头,你出来。” 庭烟用臂膀贴住耳朵,一句话都不听。阿娘说的没错,班烨真是个不可饶恕的恶人,再也不要理他了。 “丫头,我数三个数,一、二、” 庭烟一急,又往后挪了些,不经意间,她瞅见身边有一支桃花银簪,簪身尖尖的,就像贞平日里纳鞋底的那支锥子。 “三!”班烨的声音徒然变冷。 “你走开!” 庭烟一把抓起那支银簪,什么也不顾,直接朝着眼前的人扎了下去,她感到簪子刺破了那人的衣裳,还感到在刺到他的肉时有些许阻力,可他是坏人,他要害她,所以刺死他。 刺死! 忽然,右手腕子被人用力一捏,钻心的疼让女孩不得不丢开了桃花银簪,她终于恢复了些许清醒,她看到班烨就站在软榻边上,脸色难看的吓人,右边胸口的衣衫被刺破,这会儿正一点点往出渗血。 这……是她弄的? “解气了?”~班烨虽然脸色不好,可并未生气,他对自己身上那点小伤并不在意,柔声道:“丫头,我有几句重要话要跟你说,其实那个老爷爷是我特意找来的,他和梁帝面貌很相似,” “走开。” 庭烟打断班烨的话,她微微转动着眼珠子,发现这会儿包间里只有她和班烨两个人,那个死掉的老爷爷和被咬掉豆子的小姑娘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屋子的药味和随处可见的血点子。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下半身逐渐麻木不仁,像是被无数蚂蚁噬咬一般,烦躁和痛苦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脸不由自主地抽搐,疼得她要死,糟了,是极乐丹的毒又发作了。 “丫头,你怎么了?”~班烨着急了,一把箍住庭烟的双臂,他真没想到,会把丫头吓成这副模样。 “我讨厌你。” 庭烟咬牙恨道,她感觉无形中有双手按住了胸口,要将她身子里所有的气都挤出去,恨,惊慌还有烦躁让她发疯。 所有的痛苦都是班烨造成的,那个小姑娘的遭遇历历在目,仿佛刚才是自己被凌.辱……太绝望了。 庭烟瞪着班烨,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抓住班烨的胳膊,咬了下去,一股腥甜的味道登时散发在口里,真解恨! “放肆!” 班烨大怒,连声音都变了,他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喝道:“给我清醒点。” 疼,呼吸不上来了。。 她发觉自己好似清醒了点,偷偷看去,班烨胳膊上流着血,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拳头紧紧地握住,都能听见骨头的咯咯声,似乎要教训她。 还记得阿娘说过,班烨是个很记仇的人,若哪个人敢得罪过他,都不会善终;阿娘还说过,要在班烨跟前乖一点,话少一点,顺从一点,咱们娘儿俩就能活久一点。 庭烟发现自己好像闯祸了,惹班烨生气了,可这又不怪她,是班烨先欺负她的嘛,虽然她不知道班烨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大约是要给她讲一件即将发生的坏事,和梁帝有关,那可以好好说嘛,为什么偏要用这种方式。 “干嘛这么凶。” 庭烟小嘴一边,委屈的都要哭了,她从怀里掏出块快要碎了的白糕,扔到班烨身上,泪眼盈盈:“是你让我进来给你拿玉带糕的,拿到了,给你。还有,我讨厌你,快送我回去,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你……” 班烨忽然愣住了,他垂眸看掉在地上的玉带糕。这是梁国的一种江南小点,用糯米粉做成的,一层粉一层猪油、白糖,入口生香。才刚情形那么危急惊恐,丫头居然还记得他的话,偷偷给他拿了这糕点。 “你呀你,哎!” 班烨苦笑了声,也没管胳膊上的伤口,他坐到榻上,把庭烟搂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女孩的脑袋,噗嗤一笑: “你这小鬼,咬人还真疼。” 夜冷的吓人,寒风仿佛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呼哧哧地肆虐着大地。白日还热闹熙攘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偶尔传来巡夜的士兵铠甲摩擦之声,在静谧的寒夜听着十分刺耳。 子时的梆子声响了三下,穿着灰色皮袄的更夫一手提着小白灯笼,另一手握着瓶老秦酒,走两步,喝一口。正月里路上的游魂多,若是不经意碰见了,磕上几个头,满上一杯酒,送走便是。 在这鬼哭风嚎之夜,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从花馆‘月华初上’的后院驶出来,吱吱呀呀地往城东去了,赶车的是班大人的亲信唐林,想必里头坐着的主儿,连鬼都要吓得绕道。 车里悬挂着一盏琉璃小灯,只能照亮小小方寸。 庭烟这会儿环抱住膝,呆呆地坐在角落里,她身上裹着班烨的黑色大氅,怀里抱着黑猫,不哭不闹,就这么痴愣愣地盯着车帘子上绣的大红牡丹花,半响也不出一声。 “还生气?”~ 班烨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把桃木梳子,半跪在庭烟身边,将女孩凌乱的长发解开,慢慢地替她梳顺,然后用金发带编起来,他是内官出身,做这些事总是得心应手。 谁料一不留神,扯动了腕子上的伤。班烨眼皮跳了下,这丫头凶起来可真狠…… “那个死了的老爷爷,是不是和梁帝很像。”庭烟吸溜了下被冻得发红的鼻子,喃喃细语。 “出来一趟,倒是变聪明了不少。” 班烨忽然正襟危坐了起来,他朝着东边的方向抱拳恭敬行了一礼,沉默了良久:“大伴是宦官,断子绝孙,无亲无故,主子万岁爷便是我唯一的信仰,他是个旷古烁今的帝王,心机城府和驭臣权术都让我感到心惊胆寒。哎,主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过沉迷修仙得道,也不知哪个混账进献谗言,说服用金丹必得用及笄处子的乳.尖肉为药引,每月修炼一回,十年之后便可得道成仙。九年前燕国内乱,关于丫头是仙人转世的谶言传到了主子耳朵里,主子从此就上了心,于是,燕国就多出个照顾丫头的班烨。其余的我不能再多说了,丫头,你能明白多少算多少。” “好像明白了点,大伴的主子不是王上,也不是三叔,其实你是魏国人。” 庭烟头越发低沉,不敢再说了。她偷偷看向班烨,他此时面色凄白,神情哀伤,似乎有万般的心事,却无法说出口。 “丫头,你听明白就好,以后的福祸会是怎样,就再不是大伴配插手的了,今晚‘月华初上’之事已属僭越,若是有人回报给主子,我命难保。” 班烨的声音有些发颤,无数次,无数次他想带小丫头一走了之,可终究不敢违逆主子,撂不下身上的重担,唯有以这种方式提醒丫头,为她祈福。 “我害怕,大伴你陪我去梁国吧,我给你磕头。” 庭烟将身上的大氅扔到一边,往后退了点,恭恭敬敬地给班烨磕了三个响头。 她想起刚才在小包间看到的那个画面了,老爷爷穿着宽大的道袍,脸和身上有好多脓疮,他如同疯了一般,扑到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身上行禽兽之事,并且还咬掉了小姑娘的豆子,梁帝,日后会这样对她吗? “要不,” 庭烟惊恐得如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她眨巴着眼,在男人身上轻轻蹭着,撒娇撒痴:“要不你现在带我去草原骑马,去江南泛舟,咱们和贞一起躲得远远的。我从此就不爱梁帝啦,不吃他的米,不住他的房子。我想明白了,他是个坏爷爷,我不想被他咬掉豆子,我要当大伴的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9章 、杜鹃红 班烨见庭烟对他这般依恋,不免心动,是啊,纵使是块冰,也要化了,心事如鲠在喉,他何尝不想? 没错,他是个宦官,可又不全是。 年幼时的他,父母早亡,至亲叔伯都想要霸占他家的桑田和牛,拼了命抢他,最后,他跟了烂赌鬼大伯。等田、牛到手后,大伯就开始嫌恶他,动辄打骂,爱惜耕牛,便让他顶了牛去拉犁;后来大伯把家财输光,不光卖了女儿,还逼他学行窃…… 他永远记得,九岁的生辰那夜,大伯不由分说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赌坊,让债主挖他的一对招子,偿债。 那债主看他是个干瘦幼小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把他们伯侄二人打了一顿,便放走了。 他恨不过,发誓报复。 他知道济世堂药铺的小学徒常在山上采药,便留了心,与那小哥常套近乎,‘有意无意’地学到了不少东西,知道山上哪些是治伤止血的药草,哪些是要人性命的毒物。 没错,他往大伯的饭菜里下毒,差点药死这老混蛋。 半死不活的大伯很快就疑心到他,把他吊起来毒打了一顿,从此后就开始防着他,终于找着机会,托人牙子五两银子把他卖进了象姑馆。 什么是象姑馆,其实就是男妓馆。 说实话,在馆里,他比家里过的体面多了,至少不用再饿肚子。渐渐的,他干瘪枯黄的脸丰润白皙了起来,个头也迅速拔高,因样貌俊美,他被迫涂脂抹粉,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去取悦恩客。 他从成丁起便开始打茶围、出条子,甚至过夜。 那时候太小,伤了身子,以至于而今虽能像正常男人那般行房事,却再没了生儿育女的能力。 这和太监,又有什么分别。 妓.女用身子和花言巧语取悦男人,他们这些小倌儿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小时候读过些书,脑子也算灵光,在奉承之余,他总会用最贴心婉转的话,来帮那些达官贵人出主意,谋算计。 十五岁时,他便帮着知县老爷陷害排挤同僚、步步高升,做假计簿、侵吞贱民田地,贪了不少税银。 知县老爷大手一挥,将他从象姑馆赎了出来,认了他当干儿子,夜里搂着他亲热,淫.笑了声,复叹道:好在你这小倌儿出身卑贱,否则有招一日让你入朝当官,岂不是要把天下给搅和翻了? 后来事发,知县老爷判了斩监侯,抄家流放,他亦被投入牢狱。 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只有老鼠与无穷无尽的刑罚伴随着他,更可恨的是那些恶心的狱吏,瞧他相貌俊美,对他百般欺辱。 横竖都是一死,他心一横,煽动刑徒暴动,杀狱卒,劫官吏,从县牢杀出条血路逃了出去,此后占山为王,当起了山贼。 可很快,官府的人就攻打了上来,将他围堵在悬崖。 眼前是碎尸万段,背后是粉身碎骨,除了死再没别的选择。 谁料在生死攸关之际中,他看见了从官兵群中缓缓出来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气质高贵清华,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这中年男子用鞭子指了指他,笑道:好小子,有种,本王今儿保你一命,随我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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