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知遥越听心底越发沉,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沉静一些,今日的事处处透着蹊跷,先是顾湄邀他过来说有话要同他讲,然后顾湄又没了踪迹,眼下她的丫鬟水碧又哭又跪在这里求他帮忙,何尝不是一个为他而设的圈套。 此时最好的做法便是抽身而出,早早地离了这里。 可是他眼下耳畔只有水碧那句小姐寻不见人,以及什么府上原来有个姨娘,也是在这样的婚宴上出了事,之后就发了急病死了……让他无端就带入了顾湄那张清瘦的小脸儿,心底起了躁意。 呼吸不由得有些乱,再也顾不得其他。 焦姨娘……对,如果那个小丫鬟没有撒谎,他自小和顾湄一起长大,焦姨娘他自然是知道的,虽是顾湄的亲娘,但向来重男轻女的厉害,只疼爱她的弟弟。 焦姨娘曾生过两个儿子,一个是宗哥儿,7岁的时候落水死了。还有一个便是如今的八少爷,听说也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童生试考了多次也没有考中,若是他没记错,只是在东城做了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司吏。 脑中霎时一闪,今日婚宴上那个醉醺醺撞到他身上的人忽的就浮现在他眼前,他是东城兵马司中城的指挥!断断续续的思路像是满地的落珠被一根线穿连起来。 今日那人差点撞到自己后的赔罪模样,分明是清醒着,为何要装醉?他站了起来,转头看向水碧,目光凌厉而幽深:“供男客休息的客房在哪里?立刻带我去。” 水碧不敢耽搁,忙站起身,一路小跑领着邓知遥到了客房一带。 一走进去,果然里头静悄悄一片,里头连个守门的丫鬟和婆子都没有,他给了栓全一个眼神,栓全立刻会意,悄悄躲进暗处警惕地四处观察着。 邓知遥则命水碧乖乖待在院里,抬步从这一排客房前走过,仔细听着房里的动静,一间一间走向里头愈深的地方。 果然有一间客房里头有微光透出来,有着喘息的声响。 他一推门,却发现门早已从外头锁上,后退一步,抬脚踹过去,门便啪的一声被踹开了。 里头郑谷梁有些肥硕的身子正趴在床上,解着衣衫的手一顿,他回过头去,待借着房中那一点微弱的光,看清了来人那张脸阴沉的脸,哆哆嗦嗦的刚想下床,便直直地往地上跌去:“大……大人,小的不是……” “滚出去!”声音里是不可遏制的怒火。 郑谷梁被这猛得一喝,甚至打了个寒战,赶忙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邓知遥快步上前,果然见顾湄仰躺在床上,半边雪白的肩头露出来,那里还有几处被嘬弄出来的红痕,身子猛地一颤,他赶忙上前唤她:“阿湄,阿湄,醒醒……” 顾湄神情混沌地睁开了眼,她两颊坨红如醉,一双精致的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像是含着万千情愫,像是陈年的佳酿,饮一口杯便要醉倒,像是幽深的一汪泉,看一眼就可以让人奋不顾身地沉溺其中。 一股暗香传来,邓知遥忽得身子一晃,撑在了床上,眼中越来越迷乱。他晃了晃头,企图清醒一些,然而只是徒劳。 他眼中只有她那张半开的樱桃红唇,水泽诱人,只要咬一口,便会汁水迸溅,看一眼便知道含入口中时是如何的甘美,半开的唇中传出细碎的、隐隐约约的、不可名状的轻哼呻-吟,让人腹底生出一阵酥麻的热流。 邓知遥的呼吸也促急了起来,像纵马在悬崖边儿,那前蹄即将落空的一刹那,他拼尽了全力想要试图拉紧那马缰,可偏生那若隐若现的峰峦处,随着她促深的呼吸间起伏。 他抬眼,深情地望着她那一张风情万种的脸,是他爱了许多年,唤过他无数次名字,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喊他知遥哥哥的阿湄。 阿湄……他的阿湄。 不忍看她这么痛苦,那双拉起了缰绳的手忽的就松开了。 他的唇贴了上去,是烫的、炽烈的、急不可耐的,亦是温柔的、缱绻的、情意绵绵的……仿佛隔了多年,迟到了多年,终于在那一刻得了圆满。 就像从前他在院里栽了颗小小的樱桃树苗,他每日来看她、浇水、同她讲话,守着她、爱着她、护着她,满眼都是她,直到那树苗长大,结了颗颗红润饱满的樱桃之时,那些樱桃果却突然被别的人占为己有。 时隔三年,他终于将那颗熟透了的樱桃采撷,他含在嘴里,在唇齿间缠磨,吮着她的汁液,品着她的芬芳,陶醉在这甜美的汁水之中。 终于在餍足之后,他放过了那张樱桃小嘴,往下沿着她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往下流连。 “公子,公子!是你在里面吗!方才外头有个婆子想出去报信,被奴才逮个正着,公子你能听到吗!公子!” 隐约而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是栓全的声音。 邓知遥的动作突然一顿,他撑起身,整个人像是从幻梦中惊醒一般,凭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拔下头上束发的簪子,插-进了手心里。 鲜血汩汩而出,失去了桎梏的黑发垂落,他终于靠着疼痛换得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撑着床沿平息着,眼前的桌椅床具无一不在晃动着,最终他定睛在那香炉上,身子一僵,整个人摇晃着扑过去,将那香炉打翻在地。 窗扇被骤然推开,清冷的风迎面吹了过来,他终于渐渐清明,神志渐渐恢复。 外头的栓全见自家公子猛地推开窗的模样,心中一急,便要冲门而入。 邓知遥已彻底清醒了过来,脑海中一幕一幕浮现,她借口有要事要同他说,约他到垂花门处,然后不见她的人。 水碧跑来求他救她,他顺着水碧的话,猛然想到了今日差点撞在他身上的那个中年官员,然后他来到这客房,踹开门看到那一幕,扑了上去,然后呢这房里燃了媚香,他失了神智…… 邓知遥忽得低低地笑了出来,顾湄她当真从不让他失望。她在面对他的时候毫不心软,一击即中,若不是方才他留了个心眼以防万一,示意栓全在门口留着查看情况,此时又是何种的境地他不敢再深想。 对了,栓全说有个要出去报信的婆子,这烂俗的戏码,他自小在邓家的内宅也见过不少,下一刻便会是有丫鬟或者什么人,猝不及防地闯到这里,看到两人巫山云雨的一幕。 然后呢……邓知遥闭上眼不敢再深想下去。 “公子!公子!”栓全晃着他的胳膊,有些焦急地喊道。 “出去。”他喝道。 栓全怔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公子发这么大的怒火。 “滚出去。” 栓全见自家公子的眼神渐渐清明,稍稍安定了几分,心中再火急火燎,便也只得依令出了门去。 邓知遥提起那桌上的茶壶,晃了几下里头满满的茶水。他先是倒了一杯将那媚香浇灭,然后盛满了怒火的双眸看向床上的女人。 原本开着窗,外头的夜风灌进来,顾湄便清醒了几分,又被这房里的怒喝一惊,眼前的景象便渐渐清晰了起来,她撑起身子,脑袋昏昏沉沉的。 还未看清这房中的一切,便瞧见面前邓知遥那张阴沉沉的脸。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一句什么,只觉喉咙干哑。然而下一刻,下巴处便一痛,狠狠地被人捏在了手心里。 那人压着沉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顾湄,你的心真是硬透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卑劣……” 他只是笑,笑这一场荒唐。 “你当初不是对我弃若敝屣吗?如今这算什么?演一出大戏,点一炉香,想让我爬上你的床,你的礼义廉耻呢!你的尊严骄傲呢!顾湄,你看看现在的自己,和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妓有什么区别!” 他真的是怒,出口是那样的口不择言。不知是因自己再被她欺一遭而怒火中烧,还是为她的自甘堕落而痛心疾首。
第10章 、上钩 顾湄听着他盛怒之下的质问,只觉额角突突的疼,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幕回想在脑中。 她让水碧去给邓知遥传话……紧接着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水碧要被发卖,她急匆匆地出了门却被人敲晕,待她醒来,她就在这房中,眼前是一张肥头大耳的脸。 她想叫喊想挣扎,鼻尖的香味却愈发浓烈,她意识到什么的那一刻,人便已然失去了意识…… 后来仿佛隐隐约约听到门被破开的声响,紧接着那人跪地求饶,她恍惚间睁眼,便是邓知遥的脸。 像是一场幻梦,温热的唇,扑面而来的气息……最后,是他质问。 顾湄也是自小便在这深宅大院里挣扎,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前前后后一串联,便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她嘴里发着苦,神情哀婉地看向邓知遥,眼角不自觉便红了:“你觉得是我做下的这一切?” 邓知遥看着她发红的眼角,心口仿佛猛地抽痛了一下,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他知道她是个极要强的性子,轻易不会落眼泪,只有牙都要咬碎了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闭了闭眼,将头转向一边,努力不去看她。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她在演戏,她是在利用他,所依仗的不就是这么多年自己依旧忘不了她。 他强逼着自己抑制住了心头的那点酸楚,语气更冷了:“难道不是吗?” 他看着这屋内凌乱的一方景象,自嘲一笑:“若非如此,那你到是同我说说,你让水碧来找我,究竟是有何要事告诉我。” 顾湄闭了闭眼,一滴清浅的泪从她泛红的眼角划落下来,勉强平复着气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事已至此,怕是我说什么你都不肯信了,你要这样想,便这样想吧。” 邓知遥苦笑,果然,一切都是骗局而已。 他再不想纠缠,抬脚便出了屋子,再也没有回过头。 水碧匆匆跑进来,见着自家小姐那鬓发散乱狼狈的模样,便忍不住流出眼泪来:“小姐,你有没有事邓公子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顾湄摇了摇头,神情间早已恢复平静,她看向眼前的水碧,知道她这丫头是真心为自己担心,她抬手擦干了她颊上的眼泪,意味深长道: “傻丫头,我才受了这么一点苦,你就替我觉得委屈,可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话毕,她抬眼看着窗外那沉凉如水的夜色。她将脸颊上的残泪擦干,神情却再不似方才那般屈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是一往无前的神情。 没有人能阻止她往上爬,哪怕是她藏在心底的爱人。 *** 焦姨娘此刻在房中等得焦急,大房的婚宴与她一个二房的妾室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眼下她找了其他借口回到屋里,就是等着客房那边的消息。 那个报信的婆子迟迟不回来,她如何还能坐得住,只在房里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偶尔抬头往门帘儿处向外望看一眼,嘴里絮絮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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