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滟说着说着泪便止不住的往外流,她顾不得拿帕子抹一把,扑通一声跪到了顾湄身前,她扯着她的衣裙哀求道: “九妹,我知道,不管是我母亲也好,还是我也罢,待你都没有多好……如今算姐姐求你,求你拉顾家一把,救救我母亲。即便是要姐姐做牛做马,姐姐也认了……” 顾湄往后退了一步,不肯受她的礼。 她从前总也觉得她是嫡女,身份高贵,生来就有她一辈子都争取不到的地位,生来或许就是她一辈子都追赶不上的人。可如今再看,也不禁心有悲戚。 她深深吐了口气,压制住那些情绪: “大姐,我方才见过母亲了,她有话让我带给你。她让我同你说,以后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为此事周转,都是徒劳。母亲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要你敛着性子,同夫家和美地过下去。若实在受了欺辱,便请了合离,投奔您的三舅舅。再不济,便去清水镇找马嬷嬷,母亲早早就以她的名义给你存了一笔钱,够你安乐无忧一辈子。母亲的意思是,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这件事不是你我能逆转的。你不必求我,我不会,也没有能力替顾家开这个口。” 顾滟听得早已泣不成声,她见顾湄是铁定了主意不帮忙,又见她要走,便一时急了,撑起了身子,便仰头骂道: “顾湄,你怎么能这般没良心呢……顾府再待你如何,生你养你,打不散的血脉亲情,你怎么能……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呢?里头也有你的亲娘啊!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顾家怎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言语也混乱了。像是一个绝望的人,倾诉着自己的情绪。 顾湄看着她,没有什么愤怒委屈,只觉得悲戚: “阿姐,我很羡慕你。如果可以,我宁愿同你换一换,让我来做这个想救顾家的人。只可惜,往后,顾家的人和事都与我再无干系了。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她喃喃着,调转了头,往回走。 身后似乎还传来她大姐顾滟哭喊地声嘶力竭的的声响。丫鬟上前搀扶,似乎又被她推开了…… 那种嘈杂,像是带着很深很深的绝望…… *** 她走进庭院里,邓知遥已经走了。栓全上前,躬身同她道: “姑娘,大人有了急事被急召入了宫,吩咐属下送您回去。” 顾湄点点头,跟着他上了马车。好像那一夜她签过卖身契的事,邓府众人并不知晓,顾湄想不明白邓知遥的心意。 **i 马车粼粼而动,一直到回到了顾府,栓全都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将她送进了垂花门,眼见便又要走了。顾湄叫住他: “他是有什么急事?可是很要紧?” 栓全知道,她问的是自家公子,只是恭敬的回道: “属下还不清楚,只是的确事出情急,大人这才来不及跟您说一声便进入了宫去。” 顾湄点了点头,往垂花门里走。栓全却喊住了她。 “顾姑娘,公子心底一直很在意您。” “原本我不该同您说这些。可是我想,如果有些话我不说,公子想来一辈子也不会宣之于口。姑娘的父亲犯的是大罪,且罪证确凿,无论公子再怎样的神通,也救不出来。但是顾家的其他人,公子这些天一直在朝堂上争取。他肯定没跟您说吧,公子总是这样,无论做了什么都一个人闷在心里,看得奴才干着急。说句托大的话,奴才自小跟在公子身边,也是看着姑娘与公子如何一步步青梅竹马,年少慕艾,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说不恨姑娘,那是假的。可是在公子那里,他同同姨夫人说起您的时候,总说您是身不由己。” “三年前姑娘逃出京的时候,宁王弄了一句假尸首来糊弄公子。当时公子以为您死了,像是丢了魂。他一面不肯相信,满京城的派人找你,另一面又抱着具尸体,日日苦守着。再到后来,但凡有您一星半点的消息,便风尘仆仆地南来北往地找。所以即便他如今有些同姑娘怄气,也请姑娘担待他些。公子只是一时没想通,这些日子才会冷待姑娘。姑娘签下的那份卖身契,早早当夜就被公子烧了,并没有拿到官府入档。公子啊,他即便气急了,也是舍不得伤您半分的……” 黄昏的时候,顾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这些话。团团在她怀中扑腾着,伸手想要勾茶几上的小点心。 顾湄见了,收回了心神,揉了把他胖嘟嘟的脸蛋儿,把桌上那盘枣泥酥取了一块,掰碎了细细地喂给他吃。 团团吃地香甜了,便咧着嘴给她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没过一会儿便又打了瞌睡,卧在她怀里睡着了。 用饭的时候,前院传出动静,邓知遥回来了,只是听说一回来便去了书房。 他没有叫自己,顾湄也没敢随意去打扰,心里仿佛堵了一块什么,她草草地吃过几口饭,沿着小径上慢慢地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晚风有些凉,吹的树影婆娑,有飞鸟被惊起,离了枝丫。 顾湄在抬眼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便已走到了那个从前她所居住的小院里。小院的门合着,但是没有上锁,大门上有些落漆。握住环扣轻轻地推开,庭院中干净整洁,三年前的景致并殊异。 她举目一望,那些桂树和碗莲仍然蓬勃地生长着,就和她走时的模样一样,只是碗莲底下多了几条肥硕的鲢鱼。 顾湄沿着小径走进去了,见花圃里多了一架葡萄藤。绿藤的缠蔓而上,此时有种嫩生生的绿,藤子到了尾端,卷了几个圈,葳在架子上,风一吹来,微微地晃。 走到正屋,推门而入。 里头纤尘不染,仿佛她不曾离去过三年,只不过短短的三天,回来的时候,一切物事如昨。绕过屏风,推开隔扇,来到了东次间。 纱窗被外头的月一映,发着幽绿色的光。 点了灯烛,房里亮堂了起来。 她几乎是一瞥眼,瞧见案后挂的那张图,像是画了一幅梅。 她走过去,脚步却又顿在那里,是九九消寒图,图上的梅花一瓣不落,被鲜艳的朱砂填补了。不多不少,恰好三张。 听得屋后有响动,顾湄推开后窗,见院子西北角不知何时多了架马棚,远远瞧着里头有只皮毛油亮的小马驹。 眼忽的就模糊起来。 那年他为她梳拢着发,他说: “等春日里,便带你去山上踏青,那个时候春深杏花乱,浅草没马蹄,我教你骑马,驰骋在连绵成片的草地上,那个时候你便会知晓天地之大,你我都是小小的蜉蝣,没有什么烦恼是抛不开的。” 于是有了小马驹。 “待秋日到了,我带你去围猎,给你列几张好皮子,或是去垂钓,钓上来的鱼,便在溪边,支个火摊子,烤来吃,烤出来的鱼,你还没吃过吧。那个时候,院中的葡萄也该熟了,用井水洗净了,我一粒粒地剥给你吃。” 于是有了鲢鱼和葡萄藤。 他说:“等冬天到了,咱们填一张九九消寒图,等梅花瓣填完的时候,冬天便过去了,又是一年春好时。” 于是有了九九消寒图。 梅花消寒图旁提着一句诗,她抹了眼泪细细地去看。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泪珠子便再也止不住地一颗颗落下来。这三年,她不在这儿,但是他把曾经许诺过要与她一起做的事都独自一人,守着这些院落做了。 像埋进尘埃里的种子,在一刹那间破土而出。顾湄猛的推开门,疯跑了出去。 夜风扫在挂着泪的面上,有些冷,她却疯了一般地往前跑,景物飞速地往后移动着,她也不肯停,像是再也不知疲累。 不少丫鬟婆子往她这望,她也不管,像是眼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去见他。 书房门前并没有人守着,顾湄一推门,冲了进去。 见那人逆着光站在那里,她跑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很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1 21:19:18~2022-06-03 23:0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流自西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朝 5瓶;清流自西来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撒糖 书房门前并没有人守着, 顾湄一推门,冲了进去。 见那人逆着光站在那里,她跑过去, 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很紧。 “邓知遥,对不起......” 她将脸颊紧紧贴在他后他脊背上, 将他搂得愈发紧。 她也知道。对不起这样的字眼, 实在太轻飘了。可除了这三个字, 她不知道对他, 自己还能说什么。 “邓知遥,以后,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无论你怎么赶我,怨我, 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书房内的一众官员,见此情此景,不禁深深倒吸了口凉气。一时间众人反应各异。有识趣些地便赶忙了低头, 做出一副眼观鼻鼻关心的模样,也有两个年轻些的官员,悄悄又朝顾湄脸上瞄了几眼, 生怕被邓大人瞧见,很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顾湄是话说到最后,才发现房里的气氛不对。她抬起脸, 往声响处,转头一看,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 一张小脸霎时间变红透了。 她吞吞吐吐的。脑子里霎时间空白一片:“我......不知道......” 到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咬唇, 头埋地低低的, 转身就想跑出书房。结果却被邓知遥一把拉住。 邓知遥掩唇干咳了一声,“今日之事先议到这里。诸位大人先回府吧。” 这正合了众官员的心意。一个个低着头,再不敢多看一眼,忙行礼告退。 人一走,书房内空气安静下来。 顾湄就更不自在了。一张脸涨得越来越红, “刚才......我不知道......我应该......早知道......”,顾湄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她转过身来看他脸上的神情。 他那么注重颜面的一个人,肯定很生气。这样的事一传出去,往后又要在怎么在众官员里树立威信呢? 她不肯回头,邓知遥却不容她躲避,几步走过来,站到她面前,身影将她笼罩了起来: “刚才的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房里一时阒静。 此时有风来,吹的院后那丛凤尾竹沙沙地叩在高丽纸上,窸窸窣窣的,在每一下都响在人心上。 顾湄知道,这不再是能逃避的时候了。 她走上前朝他又进了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身前的男人,仰起了头,不躲不避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顿道: “我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从今往后,都再不会了。” 从前他的黑眸里,像是一条暗沉沉的河。那一霎那间,仿佛有星光碎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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